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有人來報,說高守忠有請,希望夏王和宋使到府上吃酒。燕丹道:“想必高太尉有了什麽好酒。”嵬名思能道:“高太尉一貫心血來潮,不可思議。”張叔夜歎道:“高太尉一定有什麽大事,恐怕不止吃酒這般簡單。”張明遠道:“高太尉才思敏捷,想必酒後吐真言。”


    費無極道:“常言道,酒後吐真言,但願他出口成章,也讓我等鑒賞一番。”乾順眉飛色舞,擲地有聲,揚著袖子,喜笑顏開道:“我大夏高愛卿一貫才思敏捷,喜歡附庸風雅。此番怕是為張侍郎等宋使接風洗塵,故而略備家宴,須知我這高愛卿一般可不準備家宴。”張叔夜心中暗笑,一時間樂此不彼,隨即道:“原來如此,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張明遠笑出聲來,道:“高太尉這般,我等自然前往。”“高太尉,這名字,真耳熟。”種浩道:“好似我大宋也有。”種溪樂道:“本來就有,哥哥何必裝傻充愣。高俅便是鼎鼎大名的高太尉,他如今掌控大宋殿帥府,可是大權在握,威風凜凜的不得了。”


    嵬名白雲道:“高俅高太尉,早已在江湖上傳得名聲顯赫了。聽說他靠蹴鞠一步登天。宋朝皇帝趙佶也算是牛氣衝天,居然把蹴鞠小子抬舉成太尉,真可笑。”張叔夜等人臉色煞白,乾順使個眼色,嵬名白雲不再言語。費無極看著乾順,若有所思道:“不知漢人府邸在西夏何等模樣?看看也好。”


    聽了費無極的話,燕丹心中暗笑,馬上解釋道:“高守忠大人府邸與京兆府並無不同,我王心懷天下,不會強迫大臣效仿黨項風情。”嵬名思能道:“我大夏如日中天,便在於此。正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我大夏四府、六軍司,個個都是全民皆兵,不分男女老少。”


    乾順道:“大夏如日中天,必要與眾不同。四府雖小,可氣魄不小。爾等想必不能明白。”“何以見得?”


    費無極尋思,自己本就知道,種浩昨日在酒樓也說過,但最好借此機會,求證一番,便問道:“不知西夏有哪四府?”種浩一怔,種溪也愣了愣,不知費無極為何裝傻充愣,頓時笑而不語。


    嵬名白雲道:“興慶府、西平府、西涼府、宣化府。”種溪掰著手指頭,當嵬名白雲脫口而出時,加以配合,這一幕被眾人看到盡皆樂此不彼。


    張明遠瞅了一眼嵬名白雲,故意逗樂道:“豈不效仿我大宋了?”嵬名白雲不以為然,拍了一下張明遠的胳膊,凶巴巴道:“效仿不假,不過更上一層樓。”乾順見嵬名白雲有些冒昧,便使個眼色,示意她別太淘氣,嵬名白雲卻不睬,依然我行我素。


    乾順便笑了笑,樂道:“白雲所言極是,的確如此。我大夏國如今三分天下有其一,仿若三國時代重現一般。如若說遼國如曹魏,我大夏國當如孫吳。”張叔夜聽了這話,自然聽出些言外之意,就淡淡的道:“《三國誌》這本書很好,許多人都愛看。你西夏孜孜以求,我如何不知?隻是這本書,輕易買不到的。東京瓦肆裏說書人時常說三分,焦彥堅大人恐怕也去聽過。西夏自比孫吳,恐怕不妥。”乾順道:“反正我大夏國不願成為劉玄德的西蜀,如此窩囊廢,為人不齒。”不覺挑了挑眉毛,傲氣十足。


    張明遠道:“一個賣草鞋的做了皇帝,還叫做窩囊廢?”乾順無言以對。張叔夜道:“想必這‘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也來自我中原大唐王之渙,是也不是?”聽了這話,嵬名白雲眼珠子睜得大大的,欲言又止。


    “不愧大宋能言善辯第一人也。”乾順心中雖有不悅,可也不好直說,又見嵬名白雲不懂禮數,便拽了拽她的胳膊,點點頭,頓時喜笑顏開。


    嵬名白雲卻撅撅嘴,悶悶不樂,不以為然。種溪見狀做個鬼臉,嵬名白雲氣得用拳頭朝種溪的後背敲了敲,咚咚作響。種溪也不生氣,笑的咯咯作響。二人如此嬉鬧本不成體統,但乾順卻喜上眉梢,不知是何用意。見乾順如此默許,嵬名白雲越發淘氣,和種溪逗鬧的沒大沒小,沒完沒了。種溪一臉委屈,卻也無可奈何,哪裏知道黨項女子如此熱情奔放,令人猝不及防。


    片刻,乾順、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嵬名白雲等人辭別燕丹、嵬名思能,離開承天寺,往高守忠府邸而去,那承天寺塔仍然昂首挺立,令人好生敬畏。一路而來,但見興慶府綠樹成蔭,鳥語花香,波光粼粼,景色優美。


    許多黨項人家,皆穿梭於街頭巷尾,人人喜氣洋洋,如春風拂麵。許多書院學子在書社看書,人頭攢動,好不熱鬧。郎朗讀書聲,此起彼伏。搖頭晃腦時,之乎者也。也是漢學中原人的氣度不凡,令黨項人拜服,自然也學的有模有樣,而且津津樂道,甚為著迷。


    那黨項人家,坐在街邊茶肆,喝茶對詩,惹得張叔夜等人也詩興大發,不過礙於乾順的情麵,不好太過招搖,便按耐下來,不去出風頭。乾順見張叔夜等人駐足觀看,示意他們去參與其中,但張叔夜搖搖頭,乾順便引眾前行,漸行漸遠。


    “這便是高守忠大人府邸?”張叔夜下了馬車,驚歎不已。乾順笑道:“張大人以為如何?”張叔夜歎道:“果然似曾相識。”隻見兩頭石獅子端坐於前,紅色大門,二層小樓,一派中原風範。費無極道:“京兆府比比皆是,果然似曾相識。”“這大門和石獅子,恐怕不遜與東京高太尉府邸。”張明遠歎道。


    種浩道:“我看更上一層樓。”種溪道:“都是高太尉,自然高高在上,令人不敢高攀。”乾順道:“那倒不然,我大夏高太尉可是正人君子,非溜須拍馬,隻會蹴鞠玩耍之徒。”張叔夜等人並不生氣,畢竟那高俅的確如此。“如何又是兩個高太尉比來比去?”嵬名白雲此言一出,眾人忍俊不禁。


    突然大門咯吱一聲打開,一個小廝滿麵笑容下了台階抵達馬車前。高守忠在丫鬟陪同下也探出腦袋,定睛一看,乾順車駕,頓時喜樂無比,快步抵達乾順車駕跟前接駕,跪拜道:“我主今日到來,微臣府邸蓬蓽生輝,實在高興。請我王擺駕宅邸後院吃酒,不知聖意如何?”隨即起身畢恭畢敬,扶著乾順下車。乾順笑道:“張大人,你們以為如何?”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異口同聲道:“恭敬不如從命。”


    “我王請,諸位請。”乾順在前,高守忠伴隨引路,眾人緊隨其後,繞過走廊,來到府邸後院,但見亭台樓閣,好似京兆府建築一般。走不到幾步,正在張叔夜等人喜笑顏開之際,費無極、種溪、嵬名白雲三人突然發覺了不同尋常之物,馬上齊聲歎道:“好大靈芝!”眾人圍觀,果然有一隻靈芝,碩大模樣,在草叢樹樁下。


    張明遠歎道:“實乃神仙之物,世所罕見。”種浩道:“果然如此,難以置信。”高守忠大驚失色,道:“好生奇怪,昨日未見此物,目下就有了。莫不是我王駕到,府邸蓬蓽生輝,靈芝才突然長出。”乾順道:“此靈芝果然與眾不同,實乃祥瑞之兆。”嵬名白雲道:“靈芝長得好似蘑菇,可靈芝比蘑菇珍貴多了。”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也覺不可思議,盡皆若有所思,麵麵相覷。


    張叔夜歎道:“靈芝乃古有祥瑞之兆。此物性溫,味淡,可健腦、消炎、益腎、利尿。沒曾料想西夏興慶府有如此罕見靈芝。”高守忠道:“恭喜我王,賀喜我王,有道是,明君聖主才見靈芝。我王如今就是明君聖主。素聞我主才思敏捷,妙筆生花,不如賦詩一首,實乃千古佳話。”


    張明遠驚道:“沒曾料想,夏王也喜歡舞文弄墨。”費無極道:“夏王何不賦詩,讓我等也大開眼界。”種浩、種溪對視而笑,齊聲道:“還望夏王賜教。”嵬名白雲背著手,昂首挺胸之際威風凜凜,道:“我王陛下文武雙全,隻是不曾顯山露水罷了。你們想領教,也算識時務。”


    張叔夜道:“夏王作詩,洗耳恭聽。”乾順昂首挺胸,大手一揮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寡人就獻醜了,作《靈芝歌》與諸位酬唱。”此言一出,正要作詩時,忽然有人闖了進來。張叔夜、高守忠、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看時,原來是薛元禮。他對乾順耳語了一番,乾順就和高守忠、張叔夜等人辭別,匆匆忙忙離去了,不知所謂何事。張叔夜等人留下來,高守忠與之設宴,宴罷盡皆離去。


    下午時分,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和宋使意欲辭別乾順趕回中原去,但乾順留住了他們,讓他們再留上一日。張叔夜等人不好推卻,隻好答應下來。嵬名白雲得知種溪要走,悶悶不樂,火急火燎去找乾順,但到了宮門口,又聞西夏禮官焦彥堅說種溪等人被乾順留住了,便歡喜不已。


    在興慶府大街,走一走,逛一逛,眾人流連忘返之際,西夏禮官焦彥堅又來帶話,讓他們到西夏王宮去。種溪心想要離開西夏了,最好帶上禮物送給乾順和嵬名白雲,算作紀念,便抱著一個長盒子,眾人皆不知是何物品,種溪也神秘兮兮,一言不發。費無極想搶過來一睹為快,種溪死死抓住,就是不許。


    張叔夜、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抵達西夏王宮後,乾順領他們到自己的禦書房去了。嵬名白雲也緊隨其後。一般說來,皇帝的書房豈是一般臣子可進之處,況且是外使了。但乾順卻與當時其它國家的皇帝不同,他十分好客,又注重接賢納士,對漢學,尤其是宋朝文化有著超乎想象的興趣。乾順與張叔夜且走且談,張明遠等人緊隨其後。見種溪抱著長盒子,乾順回過頭蹙眉之際,看了一眼,便又轉過頭和張叔夜談笑風生開來。西夏禮官焦彥堅在乾順左右侍候,並不插話。


    眾人走了進去,張明遠才大開眼界,原來這禦書房不比宋徽宗禦書房差之毫厘,反而也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書架上整整齊齊都是書卷、瓷器、筆墨、紙硯、琴棋、書畫,樣樣皆是大宋而來,看上去很是貴重。


    定眼一看,眾人瞠目結舌,果然有一副唐太宗李世民的畫像,懸掛牆上,張明遠和費無極回想起來,麵麵相覷,笑而不語。還記得二人在長安,和種溪的作畫師父交談之際,那老伯曾提及此事,便說過李乾順對唐太宗尊崇有佳,還懸掛畫像,以表緬懷,眼下看到,才確信無疑。


    乾順看著張叔夜等人問道:“李太白與蘇東坡,二人誰更厲害?”張叔夜笑道:“在我看來,他們各有千秋。”張明遠道:“李太白,乃大唐詩魂,大唐詩仙。”費無極道:“蘇東坡,乃我大宋詞仙。”種浩道:“李太白可是做了許多詩,既多產又多上乘佳作,名垂青史。聽說李太白的劍術也是名揚天下,他也是嗜酒如命。正所謂‘鬥酒詩百篇。’”


    種溪把長盒子放在桌子上,歎道:“蘇東坡也不容小覷,可謂全才。又會作詩,又會作詞,又會做菜,又會耕地,又會書法,又會繪畫。”伸手比劃,神采飛揚。


    “你說了六個‘又’字,真好笑。蘇東坡我也聽說過,是個大才子,可命運多舛,沒做過什麽大官。被宋朝皇帝老兒一貶再貶,都到儋州那海島上去了,可惜啊,最終死在路上,未曾落葉歸根,實乃一大憾事。”嵬名白雲掰著手指頭,瞅了瞅長盒子,歪著腦袋看向種溪。二人又是相互做鬼臉,逗鬧片刻。西夏禮官焦彥堅盯著種溪和那長盒子,時不時瞄上一眼,就怕其中有何不測。


    張叔夜搖搖頭,笑了笑:“李太白的詩,蘇東坡的詞,都要流芳百世。不論他們文武全才也罷,天下奇才也好。讓後人記住的,便是唐詩與宋詞。而李太白是唐詩,蘇東坡是宋詞,他們皆當之無愧,無出其右。”


    乾順聽後,神情肅穆之際,言道:“所言極是,中原可謂人才濟濟。讀李太白詩,如同在天上人間。讀蘇東坡詞,彷如立於山巔。我黨項人要想雄霸天下,也要海納百川才是。”張叔夜應聲道:“想不到西夏國主能有如此見解,令我等佩服不已!”


    西夏禮官焦彥堅使個眼色,張明遠、費無極、種浩、種溪也隨聲附和道:“佩服,佩服!”看著書架上的《論語》、《孟子》、《孫子兵法》、《史記》、《唐史》、《唐詩選集》和《宋詞集選》,張叔夜等人不禁陷入了一陣沉思,皆露出詫異之色。


    乾順看著張叔夜一怔,不緊不慢之際笑道:“張侍郎,在想什麽?”張叔夜環顧四周,緩過神來,淡淡的一笑,忙道:“沒想什麽,夏王見笑了。看來夏王乃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了。”乾順搖搖頭,笑道:“略知一二,皮毛而已。我黨項人立國本不容易,如今三足鼎立,夾縫中求生存。如若不居安思危,臥薪嚐膽,枕戈待旦,如何安身立命。”此言一出,眾人點了點頭,佩服不已。


    張叔夜心知肚明,不覺心想,我大宋對遼國、西夏,嚴防死守,不外乎三樣,史書,地圖,地方誌,豈能讓你們得到,豈不泄露我大宋機密了。頃刻笑道:“這史書都不大靠譜,我大宋都棄之不用,故而沒人去看。常年累月,自然也找不到什麽前朝史書了。當朝史書也沒完善,隻有後人才可看到。當朝人是不能看的。”


    乾順心裏笑了笑,如此言語,不過忽悠於我。據可靠消息,宋朝自平夏城之戰後,對我大夏就嚴防死守。什麽史書,兵書,地圖,地方誌。隨即歎道:“唉,原來如此。”


    嵬名白雲道:“我可知道司馬遷有一部《史記》,司馬光有一部《資治通鑒》。兩個司馬,寫了兩部史書,真有趣。不過司馬遷是私人修史,司馬光可是官府撐腰。中原的三國時代還有一個司馬懿,我想司馬遷、司馬懿、司馬光,皆是司馬家的好兒郎。”眾人捧腹大笑。


    “其實史書沒什麽好看的,許多唐詩和文章倒是頗為精彩絕倫,值得拜讀。”張叔夜便道:“範仲淹的文章就不錯,那名揚天下的《嶽陽樓記》,恐怕天下人間,無出其右。”


    聽罷,乾順尋思:“這範仲淹,寡人豈能不知,這老頭鎮守延州之時好生了得,不過人已離去,就不必再計較了。”隨即道:“如若諸位方便,能否吟誦出來,讓寡人聽一聽也好。”種溪忙道:“好,既然夏王有此雅興,我就獻醜了。”隻聽的他吟誦道: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嶽陽樓,增其舊製,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嶽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嚐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言畢,乾順、西夏禮官焦彥堅撫掌稱好,連連讚歎不已。嵬名白雲也喜笑顏開,佩服不已,沒想到種溪如此博聞強識。乾順忙道:“寡人願聞大宋其它文章,請教誨。”


    張明遠道:“曾鞏曾鞏有篇《墨池記》,蘇洵有篇《六國論》。”種浩道:“範仲淹有篇《嚴先生祠堂記》也是妙不可言。”種溪道:“王安石的《遊褒禪山記》很不錯。”張叔夜道:“司馬光有篇文章叫做《孫權勸學》很適合小孩子去讀。”


    費無極忙道:“還有歐陽修的文章《醉翁亭記》也是妙筆生花。”張明遠道:“其中有一句話,很有趣,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歐陽修與司馬光、王安石、範仲淹、蘇東坡,皆是我大宋響當當的名臣,也是名揚天下的大文豪。”種浩道。


    乾順本知道歐陽修,卻故意追問,馬上蹙眉,歎道:“歐陽修,何許人也?”張叔夜笑道:“歐陽修是宰相,是大宋文豪,文壇領袖人物。”乾順笑道,“原來如此,果然才高八鬥,妙筆生花。”


    說著一行人又隨著乾順來到西夏王宮的禦花園。張明遠、費無極看時,隻見,這禦花園果然非同一般,禦亭仿宋,雕梁畫棟,古樸典雅,自有一番雅致。幾棵青鬆,矗立眼前,垂楊柳也婀娜多姿,在池水邊飄灑開來。


    “我大夏禦花園如何?可比你宋朝東京金明池麽?聽說宋朝金明池蔚為壯觀,常有宋朝翰林國畫院的畫師前去作畫。寡人也聽說中原有許多名畫,比如《韓熙載夜宴圖》和《步輦圖》,還有叫做王希孟的青春俊傑畫得《千裏江山圖》,皆是名揚天下,無出其右。寡人最愛《步輦圖》,時常令我大夏畫師臨摹效仿而作。”乾順環顧四周,引眾離開禦花園,又走進禦花園後的廳堂,隨即笑道。


    “本官也素知《步輦圖》是唐太宗接見吐蕃人的畫作。可見夏王對唐太宗很是尊崇,本官也知道夏王有一個年號,便叫貞觀。”張叔夜道。乾順點了點頭,喜道:“張大人果然聰明過人,寡人的確尊崇唐太宗。寡人聽說我景宗皇帝(李元昊)當年想奪取長安,進軍中原。便去翻閱了周秦漢唐有關長安的史書,周文王在岐山下功成名就,秦始皇在鹹陽統一六國,漢武帝和唐太宗皆在長安施展雄才大略。可見長安實乃帝王之都。寡人以為秦始皇太殘暴,漢武帝太猖狂,唯有唐太宗雄才大略,令人佩服。”


    “本官不敢苟同。”西夏禮官焦彥堅忍不住插嘴道:“唐太宗算什麽,哪裏比得上我王陛下。唐太宗不值一提。”乾順斥責道:“休得放肆,還不退下。唐太宗如此千古一帝,可謂十全十美,豈可褻瀆?”西夏禮官焦彥堅趕忙低下頭,默然不語,又立馬抬起頭看向種溪和那長盒子。嵬名白雲見焦彥堅被乾順斥責,樂個不住,但並不喜形於色。原來素日焦彥堅誰也不放在眼裏,唯獨在乾順跟前才規規矩矩,唯唯諾諾。


    張明遠道:“可是世人皆知,玄武門之變一事,便是唐太宗李世民一生之汙點。”費無極道:“正所謂‘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不可強求。”種浩道:“我看武則天也不錯。”種溪道:“我如今才明白,為何北魏有馮太後,遼國有蕭太後。”


    嵬名白雲道:“你且說說看,為何如此?”乾順笑道:“如何不說齊全了,寡人給你再加兩個,你宋朝有高太後,我大夏有梁太後。”種浩問道:“夏王也知道我大宋高太後?”乾順笑道:“號稱‘女中堯舜’,寡人如何不知,豈不孤陋寡聞了?”張叔夜道:“高太後與英宗皇帝可是恩愛有佳,郎才女貌,堪稱龍飛鳳舞。”張明遠歎道:“他們廝守終身,也算無出其右。”


    費無極道:“的確世所罕見,難能可貴。一個皇帝本可三宮六院,但英宗皇帝卻獨愛高太後一人。”乾順神情肅穆,歎道:“寡人也想如此,獨愛耶律南仙,但身不由己。我大夏列祖列宗皆有傳統,後宮必得三人:其一,黨項人部落豪酋的女兒。其二,歸降我大夏的吐蕃或宋朝將軍的女兒。其三,遼國契丹公主。”


    嵬名白雲尋思道:“夏王所言不虛,可見帝王將相也身不由己。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難有獨愛。”種溪見乾順悶悶不樂,便靠近桌子,慢慢打開帶來的長盒子。西夏禮官焦彥堅神色緊張之際,趕忙站到乾順身前,咳嗽一聲,隻見一隊質子軍,有十人衝了進來。個個抽出夏國劍,麵露凶色,看向張叔夜等人。


    嵬名白雲見狀大驚失色,乾順瞠目結舌,大手一揮,氣急敗壞道:“爾等竟敢擅闖寡人會客廳堂,膽大包天,何人指使?莫非不想要腦袋了。”質子軍皆看向西夏禮官焦彥堅。焦彥堅臉色煞白,頓時跪拜於地,嚇得魂不附體,瑟瑟發抖。


    張叔夜勸道:“夏王不必如此,也怪我等不懂禮數。送來見麵禮,還望夏王笑納。”隨即示意種溪獻上禮物。乾順大手一揮,歎道:“何不早說,爾等退下。”又扶起西夏禮官焦彥堅,笑道:“焦愛卿,你也退下。”焦彥堅擦著汗珠與質子軍,盡皆退了出去。


    種溪獻上禮物,原來是所作之畫,一幅是羊皮筏子飄在黃河之上,一幅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幅是大漠與大湖,大湖上有蘆葦垛,大漠邊有駝隊。一幅是賀蘭山。一幅是承天寺塔。


    種溪對乾順耳語幾句,乾順端坐片刻,種溪拿出筆墨與卷軸,就地作畫。眾人看時,種溪正為乾順畫像。張叔夜大驚失色,莫非乾順不知不可如此。乾順卻尋思道:“畫寡人也未為不可,但畫作自然要留下,豈能讓你們帶走?寡人素聞宋朝有神算占卜,算命看相的習俗。如若趙佶得到寡人畫像,詛咒於我,如何是好?”想到此處,心有餘悸。


    種溪欣喜若狂,邊畫邊尋思道:“這下乾順要上鉤了,我要帶著你乾順的畫像回東京複命了。”不多時,種溪畫完,乾順站起身來。嵬名白雲接過畫像仔細看來,不覺揉了揉眼睛,哇了一聲,讚不絕口。


    乾順拿著種溪為自己所作的畫像,讚不絕口道:“有勞小兄弟為寡人畫像,果然栩栩如生,令人驚歎。寡人要留下這畫像,算作禮物,其餘畫作,你們就帶回宋朝去吧,權當留念。”隨即拍了拍手,西夏禮官焦彥堅走了進來,接過乾順手中畫像,退了出去。


    種溪見西夏禮官焦彥堅帶著乾順畫像離去,緩緩低下頭張了張嘴巴,歎了口氣。嵬名白雲一直盯著種溪,自然看在眼裏,不覺撓了撓後腦勺,皺了皺眉頭。種溪緩緩抬起頭,看到嵬名白雲時,靈機一動又喜上眉梢。嵬名白雲見狀,更是倍感詫異萬分。種溪看眾人皆在觀看乾順畫像,便悄悄把嵬名白雲叫到一側,對她耳語幾句。


    嵬名白雲先是一愣,而後輕輕點了點頭,笑容滿麵。費無極猛然看到這一幕,不知種溪這臭小子與嵬名白雲在偷偷摸摸說什麽悄悄話。種浩也看到了這一幕,心中一怔,或許種溪與嵬名白雲很有緣分也未可知。


    張叔夜當然知道此番皇上交代了要乾順畫像之事,可眼下乾順留下畫像,如之奈何,頓時皺了皺眉頭。張明遠尋思道:“我看乾順什麽都明白,不讓我們在西夏四處走動,便拿東京畫科趕考,反將我們一軍。如今明知種溪要帶走乾順畫像,乾順卻留下畫像。”


    費無極尋思道:“乾順這廝果然神通廣大,好似知人肺腑一般。莫非他用那寶鏡照出我等心事不成,真是匪夷所思。”乾順見張叔夜等人一言不發,問道:“怎麽,你們不樂意,還是不願意?”張叔夜等人搖搖頭,齊聲道:“當然願意。”“沒曾料想,出使我大夏,宋朝高手如雲,已令寡人大開眼界。萬萬沒想到,張大人還帶來個畫師。真可謂文武雙全,文武兼備。”乾順哈哈大笑。


    張明遠忽然想起什麽就問乾順道:“夏王,昨日匆匆忙忙離去,不知所謂何事?如若方便,但說無妨。”乾順一怔,笑了笑,道:“契丹人要回遼國,等著見寡人。”費無極追問開來,心中對蕭燕念念不忘,隨即道:“契丹人如何著急回國?”張叔夜捋了捋胡須,道:“想必有什麽大事。”


    乾順心想,告訴他們也無妨,就道:“聽說天祚帝為海東青苦惱,如今金國女真人完顏阿骨打早已不再進貢,天祚帝也無可奈何。”種溪詫異萬分,道:“海東青?”嵬名白雲笑道:“你們不知道海東青,真是少見多怪。”費無極饒有興趣,笑道:“海東青是什麽?”


    張叔夜介紹道:“女真人的神雕。”乾順仰天長歎,道:“契丹人貪得無厭,向女真人強取豪奪海東青,如之奈何?”張明遠瞠目結舌,道:“海東青就那麽值得兩國大動幹戈?”費無極目瞪口呆,道:“想必海東青定有世所罕見之處。”


    乾順尋思道:“海東青用來捕獵,天祚帝耶律延禧玩物喪誌,貪得無厭,遲早要遭到女真人的反抗。”想到這裏隨即笑道:“不過大雕罷了,我賀蘭神山也有大雕,不過不叫海東青,寡人稱之為賀蘭神鷹。我黨項人如若見了賀蘭神鷹,必當跪地俯拜。如此可延年益壽,返老還童。”


    費無極、種溪不覺想笑,隻是礙於乾順乃西夏皇帝,不好發作罷了。張叔夜、張明遠、種浩也麵麵相覷,默然不語,心中樂個不住,素聞西夏黨項人喜歡占卜和巫術,更相信長生天與鳥、雀、山、河。


    張叔夜眨了眨眼睛,好似往事如煙曆曆在目,仿佛海東青就從頭頂飛過一般,不覺神情恍惚,馬上道:“本官去過遼國,有幸見過海東青,實乃稀罕之物。”張明遠若有所思,喜出望外,也仿佛身臨其境,見過一樣,馬上興趣使然,不由追問道:“是何模樣,還望大人說說看。”


    費無極也興趣大增,想這海東青自然很是非同凡響,就走到張叔夜跟前,拱手虛心請教道:“海東青既然這般稀罕,還望大人教誨,也讓晚輩了然不惑。”種浩、種溪也是頗為好奇,看向張叔夜。嵬名白雲也看向張叔夜。


    張叔夜一怔,不知三人為何都看自己,馬上神采奕奕之際擺擺手,道:“教誨不敢當,不過是一些閑言碎語,如若你們要聽,我就不妨說說看。這海東青,實乃神鳥大雕。如若你們有機會去遼國走一遭,便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了。”乾順環顧四周看向眾人,馬上握著張叔夜的手,飽含深情道:“你們要離開我大夏了,有道是,留君千日,也終有一別。後會有期,但願天下太平!”


    張叔夜也握著乾順的手,熱淚盈眶道:“想當年,範仲淹大人與夏王祖上元昊頗有交情,如今到了我們這裏,也希望有些交情才好。我大宋願與西夏世代友好,化幹戈為玉帛,此為天下蒼生所念,也為黎民百姓所求。窮兵黷武非長久之計,刀光劍影乃禍亂之源。黎民百姓並無過失,不可讓他們遭受戰亂之苦。”


    “好說,好說。但願張大人與寡人可以再續前緣。寡人也深知不可烽火燎原,黎民百姓受苦受難,江山社稷也難以保全。如何國泰民安,還要從長計議。”乾順聽了這話,一愣,馬上點點頭,微微一笑。


    費無極眼眸炯炯有神,對乾順拱手道:“夏王保重,後會有期。此番出使西夏,受益匪淺。所見所聞,終生難忘。還有小小紅枸杞,最是姍姍可愛。好似孩童一般,令人愛惜。”乾順道:“既然你們對我大夏紅枸杞如此喜愛,寡人自然送你們一些,當作禮物。”隨即命人喚來西夏禮官焦彥堅,吩咐他命人操辦此事。焦彥堅答應下來,緩緩退了出去。


    張明遠意猶未盡,和乾順、張叔夜且走且談。費無極依然歎道:“那日在承天寺塔喝茶,杯子裏便有枸杞。那燕丹大師雖上了年紀,卻紅光滿麵。可見他時常用這枸杞了。”張叔夜與張明遠笑而不語。見無人理睬自己,費無極自覺無趣就搖搖頭,也一言不發。“無極哥哥,你喋喋不休說什麽枸杞,真好笑。”種溪道:“我看枸杞不過如此,沒什麽了不起。”


    嵬名白雲瞪了一眼種溪,道:“你才沒什麽了不起,枸杞比你強百倍不止。”隨即輕輕哼了一聲。費無極見種溪與嵬名白雲為枸杞而爭辯,一臉尷尬。張明遠眨了眨眼睛看向費無極這般光景,心中暗笑,尋思道:“都是你費無極惹出的禍端,還在隔岸觀火。”想到這裏,朝乾順也拱手道:“還望陛下珍重,後會有期,但願今後宋夏兩國世代友好。”


    種浩、種溪拱手之際,齊聲道:“此番前來,多有打擾,承蒙夏王款待,意猶未盡。如若以後還有機會,便再來拜見夏王。”


    乾順微微一笑,拱手回禮道:“我們都多加保重,還望天下太平才好!”嵬名白雲道:“天下太平並不容易,但也不難。隻要每個人臉上都寫兩個字就好了。”眾人齊聲追問道:“哪兩個字?”嵬名白雲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太平’二字了。”此言一出,盡皆忍俊不禁,樂個不住。


    片刻,眾人出了廳堂,登上禦花園的亭台樓閣,默然不語,看向遠方,隻見遠處承天寺塔高聳入雲,鳥雀翔集,漸飛漸高。夕陽西下,湖光山色,漁舟穿梭,波光粼粼。許多興慶府人家依然成群結隊,在街市走來走去,人頭攢動,人聲鼎沸,絡繹不絕,好生了得。


    那男女老幼皆來去自如,許多回鶻人也笑容滿麵,在那湖邊擺攤吆喝,過往遊人也停下來與之攀談,黨項人劃著船兒在橋下悠然自得,漁翁坐在岸邊垂釣,自是一副逍遙自在的圖卷。這興慶府的大街小巷靠近湖邊,湖邊又是垂楊柳,與那大宋東京汴河邊有異曲同工之妙,中原人至此也並無詫異之色,反而如同抵達東京一般,倍感親切,流連忘返,不在話下。


    “你們明日就要走了?”離開西夏皇宮,張叔夜等人回館驛去了。種溪約嵬名白雲在興慶府城門外的一個湖邊散步。嵬名白雲走在湖邊,看向遠方那巍巍賀蘭山,有些失落,瞅了一眼種溪,就低下頭去喃喃道。


    種溪見嵬名白雲一臉失望,便安撫道:“如若有緣,後會有期。”說話間看向遠方,微風拂麵,垂柳蕩漾。


    “別拿這話搪塞於我,恐怕再無機會見麵了。雖說我大夏與你宋朝議和了,但蔡京和童貫不會善罷甘休。我看邊界處還是免不了小打小鬧。如今大遼被女真人打得抱頭鼠竄,天下並不太平。”嵬名白雲撿起石子,使勁扔向遠處,濺起水花,咕咚作響。


    種溪愣了愣,歎了口氣,道:“我們不說這些心煩意亂之事,如此良辰美景,如若談論國仇家恨,豈不大煞風景?”又笑了笑,目不轉睛看向嵬名白雲。見她無動於衷,隻好低下頭去,發起呆來。


    嵬名白雲喜上眉梢,笑道:“好啊,那本姑娘就和你說些風景如畫好了。我最喜歡中原人寫的詩了。唐詩裏我最愛李太白,宋詩裏我最愛蘇東坡。不過我讀了他們兩個大才子的詩,想不通。”頓時輕輕搖了搖頭。


    聽了這話,種溪愣了愣,笑道:“什麽想不通?你居然喜歡他們,難能可貴。要知道他們兩個可是非比尋常,非等閑之輩。”嵬名白雲興趣大增,馬上追問道:“此話怎講,還望賜教?”


    種溪伸手比劃道:“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一個愛喝酒,一個愛吃肉。”嵬名白雲撓了撓後腦勺,不知種溪說的什麽,搞得她稀裏糊塗,暈頭轉向,一會天上,一會地上,一會喝酒,一會吃肉。


    見嵬名白雲直搖頭,種溪解釋道:“李太白好似神仙,自然飄飄欲仙,在天上了。蘇東坡好似鄰家大叔,說不準他當年便路過田間地頭,向牧童打聽道路。如此便是在地上,在人間。李太白當然好似不食人間煙火,蘇東坡自然就很食人間煙火了。李太白愛喝酒,世人皆知。蘇東坡愛吃肉,尤其豬肉。美其名曰:東坡肉。不知小豬崽子們會不會對蘇東坡恨之入骨,畢竟他吃了不少小乳豬。”嵬名白雲笑的咯咯作響。


    種溪又問:“白雲妹妹,你方才為何說想不通,你且說說看,我聽聽。”嵬名白雲道:“你看,李太白說‘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他還說‘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蘇東坡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太嚇人了,我覺得他們寫詩,寫的不通。白發哪有三千丈那麽長?瀑布哪有三千尺那麽深?一日要吃三百顆荔枝,且不說有沒有那麽多荔枝,如若真吃那麽多,肚子早就造反了。”聽了這話,種溪早已笑得前仰後合,如若不是扶著身旁垂楊柳,怕要跌倒在地,滾到湖裏去了。


    嵬名白雲見種溪這樣,白了一眼他,又接著道:“我還知道不少中原人的話,皆是狗屁不通。比方說‘士可殺,不可辱。’這一句,要殺便殺,要剮便剮,辱又是個什麽東西?命都沒了,還在乎什麽氣節?真是荒唐可笑。”


    種溪笑道:“中原人說話就是愛吹牛,世人皆知,不必大驚小怪。”隨即撿起一塊石子扔到湖裏去,咕咚一聲,蕩起層層漣漪。嵬名白雲愣了愣,盯著種溪的眼睛,問道:“你還記得我在賀蘭山下說過的話麽?”種溪一怔,靈機一動,裝傻充愣之際,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尷尬一笑,道:“你說什麽了,我早忘記了。”


    嵬名白雲一臉失望,坐在湖邊一棵大柳樹下的石頭上,雙手捧著自己的臉,低下頭,默然不語。種溪馬上蹲下身,湊到嵬名白雲跟前,盯著她的眼睛,樂道:“和你開玩笑,如何不識逗?”嵬名白雲隨即站起身來,拉著種溪的胳膊,搖了搖,喜道:“那你說說看,快說。”


    種溪也站起身,低下頭,依然盯著嵬名白雲的眼睛,飽含深情之際,歎道:“你說愛一個人,怎麽樣,恨一個人,怎麽樣。我想賀蘭山上的雪恐怕難知你心,惟有我才知你心。”說話間用手拉著嵬名白雲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嵬名白雲馬上抽出自己的手,埋怨道:“你別這樣,人多眼雜,這不好。我要回去了,你走吧,回你宋朝去,別賴在我大夏不走。”果然有一對西夏癡男怨女從幾棵柳樹下走了過來,邊走邊追逐打鬧,笑出聲來。


    “才兩個人,你如何說人多眼雜。你要趕我走?好狠心,心真硬,比賀蘭山上的石頭還硬。”種溪笑出聲來,用手比劃道。嵬名白雲破涕一笑:“那你要走了,我也攔不住,如之奈何?”


    種溪急道:“如若我把你帶走,你意下如何?”嵬名白雲瞠目結舌,歎道:“讓我背井離鄉,和你遠走高飛。讓我離開爹爹,跟你私奔?你好狠心,心真硬,比賀蘭山的石頭還硬。”伸手比劃開來。種溪愣了愣,點點頭,歎息不已:“你說的不錯,我或許自以為是了。我素聞黨項人不願背井離鄉,可黨項人祖上從吐蕃雪山而來,抵達黃河岸邊,也算背井離鄉,這又作何解釋?”


    嵬名白雲走向一棵垂楊柳,沒好氣道:“我哪裏知道這樣許多,我隻是知道,自小便在興慶府長大。我七八歲時聽說過繼遷王和德明王的故事,還有昊王為帝圖皇的故事。聽爹爹說興慶府原叫興州,如今營建了許多亭台樓閣,才算一座大城。告訴你,我爹爹可是營建興慶府城池的功臣,自然功不可沒。”不覺得意洋洋,挑著眉毛,手裏擺弄著自己的小穗辮子。


    種溪雙手叉腰,昂首挺胸道:“西夏太師居然會蓋房子,真有趣。那你要不要同我去京兆府長安城玩?那裏有漢唐留下來的亭台樓閣,比興慶府好太多。楊貴妃的華清池如今還可沐浴,水很溫暖。我帶你去爬終南山,我們一同坐在大石頭上,登高望遠,長安城便一覽無餘。還有,還有,長安城有許多波斯人,他們的駱駝總愛吃我大宋的柳樹葉,不知什麽滋味,如若我是駱駝,我才不要吃。”隨即伸手一指,遠眺湖的對岸,但見漁舟穿梭,波光粼粼。


    嵬名白雲撲哧一笑,道:“又吹牛,長安如今哪有什麽漢唐的亭台樓閣?我可聽焦彥堅說過,五代十國,兵荒馬亂後,大漢未央宮和大唐大明宮早已灰飛煙滅,你宋朝如今的長安,隻不過一個邊陲小城,無人問津。如若不是波斯人去懷念大唐,恐怕就可憐兮兮了。”種溪悶悶不樂,歎道:“你所言極是,不過長安挺好,如若不然李元昊為何夢寐以求呢?”嵬名白雲無言以對。種溪見嵬名白雲悶悶不樂,懊惱萬分,尷尬一笑。隻怪自己說錯了話,又惹她生氣,不由心裏暗暗自責,隨即握了握拳頭。


    “你真好玩,不過,京兆府再好,也不如興慶府。畢竟我家在興慶府,不在京兆府。有愛才有家,我離不開我爹和我娘的。我可是個乖乖女,最聽話,不像你們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走南闖北。走來走去有什麽用?小時候,我娘時常對我說,兒行千裏母擔憂。每次我跟著叔父去黑水城玩,回到興慶府,爹爹都對我說,我娘在我離開的當晚,偷偷落淚。”說話間,皺了皺眉頭。


    種溪聽了這話,不覺一怔,心頭隱隱作痛,明遠哥哥和無極哥哥無父無母,自然不可體會這般情義。我雖有爹爹和娘,但打小就在他們身邊,也沒什麽離別之愁,思念之苦。


    嵬名白雲見種溪悶悶不樂,心下一怔,有些許心疼,便笑道:“我想去東京開封府玩,聽焦彥堅說,東京夜市很好玩。好吃的,好玩的,數不勝數。如若到了大宋開封府,我很想去看州橋明月。焦彥堅每次從東京回來,都說,州橋妙不可言,他說汴河州橋岸邊,海馬、野獸、飛鶴,那一磚一瓦,栩栩如生。雕刻的精美絕倫不說,顏色也十分美麗。”


    種溪可是親眼所見,聽了這話,瞅了一眼眉飛色舞的嵬名白雲,頓時喜道:“那好,我帶你去東京可好?”隨即抓起嵬名白雲的手,摸了一下。嵬名白雲緩緩甩開種溪的手,喃喃道:“跟你開玩笑,別當真。我可不願去那樣遠的地方。你在我身邊,多好。可惜你要走了,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麵。”種溪一臉失望,目不轉睛的看向嵬名白雲。


    嵬名白雲道:“如若蔡京和童貫不再叨擾我大夏國,那我倒也願意走一遭東京。”聽了這話,種溪神情肅穆,看向遠方。垂柳蕩漾,波光粼粼,一湖春水之上,鳥雀漸飛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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