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許長生從記事起就聽過,聽了十幾年,可他明明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麻木的燒著冥紙。


    許長芳放下手中的冥紙,怒罵道:“各位要是來吊唁,就口下留情,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許家也不歡迎。”


    她說完,就讓人把那些口無遮攔的人都趕了出去。


    她道:“阿弟,你別聽他們的。”


    他麻木的點點頭。


    許長芳自己都需要人安慰,卻還要來安慰許長生,也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他的身後。


    雲湘褪去從小穿到大的緋色衣服,換上了喪服。


    也是第一次出了那從來不出的戲樓小院。


    “許長生,你不是災星,這世間之人,生或死都各有緣法,不是你的錯。”


    雲湘上了三炷香後跪在他的身旁,有人指指點點,全被許長芳和阿春趕了出去。


    “許長生,你教過我,難過的時候,要哭出來。”


    就在這時,冥紙上落下一滴一滴的淚,浸濕出一團一團的痕跡。


    “別難過,阿嬤下一輩子一定是一個頂好頂好的命格。”


    這次許長生終於抬頭,眼眸通紅的看著雲湘:“為什麽?”


    雲湘學著平時許長生的模樣揉了揉他的頭:“因為,阿嬤是好人,上天不會愧對好人的。”


    許長生點點頭。


    如今許家頂梁柱不在,若他還意誌消沉,讓許長芳一人頂著,那他愧做許家子孫。


    隻是許長生低估了許家那些旁支,之前有老夫人壓製,無人敢造次,但阿嬤去世後。


    各種各樣的問題找上了許長生和許長芳,先是家族產業出現問題,緊接著是祖宅坍塌,族中人認為是因為許長生命格孤僻 ,不配為許家人。


    要求將許長生從族譜中驅逐除名,許長芳極力反對,但她的反對沒有用。


    眼看許家即將被瓜分殆盡,就在許家瀕臨破碎之際。


    又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許長生遇見了王知府,王知府笑著看許長生。


    “長生,你怎麽在這兒?”


    “王大人。”他不許多言,行了一禮以後正欲離開。


    豈知那王知府卻嘲諷道:“聽說平時和你走的近的小戲子,今日同他們班主拉拉扯扯的,曖昧不清啊!”


    許長生冷眼掃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但是想起雲湘身上那些傷,他心中不安。


    去找雲湘,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去找雲湘,可卻看到了班主欲對雲湘行不軌之事。


    “小賤人,不如你讓我再打一頓,我便放過你……”


    那班主赤裸半身,不斷撕扯雲湘的衣服。


    雲湘含著淚,麻木的掙紮……最後閉眼說了句:“好。”


    所以,這就是雲湘從小被打的原因麽?


    許長生怒火中燒,手中的磚頭就這樣敲在了班主的頭上,鮮血落在雲湘的臉上。


    雲湘從容淡定的將衣服穿好,抹去臉上的血跡。


    “許長生,你快走。”


    許長生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帶血的磚頭,他殺人了。


    石頭猛然掉落在地上,他一把抱住了雲湘,一遍遍的安撫雲湘。


    “別怕,別怕。”


    可害怕的明明是他,雲湘回以擁抱,向來淡漠的她,淚流滿麵。


    雲湘和許長生將班主的屍體搬進了枯井中。


    那一天許長生和雲湘坐在了戲樓院牆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的坐著。


    今年的雪來的格外的早,大雪落了滿頭滿身。


    許久之後,雲湘接過雪花,輕輕笑著說:“許長生,你看……雪。”


    “我們一起淋了六年的雪了,算不算白頭偕老。”


    許長生定定的看著雲湘,他知道,他們過不了心裏麵的那一關,隻是他是男人,有些事情怎麽可能讓雲湘去做?


    他揉了揉雲湘的頭,溫柔的說道:“算。”


    第二天一早,許長生敲響了知府門前的鳴冤鼓。


    雲湘和許長芳趕到時,許長生正跪在雪地裏,說自己殺了人。


    許長芳死死拽住哭的不能自抑的雲湘。


    “雲湘,你放心,我會救阿弟的。”


    那天,許長芳答應嫁給了王知府。


    出嫁那日,是阿嬤死的第二年冬,許長生也從死牢裏放了出來。


    因為孝期,許長芳沒有一切該有的禮製,被一頂小轎抬進了王府的後院。


    那天,冬至。


    大雪漫天。


    許長生在雪地裏嚎啕大哭,哭他的無能,護不住阿姐。


    哭他的無能,護不住許家。


    還要阿姐用自己來保全他。


    雲湘給他打著傘,默默流淚。


    沒過多久,許家大宅,變成了王家大宅,那王知府衣冠禽獸,宅院變更後,他養了無數貌美的婢女,流連煙花之地。


    許長生憤怒的去找他,同他打了一架,是被許長芳拉開的。


    王知府還算給許長芳麵子,並沒有責罰許長生,而是命人將自己扶了回去,隻留下一句話。


    “若有下次,你們姐弟便在地府團聚吧。”


    九巡城最大的官就是他,整個九巡城幾乎成了他的一言之堂。


    許長芳沒說話,而是將許長生拉到一旁,對他說。


    “阿弟,你不必與他起爭執,他流連煙花之地又或是養美婢美妾,我都不在乎,我隻想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們都活的好好的。”


    “阿弟,我不愛他。”甚至不喜歡他。


    許長生聽了後,更加難過自責。


    從那之後,開朗的許長生變得沉默寡言,從前彈的最爛的琴,如今也能從魔音貫耳變得餘音繞梁。


    也是從那之後,雲湘再也沒有見過許長生笑過。


    他除了彈琴,便是養花,照顧他們那盆“湘緋見生。”


    他還研究出了一種新的養花方式,用作畫的顏色加在土壤中,可以養出各種顏色的菊花。


    雲湘一語成讖,他真的成了一個花匠。


    許長生十八那年,雲湘也十八,成了戲班最紅的角兒。


    許多人為了一睹她的芳顏,不惜豪擲千金。


    但,雲湘同樣不快樂,她不喜歡唱戲,隻喜歡彈琴。


    他們本就悲慘的一生,並沒有因為成長帶來了快樂。


    那年,許長生正在給湘緋見生施肥,這麽多年,這株小菊花,從未變過模樣。


    又是一年冬,湘緋穿著紅衣來見他,帶著兩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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