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比試結束,眾人如釋重負,緩緩坐了下來。乾順道:“此番比武到此為止,諸位來到我大夏皆為貴客。不宜大動幹戈,不如把酒言歡。”耶律南仙道:“早該把酒言歡了,畢竟諸位前來,也是緣分使然。”李仁愛道:“我大夏國願與列國世代友好。”


    西夏晉王察哥道:“果然名不虛傳,終南山武藝高強無出其右。契丹大長腿橫掃天下,令人感慨萬千。本王願三國把酒言歡,以和為貴。”嵬名安惠道:“既然三國高手打成平手,互有勝負,何不化幹戈為玉帛,把酒言歡可好?眼下天下要太平才好,不可戰火紛飛。”蕭和達道:“來,天下太平,我們舉杯痛飲。”西夏群臣也隨聲附和,看向乾順。


    蕭奉先尋思道:“天下太平與本王有何貴幹?隻要本王豐衣足食,歌舞升平,哪管他女真人完顏阿骨打造不造反,至於天祚帝那個紈絝子弟,本王更用不著怕他。這耶律延禧實乃傻瓜,總死要麵子活受罪。想找宋朝和西夏幫忙對付女真人,還拉不下臉,這是何苦?想我堂堂大遼,我太祖耶律阿保機,當年何其威震天下,征服四方,所到之處,無不甘拜下風,俯首稱臣。如今卻被小小女真人追的抱頭鼠竄,實在丟人現眼,氣煞我也。”想到這裏,強自鎮定道:“我大遼本天下無敵,都怪‘澶淵之盟’害得我大遼坐享其成,貪圖富貴,如今太也肥胖,騎馬射箭也大不如前。宋朝可是罪魁禍首,讓我大遼如同羊群一般被圈養起來,再無以前遊蕩各地,追逐豐美水草地的日子了。”說話間,開起玩笑。


    張叔夜笑而不語,張明遠等人一言不發,蕭勇、蕭燕還以為張叔夜等人會麵如土色,群情激憤,沒想到義父實乃開個玩笑,張叔夜便不好發怒了。


    牛舒溫心想:“西夏果然早有準備,宋朝也是武藝高強。我大遼眼下大勢已去,天祚帝寵幸這蕭奉先,亡國隻是遲早而已。此番出使西夏,本想與大宋、西夏商議共同對付女真人完顏阿骨打,可畢竟我大遼也算大國、強國,如若讓宋朝和西夏得知我大遼連小小女真人都對付不了,豈不顏麵掃地?天祚帝千叮萬囑不到迫不得已,不可有失大遼威儀,向他國低頭。本官此來實乃心力交瘁,不知如何從中斡旋一番,讓大宋和西夏知道我大遼的艱難處境。可如若冒然脫口而出,不隻大宋、西夏取笑,天祚帝那邊也不好交代。畢竟天祚帝喜怒無常,實乃睚眥必報。如若蕭奉先從中作梗,本官豈不身首異處,實乃有苦難言。”想到這裏,心如刀割,肝腸寸斷,隨即仰天長歎,道:“沒曾料想,西夏無影掌,宋朝太乙掌,非同小可。我遼國願與大宋和西夏把酒言歡。”


    張叔夜尋思道:“黨項人果然不可小覷,契丹人也非同小可。遼國天祚帝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明明被完顏阿骨打搞的焦頭爛額,卻還死要麵子活受罪。遼國有心腹大患乃是女真人的金國。我大宋的心腹大患眼下實乃西夏,橫山一戰,本可一舉滅了西夏。但如今天下不太平,我大宋國內也是隱憂不少,花石綱搞的民怨沸騰。蔡京、童貫之流,欺上瞞下,禍國殃民。劉法將軍都被童貫害死了,如之奈何?滅西夏,本可一鼓作氣,可朝廷的舊病複發總是時起時落,好似蔡京宦海沉浮一般。遼國又多管閑事,我大宋也隻好忍了。我大宋眼下有兩個外患,一則西夏,二則遼國。西夏滋擾西北,搞的關中苦不堪言。京兆府長安城實乃邊關,而非漢唐之都城。遼國占據幽雲十六州,時至今日,曆代大宋皇帝皆無法收複,實乃一塊心病。眼下與西夏議和也是無可奈何,與遼國有‘澶淵之盟’也是無可奈何。事已至此,無可奈何就無可奈何。沒了戰火紛飛,黎民百姓安享太平,本官死而無憾。”想到這裏,馬上歎道:“遼國武士果然厲害,西夏武士也非同凡響。我大宋隻好作罷,願與諸位把酒言歡。”


    乾順心想:“宋朝與遼國來此揚威耀武,欺我大夏無人,方才的確頗為擔心,害怕平吉大失所望,恐非兩國對手。目下好了,打成平手,寡人算是放下心來。寡人早已得知女真人完顏阿骨打建立金國的事情了。天祚帝這老狐狸就是打腫臉充胖子,不自量力。明明受不了女真人的咄咄逼人,還不肯請我西夏或大宋出手相助。那好,天祚帝你不好意思,那寡人也隻能裝傻充愣,裝聾作啞。可唇亡齒寒之理,世人皆知。如若有朝一日金國真滅了遼國,我西夏如之奈何?大宋雖說打不過大遼,可打得過我西夏。金國初出茅廬,想必不敢對大宋輕舉妄動,可我西夏太弱小,就怕金國不放在眼裏。”想到這裏,惆悵無比,隨即道:“此番比武大開眼界,既然你吃不得我,我吞不了你,何不如三國故事魏蜀吳,成鼎立之勢。即刻把酒言歡,更待何時?”說話間大手一揮,威風凜凜,又命西夏禮官焦彥堅給費無極、蕭勇,送上禮物,原來是天下聞名的夏國劍。 張明遠、種浩、種溪、蕭燕也近前一觀,頓時讚不絕口。張叔夜和蕭奉先、牛舒溫也素聞夏國劍天下第一,但各自不可失了各自朝廷威儀,便裝作若無其事,並不欣喜若狂,實則心中頗為驚歎。


    片刻,乾順在前,蕭奉先在其側,西夏皇後耶律南仙、西夏太子李仁愛、西夏晉王察哥、嵬名安惠、蕭和達等人緊隨其後。張叔夜與牛舒溫並駕齊驅,其餘遼國使節緊隨其後,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蕭勇、蕭燕、平吉也隨後,一同回到大殿內把酒言歡,好不快活。席間蕭燕盯著費無極看個不住,張明遠見狀也感覺莫名其妙。蕭勇見狀猜出一些貓膩,隻是不好言說,隻有費無極全然不知,蒙在鼓裏。種浩、種溪隻顧低頭去吃羊肉,哪裏去管這個。


    宴後,蕭勇、蕭燕到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館驛住處約他四人出去走走。六人來到興慶府一茶樓,算是久別重逢。那蕭勇居然還多帶了一個人去,便是蕭和達。蕭和達見了張明遠等人,笑道:“我等又見麵了。”


    張明遠道:“離開金沙大湖,又在西夏王宮外比武,眼下又見到將軍,緣分使然。”蕭和達笑道:“此番你們前來,我很意外。畢竟宋朝人都害怕出使西夏。”蕭燕道:“宋朝人都是膽小如鼠,這話不奇怪。”蕭勇道:“妹妹別胡說。”


    費無極道:“大宋子民並非膽小如鼠。”張明遠見蕭和達也看著自己,便笑道:“我們宋朝一直禮讓西夏,不願大動幹戈。”種浩道:“不錯,如若不然。”種溪道:“橫山一戰,西夏灰飛煙滅,恐怕興慶府就要易主了。”蕭和達突然性情大變,高聲喝道:“大膽,口出狂言。”眾人不解為何他如此生氣,蕭和達環顧四周,白了一眼眾人,頭也不回辭別離去。


    蕭燕道:“這人真奇怪,明明就是契丹人,如今卻替西夏擔驚受怕,好奇怪。”種溪道:“我看很好理解,蕭和達護送耶律南仙來到西夏,如若西夏有個三長兩短,耶律南仙怎麽辦?如若耶律南仙回到大遼,蕭和達還要看蕭奉先臉色,讓蕭和達重蹈覆轍,他當然不願意了。”聽了這話,眾人點了點頭。


    “費無極,你為何與我哥哥打架?”蕭燕學著蕭和達,突然瞪著眼睛,仰起小臉,質問起費無極。“什麽?”費無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蕭勇道:“我妹妹古靈精怪,不要在意。”蕭燕用手指頭戳了戳費無極的胸膛,馬上道:“少裝蒜!”費無極笑道:“小姑娘,不要沒大沒小,這是做什麽?沒想到你這小姑娘也動手動腳的,真不害臊。”


    張明遠心裏樂個不住,隨即替費無極解圍道:“此乃比武,也不是打架。”蕭燕又用手指頭指著費無極道:“讓他自己說,你別插嘴,他一個男子漢大丈夫,莫非啞巴不成。”費無極一臉好笑,道:“不說也罷,讓你說好了。我看你能說出個什麽來,如若你能說的天花亂墜,那才算本事。”蕭燕氣呼呼,也無可奈何,瞪了一眼費無極,頓時一言不發,心裏卻樂開了花,沒想到這費無極依然這般油嘴滑舌,痞氣十足,著實討女孩子歡心。


    蕭勇道:“好了,妹妹別鬧。你們一見麵就這樣,不可胡鬧,不可無禮。”費無極擺擺手吃了杯酒,道:“不妨,不妨。古靈精怪,也蠻可愛。”種浩開玩笑,道:“你們別目中無人,我兄弟二人,莫非你們視而不見。”種溪拉著種浩的胳膊,馬上起身,道:“我們走,他們目中無人,我生氣了。”“真是小男孩,姐姐給你們賠不是,好不好,要乖乖聽話。”蕭燕馬上安慰種浩、種溪,二人忍俊不禁。


    張明遠對蕭勇擠了擠眼,故意歎了口氣,道:“也該回大宋了。”蕭勇馬上會意,也歎了口氣道:“我們也該回大遼了。”


    蕭燕像是明白過來,就岔開話頭,悶悶不樂,道:“沒曾料想,目下西夏也很好了。應有盡有,興慶府也富麗堂皇,實乃塞上小‘東京’。種溪,你不是說要畫‘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麽,不知畫好了沒有?給姐姐看一看可好?”種溪眨了眨眼睛,古靈精怪之際,歎了口氣,尋思道:“給你看個屁,你欺負我心上人嵬名白雲,我跟你沒完。什麽臭姐姐,就會欺負人。”想到這裏,隨即歎道:“畫倒是畫好了,但不可輕易示人,尤其給你這個當姐姐的看。”


    蕭燕一怔,追問道:“這是為何?”種溪站起身來,背著手,走到窗邊,又尋思道:“眼下我滿腦子皆是嵬名白雲,不知她可好些了沒有。都怪臭姐姐蕭燕,出手太也狠毒,傷了我的嵬名白雲。如若她並無大礙,我想在臨走之際,向嵬名安惠請求,把嵬名白雲嫁給我。想必乾順可以幫忙從中調和也未可知。”想到這裏,低頭道:“我也想得到西夏國主乾順的賞賜。”


    蕭燕樂得撲哧一笑,道:“原來如此,這有何難?”種溪尋思道:“恐怕並不容易,她可是西夏太師的千金,我一個大宋種家軍的臭小子,如此天差地別,怕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論國仇,西夏乃大宋心腹大患。論家恨,黨項人實乃我種家軍不共戴天之世仇。如若乾順和察哥,還有嵬名安惠得知我是種家軍後人,他們豈不恨之入骨。如若爹娘得知我喜歡上黨項人,怕要悲痛欲絕。”想到這裏,失落道:“這可並不容易,人人都靠武藝取勝,唯獨我丟人現眼了。”


    費無極道:“不必如此,這有一技之長就不錯了,還想變成全才,就太也貪大求全。”種浩道:“習武並非人前賣弄,讀書也非誇誇其談。不過比試武功而已,不必耿耿於懷。”


    張明遠也勸道:“溪弟,不必如此。帶兵打仗有你爹爹和叔父,比試武藝有你哥哥,你專心作畫便好,何必自尋煩惱。”蕭勇道:“我就不會作畫,聽說大宋皇帝也是大畫家,很了不起。”蕭燕樂道:“不知是皇帝做了畫家,還是畫家做了皇帝,妥妥一個文人墨客。”


    種溪雖聽了這話,可心中依然不快,尋思道:“你們都瞧不起我,還拿這話搪塞敷衍於我。最可氣的是蕭燕,哪裏是說大宋皇上,分明在冷嘲暗諷我。如若說我大宋皇上是文人墨客,那你遼國天祚帝又是什麽,恐怕就是草原獵戶了。看那天祚帝又是打獵又是釣魚,一年四季可真是喜歡戶外走動,四處遊蕩。我居然輸給蕭燕,一個女流之輩,實乃奇恥大辱。如若有朝一日有機會,我種溪定當跟隨爹爹或叔父,帶兵打仗,建功立業,讓你們刮目相看。到那時看你們還敢小瞧於我,豈不可笑?”想到此處,笑了笑。


    “種溪,你在笑什麽?”蕭燕見種溪拖著下巴,沉吟起來,便問道。種溪愣了愣,笑道:“沒什麽,就是想著何時回大宋。我在長安就聽說西夏興慶府有座承天寺,還以為都在開玩笑,結果此番前來,果然有。真奇怪,我大宋泉州有座承天寺,黃州也有座承天寺,為何西夏興州興慶府也有承天寺。這承天寺為何泛濫成災?便並不稀奇新鮮了。至於泉州的承天寺我不太了解,但黃州的承天寺,世人皆知,畢竟蘇學士有篇文章叫做《記承天寺夜遊》 ,這文章便讓黃州承天寺名揚天下。”一語落地,眾人忍俊不禁。


    種浩道:“我看為時不遠,回到大宋你再嘮叨你的承天寺論好了。”費無極道:“來時還想著四處走一走,看一看,沒曾料想抵達興慶府便閑住半個月,才見到乾順。”張明遠道:“可不是,如若再叨擾下去,恐怕不合時宜。”種浩道:“你們心知肚明,我們就不必多費口舌。”隨即看向種溪。


    種溪嘿嘿一笑,道:“畫科快要到了,我要回東京去。雖說西夏也不錯,可畢竟是異國他鄉。”蕭勇也歎了口氣,緩緩道:“所言極是,異國他鄉再好,也不如故鄉好。鄉音難改,鄉情難斷。”蕭燕撅撅嘴,瞅了一眼眾人,埋怨道:“你們都別說了,我都想立馬飛回草原去,如若我有一對翅膀。”眾人笑出聲來。


    張明遠看向蕭勇、蕭燕,問道:“你們離開東京,就到西夏來了?”費無極道:“明遠師兄,你真會開玩笑。我們抵達西夏早,還是他們抵達早,還很難說。今日才見到他們,想必他們去了西夏別處,才回興慶府。亦或是從遼國遠道而來不久,便與我們在此久別重逢了也未可知。”種浩道:“那就問他們好了。”種溪道:“蕭勇哥哥,你說。”


    蕭勇道:“我們離開東京之時早已告訴你們了,我大遼成安公主,也就是如今西夏皇後耶律南仙與我們沾親帶故,她要我們前來做客。哪裏知道你們也會來。我就奇怪了,張叔夜是朝廷大臣,你們如何與他有瓜葛?”蕭燕道:“哥哥真笨,種師道老將軍和他們一同抵達東京,種師道老將軍與張叔夜如若熟識,他們與張叔夜認識也便不足為奇。”


    費無極點了點頭,道:“燕妹果然聰明過人,聽說張叔夜大人出使西夏,我們也想來走一走,看一看,故而一同前來。”張明遠道:“本來還想到西夏各處走一遭,可惜抵達西夏便被閑置半個月。”種浩道:“可不是,都閑出毛病來了。”蕭燕好奇之際,不以為然,道:“什麽毛病,說來聽聽,怕是你們身在福中不知福罷了。”


    種溪道:“那可是大大的冤枉我們。”蕭勇道:“出門在外,哪有得償所願,事事如意,處處順心。你們沒遇到麻煩事就算造化。我還記得小時候跟隨義父抵達西夏,正值西夏小梁太後權傾朝野之際。西夏境內的盜賊多如牛毛,哪像如今頗為太平。乾順親政以後,西夏便如日中天,不再兵荒馬亂。”


    種浩道:“你這話可並非實話實說,宋夏自從小梁太後一命嗚呼後,就沒消停過。乾順親政後,在邊界與我大宋依然刀光劍影,互相攻伐。”種溪低聲細語,道:“可不是,這乾順可是一心要實現他祖上的宏圖大誌。”費無極也小聲道:“那便是,李元昊當年的癡心妄想,正所謂:‘親臨渭水,直取長安。’”蕭勇、蕭燕素聞此事,不覺笑而不語,畢竟遼國也想雄霸天下,既不願意宋朝如日中天,也不願西夏稱霸一方。


    張明遠道:“你們不在東京做買賣,又來興慶府做買賣,莫非東京並不容易?”蕭勇道:“畫科推遲後,有些富家子弟便離開東京到郊野遊玩去了,我們也隻好暫且離開。再說耶律南仙公主相邀,到此看望於她,算是略表寸心。”說話間害羞之際笑了笑。蕭燕見狀,低聲細語道:“其實哥哥與耶律南仙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天祚帝把耶律南仙姐姐嫁給了乾順,哥哥也別無他法,隻能默默祝福了。”此言一出,張明遠等人瞠目結舌,原來如此。


    張明遠低聲細語,道:“京兆府說書人還編排說西夏晉王察哥也對耶律南仙有孺慕之思,不知是真是假,恐怕也是謠言。”費無極小聲道:“還聽說,乾順與察哥為了耶律南仙曾吵過架。”種浩道:“道聽途說,不足為憑。”種溪道:“想必也非空穴來風。”


    蕭勇一怔,急道:“一派胡言,耶律南仙不是那樣的人,那些宋狗就知道胡說八道。”蕭燕神色緊張,拽了拽蕭勇的衣角,道:“哥哥,你喝醉了。”蕭勇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罵宋狗,當著張明遠這些宋人麵,便不合時宜,頓時低下頭。種浩小聲道:“沒事,罵就罵了,沒什麽大不了。我也罵西賊,罵遼狗。”種溪道:“西賊是什麽?”


    費無極捂住種溪的嘴巴,道:“眼下身在西夏興慶府,不可禍從口出。”張明遠對種溪耳語道:“西賊是蔡京和童貫罵西夏所用的蔑稱。”種溪點了點頭,瞠目結舌之際,自己又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蕭燕歎了口氣,道:“列國之間,總是你爭我鬥,你罵我,我罵你。想來也司空見慣,實乃家常便飯。”


    蕭勇神情肅穆,道:“可不是,不過逞一時口舌之快,能有什麽大用?”張明遠推心置腹,道:“列國理當友好相處,不必大動幹戈。”費無極握了握拳頭,氣道:“我看黎民百姓自然不願戰火紛飛,倒是列國的帝王將相為了一己之私,便勞民傷財,窮兵黷武,實在可惡之極。”蕭燕見費無極如此男兒氣概,心中歡喜不已,笑道:“無極哥哥,你如若做了帝王將相,又當如何?”費無極瞠目結舌,欲言又止。


    種溪道:“我替無極哥哥說說看好了。那便是永不加賦,永不開疆擴土。把貪官汙吏斬盡殺絕。微服私訪,體察民情,造福百姓。”蕭燕道:“這放在漢唐也行不通,何況如今天下紛爭。漢唐可比你大宋幅員遼闊,漢武帝和唐太宗也算千古一帝,他們不願開疆擴土,窮兵黷武,但別人要前來滋擾,你又當如何?”


    費無極道:“所言極是,正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之奈何?”蕭燕點了點頭,道:“言之有理,算你是個明白人。我看就別討論天下大勢了,眼下身處西夏,說一說興慶府,意下如何?”種溪神氣十足,道:“自然不如我大宋東京開封府。”費無極道:“西夏畢竟是小國,與大宋相提並論,便差強人意。何況興慶府與東京相提並論,豈不自慚形穢?”


    蕭勇輕輕哼了一聲,自然很不服氣,便反駁道:“不過,都比我大遼五京差遠了。”聽了這話,張明遠目光如炬,驚道:“五京!”費無極搖搖頭,笑道:“開玩笑,不可能有那麽多。我大宋才四京。正所謂:東京汴梁開封府,南京宋州應天府,北京河北大名府,西京洛陽河南府。”說話間,掰著手指頭,比劃開來。種溪道:“人家西夏也有四府,叫做興州興慶府、靈州西平府、涼州西涼府、甘州宣化府。”


    種浩道:“西夏還有兩個黑軍司,叫做黑水鎮燕軍司和黑山威福軍司。”蕭燕笑道:“大宋叫軍,比如永興軍、懷德軍、環慶軍,人家西夏就叫軍司。”費無極問道:“那你遼國,又當如何?快說說看,別藏著掖著,不爽快。”蕭燕就是不說,將張明遠拉到一邊,對他耳語道:“聽說老毒物黃劍帶著徒弟大毒物和小毒物開創五毒門,在西夏賀蘭山裏練毒功,背後是乾順在指使。”費無極見蕭燕居然不對自己說悄悄話,便嫉妒起來。


    正在此時,契丹人前來,與蕭勇、蕭燕耳語一番,二人就匆匆忙忙辭別張明遠四人離開酒樓,轉眼間,不見了蹤跡。隻有興慶府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也離開酒樓在街上走了走,逛了逛,黃昏時分四個男人自覺沒趣,就回館驛去了。


    回到房間,念念不忘蕭燕臨走時的可愛笑臉,費無極不覺捧著臉,傻笑起來,張明遠搖搖頭,不能明白,心裏還在想著蕭燕的那番話,將信將疑開來。種浩、種溪也胡思亂想,傻笑開來。張明遠見三人皆如此,還以為他們中了邪,搖搖頭,也笑而不語。


    夜色漸深,種浩、種溪睡下後,張明遠對費無極耳語道:“蕭燕今日對我說悄悄話了。”費無極沒好氣道:“我看見了,用得著顯擺一番麽?”張明遠見他如此,便認真低聲道:“不和你開玩笑。”費無極冷冷的道:“睡覺。”


    張明遠將嘴巴湊到費無極耳畔,低聲細語道:“蕭燕告訴我,老毒物師徒在乾順支持下,在賀蘭山裏自立門派,稱之為‘五毒門’,不得不防。畢竟上次終南山豹林穀,我等還大戰了一番。如若此番在西夏狹路相逢,又當如何?”費無極納悶道:“為何此番比武,乾順不派老毒物師徒出場?”張明遠搖搖頭,歎道:“誰說不是,我也為此大傷腦筋。”看向費無極。


    費無極道:“如若不然,明日找個機會,當麵問乾順好了。”張明遠瞪了一眼費無極,冷笑道:“這種事還能去問?且不說乾順會不會承認,就算他說有,你還能去找老毒物不成?犯不上自尋煩惱,是也不是?”費無極道:“也是,躲之不及,誰還沒事找事。”張明遠歎道:“此番下山師父千叮萬囑,不可惹是生非,切記切記。”費無極道:“蕭燕為何告訴我們這件事?頗為蹊蹺。”


    張明遠道:“她如何得知這件事?真奇怪。”突然一聲炸起,“我告訴她的。”種溪睜開眼,笑道。種浩也笑道:“豹林穀一戰,師公告訴我們了。我種家軍在蕭關附近有密探,那老毒物一舉一動,也被我大宋掌控。此番最好不去招惹,我等最好裝傻充愣,不知這件事。看乾順又當如何。”費無極道:“原來你們神通廣大,乃是千裏眼順風耳,佩服佩服。”


    種溪道:“《孫子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看老毒物遲早是我等宿敵。”張明遠道:“豹林穀一戰,老毒物師徒沒討到什麽便宜,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不得不防。”種浩道:“隻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張明遠道:“眼下也隻能如此,不可打草驚蛇。且看乾順又當如何?”


    費無極道:“我看有驚無險,放心好了。宋夏議和乃大計,乾順不會輕舉妄動。”種溪笑道:“不錯,老毒物再厲害,也聽乾順的王令。他們師徒不過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罷了”張明遠道:“你等見了乾順都不可莽撞行事。”四人計下已定,才慢慢睡去。


    次日早上,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應乾順約請,到這興慶府赫赫有名的承天寺參觀。隻見紅牆綠瓦,雕梁畫棟,飛簷廊柱,闕台高聳。最為引人注目之處,便是這藍天白雲下,如神鞭矗立一般的承天寺塔。此塔高聳入雲,氣勢不凡,塔頂那綠色琉璃瓦在陽光下光彩奪目,美輪美奐。


    “夏王,為何今日不見焦彥堅大人?”費無極見乾順身旁沒西夏禮官焦彥堅,便問道。乾順笑道:“遼國使節去了你們那日去過的大漠大湖,故而他前去陪同,皇後耶律南仙和王兒李仁愛,都去了,蕭和達護衛左右。”聽了這話,張叔夜等人悶悶不樂,但不好喜形於色。費無極心中也憤憤不平,但不好表露。張明遠、種浩麵麵相覷看向張叔夜,張叔夜捋了捋胡須,神情肅穆,似笑非笑。


    種溪尋思道:“西夏果然偏心眼,焦彥堅果然狗眼看人低。我們去時,他回興慶府接待遼國使節了。如今遼國使節去了,他又緊隨其後。總圍著遼國時使節打轉轉,一點麵子也不給我大宋,氣煞我也。”心中雖這樣想,但見到嵬名白雲也跟著乾順前來,便安慰許多,頓時喜樂無比。


    “怎麽樣了,可還好?真擔心你,看你被扶走,心驚肉跳的。”種溪走到嵬名白雲跟前,用手指著她的胸口,關切道。嵬名白雲不冷不熱道:“少管我。你往哪指呢,臭流氓。”種溪也不生氣,笑道:“是蕭燕欺負你,關我什麽事?我見她一掌打到你胸口上了,很擔心你。”


    嵬名白雲道:“既然不關你什麽事,那你管我幹嘛?如若不是為了替你出頭,我便不會受傷。”說話間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種溪尋思道:“眼睜睜看她被蕭燕擊中胸口,為何眼下摸自己的胳膊,真奇怪。我倒想給她揉一揉胸口,但畢竟男女有別,我不可動手動腳。”想到此處,心中暗笑,便擔心道:“我看你有傷在身,為何還出來玩?”嵬名白雲撇撇嘴,半邊臉早已害羞而紅,但依然強自鎮定道:“傻瓜,笨蛋,不理你了。”又哼了一聲,躲到了乾順身後,低下頭去。


    “不知我王駕到,老衲有失遠迎,還望我王見諒。”乾順等人抵達承天寺塔門口,燕丹身披袈裟,紅光滿麵,神采奕奕之際,率眾弟子出迎道。“弟子見禮,願陛下千秋萬歲。”嵬名思能馬上拜道。乾順笑容滿麵道:“大師不必如此,寡人來此,隻為佛緣。此地而論,佛大於君,寡人也要拜見我佛。”雙手合十,向燕丹回禮。


    燕丹趕忙還禮,低頭道:“陛下日理萬機,禮佛如此虔誠,佛祖保佑,願我大夏國泰民安,我王裏麵請。”低下頭讓開路來,弟子也站在兩排,向乾順和眾人低頭見禮。“大師可好,我又來玩了。”嵬名白雲近前歪著腦袋,拜道。燕丹笑道:“白雲姑娘前來,與佛有緣,善哉善哉。”“大師好。”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異口同聲道。


    燕丹對他們回禮道:“諸位宋朝使節,老衲見禮了。”嵬名思能道:“宋朝使節,總算到我承天寺來了,裏麵請。”一語落地,乾順居中前行,燕丹與嵬名思能相伴左右,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嵬名白雲一同緊隨其後,眾人走進了寺院內。紅牆綠瓦,好似大宋東京大相國寺一般。那亭台樓閣,雕梁畫棟,也是頗為典雅。


    乾順引眾邁步跨過門檻,進入大殿,隻見,貢品盤盤,香火不斷,一尊大佛映入眼簾,這大佛,神態逼真,蔚為壯觀。可見已有百姓前來,目下已離開許久。乾順和嵬名白雲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隨即跪拜大佛。


    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卻並不參拜,隻是陪同而來,四處張望,隻見這大殿內果然有許多佛像,牆壁佛像畫得栩栩如生,內種法器應有盡有。佛香繚繞,菩提在心,這乾順和嵬名白雲的虔誠之狀,令人費解。三跪九叩,好似敬天,敬地,敬祖宗。口念佛陀,上前敬香,恭恭敬敬,規規矩矩,一絲不苟。


    張明遠、費無極看在眼裏,也記在心頭。種浩不以為然,種溪見嵬名白雲如此,便心中樂個不住。乾順之舉果然比那些上終南山給太上老君敬香的遊客要虔誠百倍。嵬名白雲雖說也跪拜,但也是學著乾順,照貓畫虎而已。還時不時睜開眼偷偷瞄上一眼種溪,做個鬼臉。種溪更是朝她做個鬼臉,二人眉來眼去,彼此心有靈犀。


    張叔夜也心想:“這乾順,如此虔誠,也難得了。不過我以為,不如行善積德,造福蒼生,為國為民,來的酣暢淋漓,腳踏實地。何必在意那麽許多繁文縟節,寄托那麽許多朝思暮想。”


    張明遠尋思道:“遼國天祚帝和西夏乾順皆禮佛,我還聽說大理國段和譽也是禮佛。唯獨我大宋皇帝尊崇道教,各國皆有國教,帝王將相為何如此,想必都是為了愚弄黎民百姓罷了。”


    費無極尋思道:“乾順禮佛如此虔誠,看來也有佛祖心腸。我可聽說西夏立國之初沒藏黑雲便是尼姑,此人可是李元昊之後,西夏一代風雲人物,好比武則天。隻是武則天乃帝王,沒藏黑雲至死也是個太後罷了。而且武則天的本事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過武則天和沒藏黑雲都做過尼姑,也算有些緣分。”


    片刻,燕丹和嵬名思能帶領乾順等人準備登臨承天寺塔。拐過亭台樓閣和參天古樹,費無極不經意間,突然發覺一個妙趣橫生的石像雕塑,隻見這東西好生奇怪,一個半身人像合實雙手,如禮佛之狀,背後卻是一對翅膀張開。張明遠正要從費無極身旁走過,費無極趕忙拉住他,隨著費無極指去的方向,張明遠看去,果然也驚訝萬分,張明遠也看得出神。種浩也被種溪拉住,二人一同靠近張明遠、費無極。乾順和嵬名白雲也停了下來陪同觀看。


    燕丹見狀,馬上介紹道:“此乃妙音鳥,我大夏獨有,世所罕見。諸位宋使想必聞所未聞,此番出使我大夏,便是見多識廣,收獲頗豐,一睹為快,微幅不淺。”乾順用手指了指,問道:“諸位以為如何,這妙音鳥可美觀?”張叔夜捋了捋胡須,驚歎道:“獨具匠心,妙趣橫生。”


    張明遠讚不絕口道:“有西域風情。”種浩道:“哪裏是西域風情,分明是西夏風情。”種溪歪著腦袋,近前用手指頭輕輕摸了摸,道:“如何又像鳥,又像人,好奇怪。”費無極靈機一動,叫道:“鳥人,鳥人。”此言一出,眾人哈哈大笑。


    見眾人喜笑顏開,嵬名白雲乘此機會,偷偷靠近種溪,朝他後腦勺輕輕用手指頭彈了彈,馬上躲到費無極身旁。種溪以為費無極在逗自己開心,沒想到嵬名白雲捂嘴在笑。有乾順在場,種溪便不好與嵬名白雲追逐打鬧,隻能搖搖頭樂個不住。費無極見狀也隻好羨慕不已,畢竟蕭燕不在身旁,去了西夏大漠裏的大湖。費無極舉目四望,不覺心也飛向那裏去了。


    頃刻,燕丹引路,嵬名思能伴隨乾順,張叔夜陪在身旁,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嵬名白雲緊隨其後,眾人拾級而上,登上承天寺塔。越來越高,隻聽的是台階咯吱作響,腳影亂動。來到塔頂,乾順和嵬名白雲對舍利塔頂禮膜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隻是驚歎舍利塔的精雕細琢。一座金碧輝煌,小巧玲瓏的鍍金寶塔,想必是曾幾何時的天竺國來的寶物。


    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與張叔夜站在塔頂小窗前,不由推開小窗,放眼望去,隻見這興慶府,果然也是富麗堂皇,應有盡有。亭台樓閣,雕梁畫棟;湖光倒影,垂柳蕩漾;大街小巷,人來人往;酒樓茶肆,人頭攢動。好不興隆,好不熱鬧。 綠瓦紅牆,綠樹成蔭。波光粼粼,小舟穿梭。不覺遠處鳥雀翱翔,眼前耳邊風鈴動聽。


    不多時,眾人意猶未盡,戀戀不舍的走下寶塔,來到齋堂,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的張叔夜,盯著茶碗裏的東西歎道:“這小小紅果,倒也姍姍可愛,不知何物?”燕丹道:“這便是枸杞紅果,乃我大夏國寶。蘇東坡可是對此,視如珍寶,喜愛有佳。聽說當年在黃州山坡,蘇學士就親手種植此物,用於療養他那早生的華發。”


    種溪笑道:“蘇東坡在《念奴嬌赤壁懷古》裏說了,‘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燕丹道:“老衲當年在東京也與蘇東坡是故交,故而知道他許多故事。他有一日和我會麵,我們相會在汴河邊一個茶肆。他購買了我大夏國的枸杞,便對我說‘枸杞此物,最是天下奇珍異寶,大可延年益壽。春食苗,夏食葉,秋食花實而冬食根。’當年覺得他在開玩笑,如今才明白,他所言極是。老衲如今時常食用枸杞,故而神清氣爽,無病無災。”


    張明遠道:“在下想起來了,在賀蘭山下,有人提起過。”費無極馬上笑道:“景仁忠說過。”種浩道:“我早聽說過此物,隻是無緣相見。”種溪道:“京兆府有人賣這個,我聽說來自西夏,便想購買,可惜太貴,當時沒帶許多銀子錢。”嵬名白雲道:“原來你是個窮鬼,可我聽說大宋國富民強,你如何會是窮鬼,豈不匪夷所思?”乾順聽了樂個不住。張叔夜等人麵如土色,卻無言以對。


    張叔夜緩過神來,尋思道:“嵬名白雲此話雖說頗具譏諷意味,但頗有道理。我大宋如今富商大賈多如牛毛,列國皆以為國富民強。但他們哪裏知道,大宋子民的苦衷。且不說‘花石綱’禍國殃民,單論太祖皇帝以來,曆代大宋皇帝為了收複幽雲十六州,便是勞民傷財。再者西夏滋擾西北,如今蔡京、童貫一手遮天,主動討伐西夏,搞得西北邊關窮兵黷武,民不聊生。京兆府如今非漢唐模樣,為了對付西夏,都成了邊陲重鎮,豈不令人感慨萬千。眼下不說也罷,免得令人痛心疾首。莫如說說枸杞,便不再心煩意亂。”隨即歎道:“沒曾料想,無極果然好記性,本官都忘記了。枸杞此物要說起來,並不新鮮,《詩經》就有記載,在河套之地,兩漢也有種植,大唐也有食用,不過目下我大宋卻難以擁有,實在可惜。”不覺仰天長歎。


    聽了這話,乾順心想:“可惜什麽,難道你宋朝還想白日做夢不成?此枸杞紅果,多見於河套白河之畔、賀蘭山下、河西走廊。你宋朝恐怕是望眼欲穿了。”想到這裏,頓時定了定神色,一言不發。


    張明遠也大抵明白了張叔夜所說的可惜,不覺自思道:“的確如此,我大宋如今望眼欲穿之地,何止河套、賀蘭山、河西走廊,難道那幽雲十六州,就不是其中的感慨萬千麽?”想到此處,不覺熱淚盈眶,為了避免尷尬,趕忙端起茶碗以示遮掩。


    這一幕,恰好被費無極看得仔細真切,費無極不由也尋思開來,沒曾料想,喝茶還喝出了憂傷。不知是乾順有意安排,還是張叔夜大人自討沒趣。明遠師兄又這般光景,豈不讓乾順笑話。不覺紅了半邊眼圈。種浩也是神情肅穆,不覺紅了眼圈。種溪雖說素日嘻嘻哈哈,但聽了張叔夜的話,也是感同身受,麵露難色。嵬名白雲不看別人隻盯著種溪,見他如此,心中也明白過來,不覺也替種溪悶悶不樂。說來也巧,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這般樣子,又被張叔夜發覺。


    張叔夜心想,這四個小兄弟果然性情中人,不過也怪自己,說什麽可惜不可惜,豈不自尋煩惱。目下這般尷尬,要馬上說些話,加以掩飾,就道:“夏王禮佛,世所罕見。”


    張明遠馬上會意,喝了口茶水,道:“南朝梁武帝禮佛,才世所罕見。”費無極也喝了口茶水,笑道:“何出此言?”種浩道:“那是兵荒馬亂之際。”種溪道:“何止兵荒馬亂,實乃改朝換代如同家常便飯。草頭將軍做皇帝,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嵬名白雲看向種溪,樂道:“你這嘴真好笑,草頭將軍是什麽將軍?”


    種溪道:“你問你爹爹去。”嵬名白雲本欲嬉戲打鬧,但乾順在場隻好用手捏著自己的長辮子,低著頭,默然不語。乾順道:“梁武帝,何許人也?”張叔夜介紹一番,乾順點了點頭,了然不惑。


    張明遠見乾順意猶未盡,便笑道:“我倒記起一句詩來了,正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大唐杜牧所言極是,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在中原,尤以江南,實在家喻戶曉。”嵬名白雲馬上抬起頭,喜樂無比之際,叫道:“我最喜歡這首詩了。”隨即吟誦開來:


    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眾人無不驚訝萬分,皆讚不絕口。種溪見眼前這嵬名白雲如此聰慧,就喜上眉梢,不覺讚道:“沒想到,西夏的姑娘也會唐詩。”嵬名白雲瞪了一眼種溪,一臉不悅,冷冷的道:“怎麽,莫非瞧不起我西夏姑娘?你們宋朝姑娘也不過如此,聽焦彥堅說,你們宋朝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風一吹就倒,尤其那東京青樓女子,最是紅顏禍水。側著身子,賣弄風騷。張口大爺,閉口小爺,除了從男人身上撈銀子,恐怕也隻會哭鼻子罷了。”


    種溪也不生氣,辯解道:“那你可就道聽途說了,東京青樓裏的姑娘,才不會那樣,他們可都高雅的很,隻會坐在樓上等待,不會那樣張牙舞爪。”見嵬名白雲白了一眼自己,又笑道:“你可知我大宋有一位李清照?”


    嵬名白雲冷笑道:“有且隻有一個李清照,豈不曲高和寡,鶴立雞群,那不是還有一個李師師麽。都姓李,我想想看,大唐的李太白也姓李。要論才華橫溢,我看李清照與李師師,皆是李太白托夢賜予的神力罷了。如若李太白也托夢於我,我也才華橫溢,便去東京開個茶樓,以文會友,結交四海才子佳人,便可富可敵國了。”一語落地,眾人笑出聲來。


    張明遠見眾人如此喜樂無比,也爽朗一笑,做雙手合十狀,環顧四周之際,笑道:“西夏禮佛,莫非也是效仿唐太宗禮佛?不過梁武帝禮佛才是天下莫可能及。”不覺瞅了一眼張叔夜,張叔夜心領神會,定要介紹一番,便道:“明遠,所言極是。梁武帝故事,實乃禮佛最高境界,不過這境界過高,便成了一樁禍事。”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看向眾人。


    種浩也素聞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便歎道:“可不是,梁武帝之事,天下聞名。”種溪道:“這禍端可謂令人匪夷所思。”乾順和嵬名白雲,齊聲好奇道:“這是為何?”饒有興致之際,眨了眨眼睛。張明遠道:“曲高和寡,世人望塵莫及。隻因梁武帝禮佛,不顧黎民百姓疾苦,豈不禍國殃民?”又將那故事的梗概介紹一番。


    燕丹聽了,心中一怔,莫非張明遠在若有所指,便瞪了一眼張明遠,神情肅穆道:“梁武帝故事,老衲自然知道,故而常常在想,佛祖普度眾生,也不想黎民百姓為此受苦受難。武則天曾幾何時造大佛,也是勞民傷財,於事無補。須知,君有君道,佛有佛理。行善積德,仁政愛民,此乃我佛之願。釋迦牟尼就是王子,他自然有家國天下的胸懷,故而坐在菩提樹下,參透了天下人間的道理。如此,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一語落地,乾順頂禮膜拜,張叔夜點點頭,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嵬名白雲也頗為讚同。可燕丹依然耿耿於懷,提及梁武帝,那可是有名的禮佛皇帝,卻被張明遠說成禍國殃民,豈不可惜。


    張明遠道:“雖說自己不是道家子弟,也不是佛家子弟,常聽師父說,道家論今生,佛家說來世。雖有所不同,可總有共通之處。那便是都追求至善至美,人世間返璞歸真最高境界,活的有滋有味。”種浩、種溪麵麵相覷,一頭霧水,不知何意。燕丹、嵬名思能卻喜笑顏開,佩服不已。乾順和張叔夜也感慨萬千。嵬名白雲聽了張明遠的話,尋思道:“這張明遠,果然出口成章,才華橫溢。如此人物,不為我西夏所用,豈不可惜。”不覺看向張明遠,但見此人和顏悅色,一股和善之色浮現臉上。費無極也為師兄此番高論倍感榮耀之至,頓時眾人暢所欲言,喜樂無比。


    乾順問張明遠道:“張明遠,寡人如若為母後在天之靈祈福,於甘州建造臥佛寺,你以為如何?”張明遠道:“此乃夏王國事,也是家事。不過身為君主,難分什麽家事國事了。豈不聞,家國天下,皆為一家之理。夏王目下做什麽,即便是小事也是大事。”乾順道:“寡人心知肚明,這便是帝王將相的苦衷了。”


    費無極道:“夏王若為母盡孝,此事也未嚐不可。想必西夏臣民也會感激涕零,即便不能像夏王這般大手筆,可造大佛,也可孝順父母,如此孝心,實乃天下人間之道。”種浩道:“孟郊說的不錯,‘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烏鴉反哺,何況是人。豈不聞,晉朝李密所作《陳情表》,其中言語令人淚流滿麵。”隨即咳嗽一聲,立馬使個眼色給種溪。種溪見他三人頭頭是道,都在顯擺,便不甘示弱,馬上朗誦道:


    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區不能廢遠。


    嵬名白雲聽了種溪如此博聞強識,不由暗自佩服。乾順聽後,頓時熱淚盈眶道:“知寡人者,張明遠也。好,嵬名思能聽旨。甘州臥佛寺即日開建,必得宏偉壯麗才是。此臥佛不僅為母後祝壽祈福,也願我大夏臣民洪福齊天。”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


    嵬名白雲也效仿乾順,閉上眼睛,念念有詞。嵬名思能擲地有聲道:“我王盡管放心,貧僧一定照辦。”燕丹喜笑顏開道:“我王尊崇我佛,我大夏定會國運昌盛,洪福齊天。”乾順睜開眼睛,笑道:“大師此言正和寡人之心。”嵬名白雲道:“大師所言,定會應驗。”乾順捋了捋胡須,心滿意足。張明遠和費無極對視一笑,低下頭去,自然是為《陳情表》所黯然神傷。


    張叔夜尋思,本官也不好再說什麽,畢竟是西夏國內之事,如若在我大宋,皇上再建什麽道觀,必要勸阻才是。如此勞民傷財,豈不令人匪夷所思。費無極看出張叔夜的些許心思,頓時默然不語。


    張明遠尋思,我大宋崇道,這西夏禮佛。為何君王們都要信仰個什麽才覺心安理得,實在想不通。其實黎民百姓才是君王心中的道,命裏的佛。想到此處,不覺心中一怔,難道皇上的道家教派也被自己看破了,素日裏,皇上學道莫非錯了不成,如此胡思亂想,豈不可怕之極,想到這裏,張明遠不敢再想下去。


    乾順見張明遠發呆,就問道:“張明遠,你為何發呆?”費無極見張明遠魂不守舍,就輕輕拍了下他肩膀。


    張明遠緩過神來,道:“我想著,不知夏王何等氣魄,這甘州臥佛寺的大佛該建多大?建小了不氣派,世人會誤以為夏王心不誠。建大了,世人又會誤解夏王勞財傷命。不大不小,世人又說,夏王建的與別處沒什麽分別,不如不建。這便令人不知所雲了。真是太難了!”不覺撓了撓後腦勺,此言一出,眾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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