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認為申逐鹿不會認輸,他一定會和季博常鬥到最後一刻。


    所有人也都認為,季博常就算勝也一定是慘勝。


    因為他已到蘇杭城下,他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但這世間人總喜歡以己度人的自以為是。


    他認為自己認為的就一定對。


    因為他覺得他很了解某個人,了解到對方的每一步都會按照自己所設想的去發展。


    “論頭生反骨,沒人比得上我申逐鹿。”


    左相更加的蒼老,坐在馬車上的腰背已經彎到了讓人心痛的地步。


    但他的臉上再無灰敗,就連眼神都恢複了以往的神采。


    “宵小認為老夫敗不起會耍賴,會用所有手段去重創那個小家夥。”


    左相說著嗬嗬一笑。


    “老夫雖自負不甘,但敗的多了也會心服口服。”


    他的笑容更加燦爛,而且沒有絲毫作偽之色。


    他說出了之前絕不會承認的話。


    之前確實敗不起,但敗在一個人手裏太多次自然就敗的起了。


    敗的起,就能坦然麵對了。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是啊,他敗在了季博常手裏,敗在了自己學生的手裏。


    而且自那個小家夥出現以來,他再未感受過無聊寂寞。


    難道這不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嗎?


    “老夫發掘了他,也利用過他甚至把他當成功德想要殺了他。”


    “而後他用從我這裏學到的方式開始反擊,也用他獨有之法告訴我,我到底錯在了何處。”


    轉頭看了一眼雙目通紅的老門房,左相如年輕時一樣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一把年紀還做這等模樣,該看開了。”


    該看開了,這四字對老門房說也對自己說。”


    “那小家夥很不錯,他用自己的行為告訴我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


    “既然那個小家夥給我這個老頭子留下了足夠的尊重,那我也該適當的展現一下老師的風度。”


    左相接過老門房手裏的茶盞喝了一口。


    “老夫雖敗但還能殺人。”


    他在離開帝都的時候就曾說過,猛虎相爭臭蟲欲要得利?


    笑話。


    他善謀殺伐也利,毀了大雍江山更禍亂了大雍皇族。


    他也曾想一舉滅殺一道上千萬人,但論心胸整個天下能與之相提並論鳳毛麟角。


    而就在剛剛他也給出了答案。


    論頭生反骨,沒人比得上我申逐鹿。


    當初道門掌教用養蠱之法,隻要脫穎而出就能獲得重用,也能位列大雍之巔。


    他拒絕了,隨後用計謀將之前的道門掌教殺了取而代之。


    因為他的高傲,不允許自己被他人掌控成為提線木偶。


    他是敗了,但也絕不允許自己的心思被一群宵小所掌控。


    一群宵小也想掌控我申逐鹿,也想利用我申逐鹿得利?


    天大的笑話。


    所以他站在書房門口良久之後 ,眼中神采恢複並提筆寫下那首詩詞 。


    這首詩傳遍蘇杭城也傳到蘇杭城外的季博常耳中。


    在江南人聽來,這首詩乃是相爺大人的堅決和信念。


    但這首詩在季博常眼裏,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所以他躬身執弟子禮。


    學生博常謝過吾師。


    這就是左相和其他人的不同,他可為成功無所不用其極,但也能在醒悟中徹底放下心中執念。


    他很滿意,因為他的學生比他還要優秀還要強大。


    他真的很滿意。


    所以在自己人生的最後階段,他要為自己的學生鋪平最後一段路。


    宵小認為他一定會傾盡全力重創季博常。


    但他反其道而行之,帶軍直奔寧台府殺人 。


    因為他說了,論頭生反骨,沒人比得上我申逐鹿。


    左相掀起馬車窗簾看了一眼蘇杭城,嘴角微微上揚。


    “這天下交給你,我放心。”


    這一刻的他再不是站在權力巔峰的左相,也再不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而是一位充滿欣慰的長者,對自己悉心培養的後輩說出的道別之言。


    他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陷入最後的瘋狂。


    因為他是申逐鹿。


    當放下心中一切欲望之後,他看起來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


    但這位慈祥的老人現在要做的,是殺人。


    他說了。


    我這位當老師的,是該展示一下自己的風度了。


    孤心曾歎知音少 。


    唯吾傲立笑清風。


    ....


    “他無愧最強左相之名,單就這份心性就不是他人能比的。”


    老季說完幽幽一歎。


    “兒啊,這裏爹幫不上忙,準備回東海看看。”


    季博常微微點頭。


    他知道老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就是怕自己的軟肋被人利用。


    但如今左相的選擇,注定江南之內不會出現覆滅左相的大爽情節。


    因為左相的最後選擇,讓老季也是肅然起敬。


    有的時候對手,才是最值得尊敬的。


    老季走了,他沒有再跟隨大兒身邊去做最後的事。


    他知道,這天下的歸屬從左相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已經被定下了。


    因為,這是左相和他狗大兒之間再一次聯手。


    也是最後一次聯手。


    當世之下,有能敵得過申逐鹿和季博常聯手之人嗎?


    莫說那些藏頭露尾的髒東西。


    就是季家都不行。


    世事無常,就在不久前所有人以為決定天下歸屬的是臨覃覃。


    但事實,能決定未來歸屬的隻有真正的大人物。


    重傷垂死的神明,也不是臭蟲能比的。


    祝舉覆滅了申洞庭,他得到的不止對未來布局的先機,還有江南大軍的武器裝備。


    他一直都在忌憚也在籌謀季博常的武器。


    所以他還有一個必須伏擊申洞庭的理由,得江南軍的武器在手。


    有了武器就能推算出鍛造圖紙,隻要時間足夠就能真正擁有這等戰場利器。


    而他最喜的,便是連弩和車弩這等真正的大殺器。


    尤其連弩,更讓其讚歎季博常的非凡了得。


    有此利器近戰之下,可令殺伐無限提升。


    更讓其驚喜無比的是,所處邊城之地發現一處隱秘暗庫。


    其內竟然裝滿了江南軍打造的連弩車弩等物。


    再加得自申洞庭大軍的裝備,他這三十萬人已是完成全員換裝。


    這讓他的內心都是發生了某種變化。


    有如此利器在手,還用假意投靠季博常徐徐圖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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