謝晏辭運氣不錯,找回了那塊兒布料,回來的時候將其放在手心裏,攥的死死的。


    平溪宮內放了口檀木棺材,一進門便能看到。


    謝晏辭讓掛上的紅綢也都換成了喪幡,康寧帝穩坐梨花木椅上,讓下人點香擺貢。


    謝晏辭一瞬間瞳孔驟縮,抬腳踢翻了燒著紙錢的火盆,對著康寧帝質問:“你幹什麽?誰讓你這麽做的!”


    康寧帝使了個眼神,讓下人把火盆整理好,重新點起來。


    謝晏辭抬腳就要把人踹到一旁。


    “壓著他!”


    下人逃過一遭,康寧帝也終於變了臉色。


    手裏的珠串摔到謝晏辭跟前,厲聲道:“晏辭,你看看你,還像話嗎?”


    “垂髫幼兒尚知禮儀規矩,你堂堂西楚皇太子,竟連一個死人都不肯放過!”


    謝晏辭雙眼通紅,被桎梏著跪在康寧帝跟前,他道:“你懂什麽?”


    隨即嗤笑一聲:“你什麽都不懂!”


    康寧帝搖了搖頭,似乎對這個兒子很是失望。


    “朕不管你,並不是認同你,而是覺得你能處理的好,可你看看現在。”


    “你是西楚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你這樣成何體統!”


    謝晏辭低著頭,閉了閉眼,許久才輕聲道:“你廢了我吧。”


    廢了我這個西楚太子,廢了我這個皇子的身份……


    他現在什麽都不想要了,沒了雲燁,一切都不重要了。


    康寧帝眸光一戾,額間青筋直跳。


    “你再說一遍。”


    謝晏辭沒有絲毫的猶豫:“父皇正值壯年,膝下子嗣不薄,沒了兒臣,你還可以再找他人來做儲君。”


    “謝承澤是貴妃之子,外祖是當朝右相,從小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沒人比他更適合這太子之位了……”


    反觀他自己,母後早逝,從出生起便討不得康寧帝喜歡,除了有個嫡子的名頭,其他什麽都不是。


    康寧帝不喜他,剛好能趁此機會,廢了他。


    “父皇不必擔心,屆時聖旨下達,兒臣會對外稱疾,或早早的懸梁自縊,絕對不會對你的名聲,造成任何的損失。”


    啪——


    康寧帝龍顏大怒,周遭下人趕緊跪附在地。


    “陛下息怒。”


    謝晏辭臉頰瞥向一邊,怔愣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逆子!”


    康寧帝站在謝晏辭跟前,生平第一次,親手打了人。


    “謝晏辭,朕知道你心中有恨,無非就是兩點。”


    “你恨朕親手了斷你母後的生命,讓你自幼喪母;恨朕讓容和一家離京,最後你二人陰陽兩隔。”


    康寧帝雙手背在身後,方才掌摑謝晏辭的那隻手還在微微發燙,手指不受控製的顫抖著。


    他繼續道:“你可以恨朕,但你千不該,萬不該,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來!”


    這個兒子,是他從小帶在身邊長大的孩子,是他的嫡子,懿安留給他的唯一一個兒子!


    ——國儲君者,以民自任,社稷如生。


    他從小悉心栽培,卻沒想到,最後竟成了這番模樣。


    康寧帝搖了搖頭,揮手讓人把他辭帶到雪地裏去。


    隨後毫不留情的下令:“封棺!”


    謝晏辭目眥欲裂,掙紮著甩開侍衛的手,像是頭困囚的獅子。


    “你不能,你憑什麽封棺!”


    謝晏辭雙拳緊握,手背脖頸之上,皆是青筋暴突。


    他膝行著上前,瘋了一般推開周圍的人,趴在棺材之上,一邊低頭對雲燁說話,一邊去推棺蓋。


    “燁兒,燁兒別怕,我不會讓你離開我了,再也不會了。”


    棺內人臉上染著胭脂,睡得安詳,對謝晏辭的話語無動於衷。


    謝晏辭伸出一手去摸他的臉頰,幫他整理淩亂的發絲。


    “他們太吵了是不是?我這就把他們轟走,都轟走,你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康寧帝看著混亂的大殿,實在是忍無可忍。


    抬手讓下人退下。


    沒人再去闔棺蓋,謝晏辭也卸了力,抬腳就要往棺材裏邁。


    康寧帝蹙著眉頭:“謝晏辭,你這麽想跟他一起死,他當真願意嗎?”


    謝晏辭動作一頓。


    雲燁臨死之前抓著他衣領說的那番話,又重新翻湧上來。


    不願意。


    雲燁不願意……


    他連原諒都不會給他,又怎會讓他玷汙了他的黃泉路?


    謝晏辭一瞬間癱軟在地,趴在棺材邊,去看內裏的人兒。


    康寧帝原先多的是於心不忍,眼下卻氣的冒煙,恨不得把這兒子扔出去才好。


    “你既然不想要這儲君之位,那這東宮便再無你一席之地,既是如此,你又有何能耐來不遵朕的命令?”


    謝晏辭抬手去摸雲燁的雙頰,幫他整理領口,戴好發冠。


    “抗旨是死罪,你殺了我。”


    康寧帝:“……”


    眼下謝晏辭心存死誌,任憑他人如何勸說都是無用。


    隻一句話:你殺了我吧。


    簡直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康寧帝心緒平複了良久,心裏對自己勸了又勸。


    雖然不爭氣,但卻是懿安的血脈,自己的兒子。


    忍他一時,忍他一時。


    他是慈父,是仁帝,要好好規勸,不可大開殺戒……


    就在康寧帝快要說服自己時,謝晏辭又再度開了口,那口吻聽著,像極了臨終遺言。


    “父皇,兒臣從未恨你,隻是再也無能去同你親近。”


    康寧帝一愣。


    謝晏辭繼續道:“母後雖間接死於你手,但兒臣知道,你心裏也是不願的。”


    “容太傅離京,容和死於我懷,這些也都是陰差陽錯,你不過是做了一個帝王應做的。”


    “這些我都不恨你……”


    康寧帝噤了聲,靜靜的聽著他說。


    “我一出生便是皇太子,你把江山社稷都安附在了我身上,可我當時,也隻是個孩童啊。”


    “謝承澤在你膝下承歡時,我在誦詩書,寫文章。”


    “你陪著別的皇子放風箏鬥蛐蛐時,我在被學究抓著打手板。”


    “逢年過節你會對每個孩子噓寒問暖,唯獨我,你隻會淡淡的嗯上一聲。”


    謝晏辭長舒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累,活的沒有一點人樣。


    皇家無情,可康寧帝會關心每一個子嗣,做到雨露均沾。


    唯獨他這個皇太子,分不到一點。


    有次中秋夜宴,其他皇子告訴康寧帝:“我鬥蛐蛐得了第一名!”


    康寧帝摸著他的頭,誇他聰穎伶俐。


    他拿著學究誇獎過的畫作,呈到康寧帝跟前,也學著說道:“學究誇兒臣此畫做的極好。”


    康寧帝隻掃了一眼便放在一旁,淡淡道:“朕看過了,朱批辰時便送去了東宮。”


    謝晏辭笑了笑:“其他弟兄你都抱過,唯獨我,隻能站在遠處,端著太子的架子。”


    “父皇。”棺材掩住了謝晏辭的麵頰,康寧帝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能聽到他說,“謝承澤會這麽猖狂的來奪皇位,歸根到底還是你給了希望。”


    若一開始就欽定了儲君,就不應該再給其他皇嗣臉色。


    人心不足,貪得無厭……


    康寧帝沉思了許久,見謝晏辭不再想說什麽,便問道:“當真不想活了?”


    這世上,再沒你留戀的人了?


    謝晏辭抬眼看去,率先入目的,是康寧帝白了的胡子和鬢角。


    謝晏辭沉默不語,儼然是默認了。


    康寧帝歎了口氣,點點頭:“既然如此,朕也不攔你了,待你死後,朕會將你和雲燁的骨灰,分開揚!”


    ——


    康寧帝:想死?老子還治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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