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的糜爛太霆是看在眼裏的。


    做官隻為發財再升官的事,太霆見過太多太多。


    沒人會去認真做事,百姓在他們眼裏隻是被收割的韭菜。


    心裏想的是討好巴結上官為自己找個靠山,有了靠山就能繼續升官,有了靠山就算哪日事發也有恃無恐 。


    有人作保非但死不了,隻要給的銀子夠換個地方做官就是了。


    這種糜爛已經到了無法根除的地步,更不是一日形成的。


    所以季博常的做法,讓太霆心裏激蕩不已。


    開民智將權力裝進牢籠,以民壓官帶動朝堂利刃,隻要一刀殺下去民膽大漲不再畏縮也不再狀告無門。


    貪官想連成片成串出現的事,將會少之又少。


    而他也在其中看出了季博常更深層次的用意。


    曆朝曆代黨派之事不可避免,但開民智卻能把民變成最大的黨派,這個黨派不掌權卻能督權。


    曆代皇帝都會以利讓黨派紛爭用以製衡,但這會導致極大的內耗。


    所以公子此舉便是把內耗從朝堂轉移,把黨派之爭變成官民之爭。


    民興官進,民舉官究,不設錦衣衛卻全民皆是錦衣衛。


    為官者隻要讓老大滿意就能升遷的老路子,變成了讓民滿意才能心想事成 。


    民滿意,帝賞賜,盛世可期。


    現在的公子還不是天下之主,但觀公子所行種種,最後勝出的必是公子無疑。


    “有公子照料家人甚好,他們現在遠比當初在帝都時開心多了 。”


    太霆說完看向季博常。


    “高麗事了,末將前來請命何時去往北境。”


    這話讓季博常嗬嗬一笑,伸手點了點太霆。


    “你啊,永遠做不了讒臣。”


    太霆聞言也是微微一笑,因為公子這話對他來說是無上褒獎。


    李三山是公子麾下武將第一把交椅,如今公子的視線轉回大雍內部,那李三山必然要回到公子身邊統領大軍。


    而論守城,公子麾下沒人比自己更合適。


    揣摩上意是為官之道,但揣摩跟說出來是本質區別的。


    揣摩能讓你更好的領悟大人物的意圖,也能把事做到大人物的心坎裏。


    但沒有哪個大人物會喜歡自作聰明的屬下,人家隻是開個頭你就直接把人家的意圖說出來了。


    咋滴啊?


    顯你能啊,還是顯你比老大更聰明啊?


    但這事的分誰去做去說,最主要的就是你要明白自己在老大心裏的定位。


    如果剛剛這話說出口的是劉六或者趙明舉,這就是典型自作聰明的逾越。


    但太霆不然,他的定位就是耿直,直言不諱。


    讒臣的生存之道在於吹捧 。


    耿直之臣的生存之道就在於耿直(這不廢話嘛)


    就如劉六,他在聽完季博常之言後會眼睛陡然一亮,臉上會出現恍然大悟之色,更會在最後離去時咧嘴大笑 。


    這就是恰到好處的吹捧。


    讒臣就是相聲裏站在桌子裏捧哏的,話不多 ,但卻是技術活。


    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是為大佬接下來的話做鋪墊的,而高明的地方就在於,他的吹捧是用眼神和表情替代的 。


    如果直接說出來 ,反倒落了下乘更會讓大佬反感。


    這就是讒臣的生存之道。


    而這種事在太霆身上就不會發生,這就是定位,也是寶蓋所說的擺正位置。


    所以季博常身邊,就沒有蠢貨。


    你做不了讒臣是對太霆的褒獎。


    而當麵說出奸臣二字,是對劉六的褒獎。


    老大不當你麵說你是奸臣,你是要被嘎噠。


    但當你麵說出這兩個字,說明你奸的剛剛好,奸到了老大的心坎裏。


    這也是生存之道。


    “你擅守,北境交給你我也放心。”


    季博常說著朝前邁出一步站在宜蘭江畔,看著廣闊的江麵再次開口。


    “北夷內亂已起,但按照我的猜測,金狼王一定會再次舉兵攻打雍北關。”


    太霆聞言皺眉。


    “公子,金狼王此刻要做的應是平叛,此時攻打雍北關....”


    季博常看著滾滾江水微微一笑。


    “站在你的角度他現在要做的一定是平定內部 ,把內部的不安定去除才能應對外部的危機。”


    “但他是北夷的帝王啊,帝王是要臉麵的,更要讓人看到他的無畏沉穩,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這話若是其他人聽來定然不能明了其中含義,但太霆卻是聽懂了。


    無奈搖搖頭後開口說道:“死鴨子嘴硬,和雍盛帝一個德行 。”


    “北夷大敗公子之手他若是不做報複之舉,在他看來這會讓他的威信一落千丈。”


    “而且他認為現在的大雍內部比之北夷更亂,公子的處境比他更難,他來攻打的另一個目的,就是做給大雍內部之人看的。”


    “隻要他兵出雍北關就能牽製住公子北境大軍,如此公子在麵對大雍內部時便不能用出全力,就會形成兩麵夾擊之態 。”


    太霆說完再次搖頭。


    “自己已是深陷泥沼卻還想著害人,明明已是實力大損卻依然保持著高高在上,他和那雍盛帝真的沒有任何分別。”


    隨即對季博常抱拳行禮。


    “公子放心,太霆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自然明白季博常和他說這些,不是為了分析北夷的局勢給他聽,而是在告訴他兩個字。


    磨殺。


    金狼王這個時候來攻打雍北關是為了一擊建功,更是為了秀肌肉。


    用來震懾北夷之內那些處在觀望狀態下的小部落。


    但隻要自己把金狼王的大軍拖在雍北關,北夷境內那些反骨仔就會讓這支大軍有回不去的可能。


    他們一定會從背後襲擊金狼王被拖在雍北關外的大軍。


    因為金浪王這招,和當初雍盛帝假意攻打北夷一模一樣 。


    大雍有尹布衣,北夷之內也有,而且不止一個。


    和太霆說話就是簡單,根本不用囉裏八嗦的交代太多。


    而就在太霆領命而去,季博常剛要登船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車簾掀起,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懷裏抱著一個小包袱,怯生生的下了馬車來到季博常身前。


    “叫什麽?”


    季博常問。


    “呂貢。”


    “累不累?”


    小呂貢點點頭:“餓。”


    這讓季博常嗬嗬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等你爹到了,讓他帶你去 吃一頓好的,我請客。”


    說完在小呂貢的視線下轉身登上大船,而小呂貢依舊抱著包袱站在那不知所措 。


    他不認識季博常,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可就在半個時辰之後,一匹快馬從北而來猛然停在他麵前。


    而從馬背上跳下的,正是奉命從北境趕回來的呂銘琛。


    他的任務,是回到東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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