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祚帝離開夾山後,馬不停蹄往南而去,正走著,但見高山峻嶺,鬱鬱蔥蔥,山巒起伏,萬壑幽深。一行人,不覺人困馬乏,氣喘籲籲。天祚帝被扶著坐在大石頭上歇息,士卒將水袋皮囊遞過去,畢恭畢敬道:“聖主,快到了。這一路真不簡單,翻山越嶺,長途跋涉。”


    天祚帝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汗水滴落下來。環顧四周,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呡了呡嘴唇,道:“到了宋朝,趙佶那老小子,定會好酒好肉款待。你們都是寡人的忠臣良將,以後享受榮華富貴,指日可待。等恢複元氣,寡人定會帶著你們,穿越吐蕃和西夏殺回草原,把金賊趕回深山老林裏去。到時候,咱們一起吃肉喝酒,享受魚頭宴。”


    士卒道:“聖主,還有美女。”天祚帝笑道:“你小子,就知道這個,等到了中原,寡人讓趙佶送你幾個美女。不過要悠著點,如若不然,你就吃不消了。”


    士卒拜道:“多謝聖主美意,我可聽說,中原美女,當屬東京,東京美女,要說那李師師。”天祚帝哈哈大笑道:“還有一個。”士卒驚道:“還有誰?”


    天祚帝樂道:“便是趙佶的掌上明珠,茂德帝姬趙福金。寡人素聞此女貌美如花,生的美麗動人。多少英雄都為之神魂顛倒。可惜,可惜。”眾人不解。


    天祚帝道:“如若宋朝也如漢唐和親的話,寡人定要趙佶將趙富金送到草原來,那該多好。”眾人都笑。


    士卒驚道:“聖主,據我大遼使館都亭驛來報,趙福金早嫁人了,好像是蔡京的兒子,叫做蔡鞗,這個名字怪怪的,那漢字筆畫可不好寫。”


    天祚帝道:“蔡京這老東西,文縐縐的,給兒子起名字也怪怪的。”士卒道:“這帝姬也蔡京給趙佶出的餿主意。”


    天祚帝環顧四周,歎道:“好好的公主不叫,叫什麽帝姬,果然是個怪老頭。”眾人盡皆忍俊不禁。


    突然有一個士卒,轉過臉叫道:“聖主快看,後麵有人追來。”此言一出,天祚帝嚇得差點滾落在地,幸虧那方才與他說話的士卒眼疾手快給扶住了。


    天祚帝聳了聳肩,轉過頭一瞧,喜上眉梢,原來是張明遠師徒三人。天祚帝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喝了一口水,壓壓驚。


    張明遠在馬背上遠遠的就拱手道:“聖主引眾前行,我不放心。大石將軍要我們前來保護。”天祚帝笑道:“嚇我一跳,還以為耶律大石變卦,要阻止我南下。”


    子午驚道:“莫非聖主不怕女真人追來?”餘下道:“如今形勢危急,不得不防,大路走不得,要走小路。”


    天祚帝冷笑道:“此處離宋朝邊界不遠了,瞧,翻過這座山就到了。女真人完顏婁室和西夏李良輔打了一仗,他們落荒而逃,想必不會再來了,怕什麽,吉人自有天相,寡人福大命大,有長生天保佑,女真人見了我,也不敢造次。”


    張明遠道:“畢竟眼下宋金是盟國,我們如若明目張膽保護聖主,恐怕不妥,我們還是暗中跟隨。聖主你在我們前麵,我們遠遠的跟著,意下如何?”


    天祚帝搖搖頭,冷笑道:“你們真是膽小鬼,見了女真人怕得要死,成何體統?罷了,你們自便,寡人可不想耽誤時辰,要快馬加鞭,翻過這座山,就到了雁門關。一到雁門關,宋朝人必會熱情歡迎,寡人也好洗個熱水澡,在夾山幾日,雖說涼爽,可離開夾山路上,熱得要命。這一身臭汗,可不得了。恐怕比女真人身上還臭。”


    張明遠指著眼前山穀道:“眼下可是應州地界?”天祚帝抬頭一看,喜上眉梢,笑道:“不錯,拿地圖。”士卒便遞了過來。


    子午瞅了一眼地圖,道:“此處果然山大溝深,離雁門關也不遠了。”餘下道:“離恒山也不遠了。看來沒什麽危險,大可高枕無憂。”


    天祚帝道:“要不去恒山派玩一玩,寡人早聽說過恒山派玄空道長的大名鼎鼎。”


    張明遠聽了這話,本想怒斥,但念及為皇上奔走效勞不可莽撞行事,便冷冷的道:“恒山派早灰飛煙滅了。”


    子午道:“玄空道長駕鶴西去。”餘下道:“那也是與你們遼國大有瓜葛。”


    天祚帝裝傻充愣,納悶之間,笑道:“駕鶴西去,便是做神仙去了,也不錯。好比我佛上西方極樂世界一般,可喜可賀。與我大遼有何瓜葛,你們又開玩笑。如果寡人沒記錯的話,當年圍攻玄空,可不隻我大遼一路人馬。西夏,還有你們宋朝,都派了殺手。那小毒物害死大毒物後,又欺騙老毒物,這些事,你們自然不知道。可寡人心知肚明。”此言一出,張明遠三人麵如土色。


    子午素聞天祚帝身邊有個近臣叫做蕭奉先,便無意間問道:“聖主,素聞大遼有個蕭奉先,他為何沒伴駕聖主左右?”天祚帝一怔,翻個白眼,一言不發。


    隨從士卒冷笑道:“那廝早被女真人千刀萬剮了。”又一契丹人歎道:“女真人可不願千刀萬剮他。”


    餘下問道:“那是為何?”天祚帝臉色煞白,冷笑道:“女真人怕髒了他們的刀,這狗賊早被寡人處死了。”


    張明遠驚道:“是何緣由?”天祚帝氣道:“這蕭奉先坑害了寡人的萬裏江山,如若不是他當年說不殺完顏阿骨打,焉有今日?如若不是他逼迫耶律餘睹投降金人,寡人能落到今日這步田地?氣煞我也!”說話間歎了口氣。


    子午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這蕭勇和蕭燕沒在童貫伐遼時候出現在幽州城,原來是這樣的緣由。


    餘下對子午耳語道:“這下你明白了吧,天祚帝處死了蕭奉先,蕭奉先又是蕭勇和蕭燕的幹爹。蕭奉先與耶律淳本來就水火不容,耶律大石和蕭幹對蕭奉先恨之入骨。你想想看,蕭勇和蕭燕能在幽州城出現就見鬼了。我猜,他們這幾年一定在雄州出沒。”


    子午點了點頭,歎道:“童貫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貪功犯險,妄自尊大。”


    天祚帝聽了這話,笑道:“寡人多年以前不看好童貫,但眼下覺得,當年有眼無珠。到了東京,還要上門當麵致歉才是。想必他大人有大量,定會不計前嫌。都怪完顏阿骨打,他咄咄逼人,搞得寡人焦頭爛額。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居然不放過寡人。隻恨當年我太糊塗,錯失良機,實乃我之罪過。童貫大人勞苦功高,我當與之化幹戈為玉帛,冰釋前嫌,稱兄道弟。”


    張明遠道:“但願如此。”遼國軍士也麵如土色,畢竟當年都冷嘲熱諷過童貫的太監身份,眼下要去大宋,大宋可是童貫的地盤。心中難免不安。但比起生離死別,被金人圍追堵截,如此苦不堪言,他們也顧及不了太多,都喜上眉梢,說說笑笑。


    眾人繼續前行,天祚帝在前,張明遠在後,走走停停,隻因天氣太熱,酷熱難當。天祚帝一路都在喝水,不知不覺,隨身攜帶的水喝完了,天祚帝拿起水袋皮囊,滴答滴答,用舌尖去吸吮。看得子午和餘下捂嘴在笑,張明遠示意他們不許胡鬧,反而那些士卒又在咯咯作響的笑出聲來。


    天祚帝環顧四周,吐了吐舌頭,像個小孩子一樣,歪著腦袋四處去看。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習以為常。如今落魄如此,顛沛流離,讓他很不習慣,臉上雖笑,也是皮笑肉不笑,心中疾苦,唯有自己明白。見了張明遠師徒更是如此,強作鎮定,實在太苦了。


    突然,哈哈大笑聲襲來,眾人抬頭去看,完顏婁室的士卒站在山坡上,排的密密麻麻。天祚帝嚇得臉色煞白,跨馬飛奔,奪路而逃。士卒且戰且走,女真人放箭,契丹人死傷過半。


    張明遠三人拚死力戰,才保護天祚帝得脫。張明遠三人早已換上契丹人服飾,又將臉上摸的髒兮兮,故而完顏婁室沒認出他們。可憐了跟隨天祚帝的那些契丹人,一個個橫七豎八,躺在紅色血泊中,死不瞑目。一個個如刺蝟一般,令人痛心疾首。


    逃離險境,天祚帝口渴難忍,要剩餘的幾個士卒分頭去找水。結果逃回一個與天祚帝說過話的士卒,叫道:“大事不妙,聖主,完顏婁室在水裏投毒,他們都死了。”說話間摳著脖子,痛苦不堪,嘴唇發紫,奄奄一息。


    天祚帝大驚失色,張明遠三人也是膽戰心驚。天祚帝等人趕忙又逃,翻過山穀,沿著小路逃跑,完顏婁室引眾奔襲,卻緊追不舍,眾人在山穀裏跑來跑去,四處兜起圈子。那山穀果然高大,一穀一世界,一穀一景象。鬱鬱蔥蔥,綠色雜草叢生,在山坳爬滿。那大雕盤旋在藍天白雲之上,叫聲頗為詭異。


    天祚帝實在口渴難忍,就吩咐張明遠去找水,子午和餘下二人留下來保護天祚帝。遼國士卒一個個謹小慎微,四處張望,隻聽烏鴉繞著山尖飛來飛去,叫個不停。


    天祚帝用衣服擦著頭上的汗珠,道:“你們兩個快過來,給寡人扇一扇,熱死了。”餘下和子午愣了愣,麵麵相覷,驚得呆了。


    天祚帝叫道:“呆頭呆腦,成何體統?快過來呀,如若此行相安無事,到了中原,寡人重重有賞。見了趙佶,給你們封個大官做做,豈不美滋滋?”二人都笑,愣了愣執拗不過便過去,脫下自己的衣衫給天祚帝扇。天祚帝捏著鼻子,叫道:“臭死了,你們兩個臭小子身上真臭。快走開。”揮了揮手,一臉嫌棄之色。


    子午實在忍無可忍,伸手一指,冷笑一聲,目光如炬之際,挖苦道:“聖主,你真是剩主,就剩下你一個人,自己做主好了。”


    天祚帝瞪了一眼,罵道:“臭小子,敢如此無禮,到了東京,要你好看。”餘下隨即停了下來也不扇了,氣道:“你真煩人,怪不得叫做孤家寡人。小爺不伺候了,要不是看在我家師父麵上,誰認識你誰啊?素日作威作福,眼下不過喪家之犬,還敢造次?豈有此理。”


    天祚帝聽了這話火冒三丈,指著鼻子,破口大罵:“豈有此理?你們敢冒犯寡人,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崽子,你們師父尚且對寡人彬彬有禮,你們卻如此不識抬舉。見了大宋皇帝,有你們好看。”子午和餘下怒火攻心,氣急敗壞便離開天祚帝,去找張明遠。


    張明遠正在溪水邊,用天祚帝的皮囊裝水,隻聽有人過來了。子午和餘下一言不發,坐在石頭邊,生悶氣。


    張明遠驚道:“你們怎敢擅離職守?如若出了差錯,如何回東京交差?”子午道:“他一個孤家寡人,有什麽了不起。他當年是一國之主,自然高高在上,耀武揚威。可此一時彼一時,他還不思悔改,真是無藥可救。”


    餘下氣呼呼的道:“他罵我們,太過分了。”隨即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張明遠臉色煞白,二話不說,帶著皮囊,立馬離去,子午和餘下見師父火急火燎,也緊隨其後。


    三人返回時,完顏婁室引眾合圍,早已俘虜天祚帝漸行漸遠。


    張明遠將那皮囊摔在地上,怒斥子午和餘下:“你們如此,叫為師如何麵見皇上?”


    餘下應聲道:“師父,這是他罪有應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子午一臉冤枉,悶悶不樂,頓時冷笑道:“他咎由自取,又怪的了誰呢?”


    餘下撓了撓後腦勺,懊惱道:“眼下去搭救,為時不晚。”子午道:“真笨,如若我等露麵,豈不麻煩了?”


    張明遠神情肅穆,憂心忡忡,淡淡的道:“事到如今,實乃天意難違,罷了,我們回中原好了。如若出手搭救,暴露身份,恐怕金宋兩國開戰,便因我們而起,實不可行。”隨即帶著子午和餘下往東京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宋傳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方唐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方唐宋並收藏兩宋傳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