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待久了會發現,南平將軍帶的兵和赤膽營的兵不同,他的兵身上有股鬆弛感,他們上下級之間隨意打趣,沒有階級之分。


    就比如,他在這兒待的每一日都有不同的兵來問他“醉酒娶男妻”的事情。


    坐在大樹上啃蘋果的姑娘好整以暇地看戲,看封長訣被一堆士兵圍著問。


    “穆姑娘,你就光看著?”


    封長訣一臉無奈地望著樹上仰躺著的穆南桉,後者嘻嘻一笑,輕盈地翻下樹,擺手讓那群士兵們讓出一條路。


    “喜歡男人有什麽稀奇的?你們真是吃飽了閑的。”穆南桉幫忙解圍,封長訣沒來得及高興,隻聽她話鋒一轉,“實不相瞞,小將軍,我們軍營裏也有幾個……和你同好。若是小將軍瞧得上,我今晚一並送到你帳裏。”


    封長訣臉色更黑:“不必了。”


    “也是,裴家少爺是出了名的貌美,小將軍怕是瞧不上營中的。”穆南桉說完,發現身邊沒動靜了,偏頭一看,才看見人已經拎著槍走遠了,“哎呀,害什麽羞嘛!”


    經過大營,被走出營找人的南平將軍叫住。


    “正好要找你,小子,自己送上門來了。”


    封長訣聽他語氣一度以為自己犯什麽錯了,尋思半天,跟他走到營中,看他指著沙盤,沉默了。


    “長話短說。”南平將軍把他的計劃說給封長訣聽,指著離疆土近的地方,“這些山頭是前些年已經占領的。然後啊,我們發現一座一座小山頭奪過去很費力,損耗也大。”


    “所以我們決定,先打這座大山寨!但這座山嶺占據的地方實在是風水寶地,不說山路蜿蜒,就憑這地勢,也很難攻上去。”


    “我們在這裏耗了很久了。”


    封長訣深思片刻,問道:“從裏攻呢?”


    “什麽從裏攻?”南平將軍納悶,這小子說什麽廢話,外攻都攻不進,哪來的裏攻?


    “就是,在虎頭寨裏安排自己的人。從裏瓦解。”封長訣耐心解釋。


    南平將軍搖了搖頭:“這個寨主防心很重,寨子也不歡迎外人入寨。”


    封長訣盯著沙盤上那些插了大辛戰旗的小山,良久,正當南平將軍以為他也沒辦法時,他突然問了一句。


    “將軍,你們占領這些小山寨後,那些寨主哪去了?”


    南平將軍一頓,雖不知他問這些有什麽用,但還是如實回答:“不從就地斬殺,若是投降,就從寬處理,有投奔我軍的山賊,收歸麾下,或者是收為大辛的百姓。”


    “還有活下來的嗎,要做過寨主或當家的,和虎頭嶺的寨主有恩怨最好。”


    “有啊,你問這些幹嘛?”


    封長訣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耳旁,勾唇一笑:“我有一計。”


    聽完他的計謀,南平將軍笑得猥瑣,眼睛微眯,指著封長訣道:“哎~你小子,你爹那個實誠玩意怎麽生出你這麽個狡詐玩意。”


    封長訣:“……”


    起碼也要誇一個聰慧啊。


    “我現在就去。”南平將軍哈哈大笑走到帳門口,又轉身朝他狡猾一笑,“你小子,淨玩髒的。”


    封長訣笑道:“這叫,兵不厭詐。”


    過了幾日,虎頭寨正大辦宴席,慶祝擊退朝廷軍隊。


    眾山賊圍著長桌,抬起手中盛酒的碗,齊齊望向高台上座位,座位椅背披著虎皮,上麵的男人長得彪悍,臉上有一道小小的刀疤。


    眾山賊齊聲喊——


    “寨主威武!”


    虎頭嶺寨主也舉起碗,聲音洪如鍾,豪爽道:“喝!”


    “幹了!”


    山賊們仰頭喝盡,摔下酒碗。


    “報——”


    正喝在興頭上,忽然闖進一個尋山的山賊,他見到寨主就是一個滑跪。


    “稟大當家的,寨外來了一幫人,說是要投奔寨主!”


    寨主想也沒想,擺手道:“不見,肯定是那群大辛兵偽裝的。”


    那個山賊猶豫不決,又鬥膽說道:“大當家的,他們讓小的轉告,他們是五連環寨的,說要見寨主一麵,他們手中的東西寨主肯定喜歡。”


    “五連環寨?”


    “他們難不成是來求大當家的,幫他們奪回寨子。”


    山賊們竊竊私語。


    五連環寨不是被滅了嗎?


    “哈哈,五連環寨也有求人的一日!”寨主覺得通體順暢,他忘不了五連環寨寨主當年和他爭山頭那副高傲的嘴臉,他大手一揮,“帶他們進寨,我倒想看看,他們寨的人手上有什麽。”


    一會後,那個尋山的山賊帶著七八個人走進寨子,走在最前的人真真確確是五連環寨的二當家。


    “真是他們二當家!”


    “他們寨怎麽就剩這麽幾個人了?”


    “……”


    “五連環寨的二當家如今也淪落到求我的地步了嗎?”寨主玩味地笑笑,故意往他們痛處上戳。


    五連環寨的一個人不滿道:“若不是山被奪了,我們也不會到這種地步!”


    寨主冷下臉,厲聲道:“看清楚你們如今的處境,寨子被滅,如今的你們不過是四處流浪的乞丐,有什麽好囂張。”


    二當家按住那個人的肩膀,賠笑道:“我這小弟不會說話,求寨主見諒。寨主可以看見,我們五連環寨隻剩下這點人了,山頭也被奪了,大當家也……”


    說到傷感處,二當家潸然淚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他是我的好大哥,我曾說……我要一生追隨他,可是他卻一個人去了。”


    “我本想追隨他下黃泉,可是一想到,大哥的珍寶還藏在五連環寨的一座山頭裏,我就不甘!”二當家哭紅了眼,捏緊拳頭,“不能讓大哥的好東西喂進大辛那群人的狗肚子裏!”


    珍寶!!!


    在座的山賊們聽到這個詞眼睛都亮了,露出一臉貪婪狀,寨主聽了他的話半信半疑。


    “若是虎頭寨的弟兄們能幫我們五連環寨奪回山頭,珍寶定分你們一半。”二當家毅然決然,怕寨主不信,故意說道,“若是寨主不信,大可派人去探,大辛那群狗如今已經在尋山頭了!”


    山賊們聽完心裏焦急,迫切地看向寨主,可不能讓他們先奪走珍寶!


    寨主給了身邊山賊一個眼神,讓他去探,看五連環寨的人說的話是否屬實。


    “既然這樣,五連環寨的弟兄們先在我們寨子歇息,等探子回來。若情況屬實,我們自然會幫。”寨主放下話,五連環寨的二當家立刻拱手:“多謝寨主收留!”


    待五連環寨的人被領去寨中其他屋舍,在座的山賊連忙激動道:“寨主,我們還在等什麽,珍寶若是被搶走就壞了!”


    寨主依舊半信半疑,他煩躁道:“你們急什麽,我自有考量。”


    一個山賊鬼鬼祟祟走上前,問道:“寨主,珍寶我們真的隻要一半?”


    “嗬,一半?請我王成虎出山,才一半怎麽夠。”寨主斜著嘴一笑。


    若是真有珍寶,自然全都歸虎頭寨,五連環寨就那麽幾個人,能搶得過他們麽?


    那個探子真的往五連環嶺去了。一路上,他不難發現,原駐紮在虎頭嶺附近的軍營,分了一小半營地和兵力駐紮在五連環嶺周遭。


    難道是真的?


    探子隱蔽在五連環嶺的營地附近灌木叢中,偷偷觀察著營裏的一切。


    營裏進進出出有許多士兵,他們手上拿著鐵鍬正往山裏走。


    他躲藏的這一片林子樹上也被劃了記號。


    在營外交談的兩人,聽到灌木叢中有動靜,立即對視一眼,談話聲音變大。


    “你說,那個珍寶到底被藏在哪呀?”穆南桉叉著腰,愁眉苦臉。


    封長訣也大聲地回道:“不知道啊,但是肯定會有!那幾個投奔我們營的山賊不是說了嗎,他們大當家留了珍寶在這。”


    “哎呀,這山可真大,找半天找不到。”穆南桉忍住笑,接著說道,“可惜啊,若是他們二當家也投降我們就好了,就他和大當家兄弟情深,記得住藏寶地!我們要這樣找到猴年馬月啊!”


    說著說著,就聽到灌木叢又發出聲響,之後就安靜下來了。


    穆南桉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用口型說道:“走了。”


    封長訣咧嘴一笑:“終於等到他了,虧我們守了這麽多天。”


    穆南桉看見有些頭發被風吹在身前,瀟灑地甩了甩馬尾,笑道:“還是你損啊,這下他們總信了。”


    “能不能換個詞?”封長訣無奈笑笑,怎麽和他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詭計多端。”


    “……”


    夜晚,那個探子馬不停蹄地跑回虎頭寨,寨主還在睡夢中就被喊醒了。


    生怕被他們先找到珍寶似的。


    寨主聽他說完描述,沉思片刻,起身披上外衣,說道:“趕快把五連環的二當家叫醒。”


    “哎。”


    探子飛快跑出寨主的屋子,叫上幾個人一起去其他屋子找五連環寨的二當家,後者也是睡的正香呢,被叫醒。


    二當家努力睜開眼,隨他們走去寨主屋子。


    “你們大哥的珍寶,隻有你一人知曉位置?”寨主坐在床榻上問他。


    二當家懵懵懂懂地回道:“是、是啊,怎麽了寨主?”


    “畫出來,我即刻派弟兄們去尋。”寨主扔了一張牛皮卷給他。


    二當家眼珠一轉,不太相信道:“萬一我畫出來,你們把我們殺了,獨吞珍寶怎麽辦。”


    一下就給說中了。


    寨主做出讓步,說道:“你畫個大致位置,具體在哪,到時候你帶他們去,總行了吧?”


    二當家這才放下心來,鋪開牛皮卷,把五連環嶺的山頭名字列出來,用紅墨在南邊那片山畫了一個大圈。


    圈裏包住的山頭總共六座。


    原來在南邊,他們營從北邊開始尋的,要找到怕是要再花些時日。


    怪不得大辛軍營的那些人要去尋珍寶,不僅是有人投奔,更準確來說,他們肯定是沒錢糧了,要去尋珍寶。


    一個沒有錢糧的軍隊對他們虎頭寨來說,不足為懼。


    而遠在江南的裴問禮,就沒封長訣這麽順利,裕王把他在蘇州的手下斷得幹幹淨淨,全消失不見。


    一處茶樓靠著河道,裴問禮靜靜地坐在窗邊,望著窗外如細絲般的小雨,愁上心頭。


    “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蘇杭~”


    “城裏有園林~城外有水鄉~”


    “哎呀~蘇州好風光~好呀好風光~”


    水道外又行過小舟,烏篷船傳來陣陣悅耳的歌聲。


    又是蘇晚螢。


    這幾日去查的地方,附近水道總能碰上蘇晚螢的小舟。


    裴問禮盯著小舟輕輕搖過。


    是巧合嗎?


    蘇州最有名的歌女,本地人多多少少都聽過她的歌聲。


    “千百,去問問,這蘇姑娘是何時乘小舟到處唱的。”裴問禮偏頭囑咐千百,後者遲疑著,沒邁出一步,他小心翼翼道:“大人……你不能移情別戀啊,我的小將軍怎麽辦?”


    “你的?”裴問禮飛過去一個眼刀,回暖的季節偏偏讓千百察出一絲涼意來,後者發怵往後退,賠笑道:“大人,我開玩笑的。大人打聽蘇姑娘的事,一定是有要事!”


    說完飛速遛了。


    金保走到窗邊,望著小舟,頓時明白大人的意思。


    “大人覺得,這小舟有問題?”


    裴問禮點頭,笑道:“你不覺著,我們總是能碰上這個小舟嗎?”


    “裕王還有線人留在蘇州。我猜,小舟裏的歌女便是那個線人。”裴問禮說話喜歡留白,讓別人去讀懂他剩下的話。


    金保腦中閃過一道金光,他急忙道:“怪不得,我們去一個地方就撲空一個地方。明明在京都的時候,我們派了那麽多人去監視他們,那時人還活得好好的,如今一來江南全死了。”


    “嗯。報案吧,我需要官府仵作查明他們死的時間。”直到見不到小舟身影,裴問禮才慢吞吞收回視線,吩咐下去,“時間一查明,就能知曉,蘇姑娘究竟是不是裕王的線人了。”


    “是,我現在就去。”金保急匆匆就要出廂房,被裴問禮叫住。


    “等等,令牌也不拿,官府等會就懷疑到我們頭上了。”裴問禮從袖袋中拿出腰牌,拋給金保,後者接住,這個令牌上花紋不尋常,背後拓著金印,是玉璽的圖案。


    持此腰牌,在大辛境內,暢通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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