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湧,窗外下起了小雨,清新的草木香飄進室內,搭配著室內焚著的烏沉香,惹人犯困。


    裴問禮撐著頭望向枕邊的人兒,發現他眼皮在打架,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是要聽我唱曲嗎?”


    封長訣下午四處遊玩,轉累了,一碰床就想睡覺。聽到裴問禮說,他強打起精神,認真道:“唱吧。”


    裴問禮特意下床去取了琵琶來,那柄琵琶古樸,麵板上朵朵蘭花,他端坐在圓凳上,長發散落。他微微低頭,輕輕撥弦。


    前奏幾聲若珠玉滾動,如同淺潭有幾尾鯉魚遊動,泛起漣漪。


    “今日頌一曲,請君細細聽呐~”


    舒緩柔和的調子如雨打芭蕉,隻是沒真打在芭蕉上,而是打在封長訣心窩裏。


    “楓葉千枝複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裴問禮唱起小曲與平日大為不同,聲音更為柔和。封長訣隻聽得懂調,聽不懂他的詞,裴問禮用這兒的方言唱的。


    曲調婉轉悠揚,封長訣坐在床上睡意消散,竟一時聽入了迷,裴問禮撥彈琵琶手法極快,曲調奏出來卻是慢慢道來。


    “郎君啊~郎君。”


    “這段情乃桃緣千年結,願君莫要辜負~”


    “隻願心意相印,執手不離。”


    彈琵琶的手一停,室內響著餘音,待樂聲漸漸消失,便隻能聽到淅淅雨聲。


    “郎君。”裴問禮輕放下琵琶,走到床邊坐下,偏頭情意綿綿地看向封長訣,“曲也聽了,沒什麽想說的嗎?”


    “好聽。”封長訣詞窮,隻會誇這麽一句。


    裴問禮佯裝出失望的神色,垂眸溫聲道:“隻有一句好聽麽,郎君是沒聽出一句情意啊。”


    封長訣:“???”


    哪有情意?


    封長訣解釋道:“我聽不懂詞。”


    好好的氣氛就憑他一句“聽不懂詞”給打破了,裴問禮臉上的笑一僵,後者連忙補救:“但是我光聽著,就深深體會到,此曲隻應天上有!”


    裴問禮被他這貧瘠的誇讚詞逗樂了,溫聲道:“早些睡吧,你明日還要趕路。”


    封長訣作勢躺下,依舊辯解道:“真的,我雖然聽不懂你的詞,但是我能從曲調中感受到,你對我的深深情意。”


    “好,你倒是說說,我表什麽情了?”


    一時答不上來,封長訣轉身背對他,裝模作樣的閉眼,故意打出呼嚕聲。


    裴問禮:“……”


    半柱香後,裴問禮去琴房裏放好琵琶,在他身旁躺下,望著他的後背,微微歎氣,輕聲道:“封涯,你轉過來,讓我看著你入睡,好不好?”


    一想到他明日就要走,心裏萬分舍不得。尤其是這個雨夜,不舍和依戀格外強烈。


    遲遲沒等到身邊人的回應。


    看來是真的睡下了。


    裴問禮側過身,輕輕摟著他的腰,貼近他,還能聞到封長訣身上的香味,是衣物熏出來的香,很好聞。


    “沒心沒肺。”


    南蠻之地地形複雜多變,山巒起伏,層巒疊嶂。這裏的山嶺眾多,山勢險峻,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屏障。相比之下,平地則顯得稀少而珍貴。


    山林茂密幽深,鬱鬱蔥蔥,藏匿不少山寨。


    這些山寨通常占領著易守難攻的山頭,南平將軍帶領的兵隊隻要一進攻,就損失慘重。


    南蠻不同山寨之間也混亂,互相占領山頭,針鋒相對。


    對此南平將軍很是發愁,攻又攻不上,就死耗著,有時候朝廷發下來的軍餉還能被一些胡攪蠻纏的山賊半道截胡。


    他們穆家現如今正處於一種孤立無援的處境,沒有聖旨不能撤軍,軍餉時而有時而無的。


    最難啃下的骨頭就是虎頭嶺,這個山寨是名氣最大的,也是投奔的人最多的山寨。


    一些小山寨都要忌憚它幾分。


    營地就駐紮在虎頭嶺附近,秉持著擒賊先擒王的觀念,先收下這座大山頭,其他小山頭更不在話下。


    南平將軍沒有貿然前進,先派了一小隊精兵去探路,自清晨出發,到日落時分,那隊精兵還未歸來。


    “將軍,都過這麽久了,他們不會出什麽事了吧?”一個司隸校尉望著營外天色,滿心擔憂。


    南平將軍摸著下巴,望著沙盤上的虎頭嶺,思索片刻,說道:“再派一些兵去探個究竟,若是真出什麽事了,接應他們先撤。”


    “是。”


    虎頭嶺的開山口,山路蜿蜒複雜,側山很高,斜度也大,坡上全是樹林,望不真切。


    “這地兒怎麽轉來轉去,轉不出去!”


    一隊十個兵緊挨著一起,其中一個士兵惱火地說道。


    走在最前麵的是個身著鎧甲的颯爽姑娘,她高高的馬尾束在腦後,手中拿著一把鋒利的橫刀,謹慎地向前方探路。


    她身姿矯健,步伐輕盈,眼神中透露出堅定和果敢。陽光灑在她的鎧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讓她顯得格外英姿勃發。


    忽然聽到山坡林間傳來重重的滾動聲,她連忙舉起手示意後方。


    “小心!”


    話音剛落,很多滾石從山坡上滾下來,說那時快,一顆大滾石迎麵而來,那位姑娘飛快閃避開,那顆滾石骨碌碌地滾下左側懸崖。


    又是一顆滾石直衝她而來,這次躲不掉了,她將橫刀用力插進地下,弓步扛住滾石的攻勢,她被擊得腳在地上滑退好幾步。


    “穆姑娘!”


    一個什長大叫一聲,衝過來幫她抵住滾石,探路隊伍裏陸陸續續有人躲閃不過,掉落下懸崖。


    隻見空中多了好幾排飛箭,那個什長舉起盾,擋在他和穆姑娘頭上,才得以躲過飛箭。


    “殺!”


    山坡上衝下來十幾個山賊,拿著彎刀,逢士兵就砍。


    什長和穆姑娘對視一眼,向不同一個方向跑開,穆姑娘抽出刀往後一滾,站起身來。


    山路上他們的士兵隻剩寥寥幾人,穆姑娘咬牙,揮刀砍去。


    “別浪費功夫了!”一個山賊惡劣地笑笑,拿彎刀抵住穆姑娘的橫刀,“不如從了爺,去我們山寨吃香的喝辣的!”


    “滾開!”


    穆姑娘發狠一劃刀,在手中挽出刀花,那個山賊看不清她的刀勢,被她一抹脖子,直挺挺躺在地上。


    “啊!”


    那邊傳來什長的慘叫,穆姑娘轉頭看過去,隻見什長被一個山賊一刀刺進喉嚨。


    !!!


    穆姑娘難以置信地眼睛睜大,沒等她傷感,一道刀光閃來,她躲閃不及,拿橫刀去擋,被震得手上一麻。


    幾個山賊慢慢地向她逼近,他們的腳步沉重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帶著威脅和惡意。他們的目光緊盯著她,眼中閃爍著貪婪和凶狠的光芒。


    隨著他們的靠近,她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自己,讓她無法呼吸。


    她一步步地後退,直到踩到懸崖邊上的碎石。她的心跳急速加快,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身體微微顫抖。她知道,如果再退一步,就會墜入深不見底的懸崖,粉身碎骨。


    然而,她並沒有退縮,而是挺直了身子,用堅定的眼神迎接著山賊們的逼近。她手中緊握著一把橫刀,雖然這把橫刀敵不過他們這麽多人,但她心中充滿了決心和勇氣。


    山賊們看到她的舉動,不禁發出一陣嘲笑。他們認為這個姑娘已經走投無路。


    “小妞,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如從了我們!”


    穆姑娘被他們的言論惡心到,她咬牙握緊刀柄,就算是掉下懸崖,也不會讓他們得逞!


    就在這時,突然間有幾支飛箭疾馳而來,這些箭矢精準地射中了那些包圍著穆姑娘的山賊們。


    隨著幾聲慘叫,山賊們紛紛向後倒下,原本緊密的包圍圈瞬間被打破,騰出了一片空蕩的視野。穆姑娘不禁抬起眼睛望向遠方,心中充滿了欣喜和驚訝。


    那是父親派來的援兵,那排士兵手拿弓箭,站在最前的青年卻是個陌生麵孔。


    隻見那青年身形矯健,動作敏捷地穿梭於眾山賊之間,手中的長槍猶如一條靈活的毒蛇,迅速而準確地刺向敵人。


    眨眼間,幾個山賊便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土地。他們的臉上充滿了驚愕與恐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被擊敗。


    青年的眼神淡漠而堅定,沒有絲毫憐憫之情。他隻要想到這些是破壞南疆邊境的敵人,就沒有留手。


    他站在血泊之中,手中的長槍依然閃爍著寒光。


    “穆姑娘!”


    一個弓箭手見沒有危險了,急忙上前看穆姑娘的狀況,幸好無傷。


    “這位是?”


    穆姑娘看向那個英俊的青年。


    “哦!這位是上頭派來援助的飛騎將軍,封小將軍。”那個弓箭手幫忙介紹,他又看向穆姑娘,“這位是南平將軍之女,也是女中豪傑,穆南桉。”


    “你就是那個少年將軍,封長訣?”穆南桉走近仔細一瞧,激動道,“就是那個求娶男妻的封長訣?”


    封長訣:“……”


    不是,你在南蠻之地,隔這麽遠,京都的傳聞你是沒落下一個。


    “咳咳,穆姑娘。”那個弓箭手明顯也聽過這個傳聞,不好意思地提醒她注意言辭。


    “……正是在下。”封長訣無奈回答。


    穆南桉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我敬你是條漢子!連男人也不放過,真厲害!”


    封長訣:“……”


    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穆姑娘,別說了。”那個弓箭手見氣氛尷尬,連忙小聲提醒。


    “哎呀,這有什麽呀,人家封小將軍都不要緊,更何況這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啊!求娶男妻,千百年難一遇,封長訣你真的很牛!”穆南桉口無遮攔地道,她是真心覺得封長訣很牛叉。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封長訣又一次沉默了,他真的沒想到,剛從死裏逃生的姑娘一見到他,先說的會是這個。


    “穆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回營。”那個弓箭手嚐試轉移話題。


    “也好,先回頭告訴父親,探路小隊除我一人,無人幸存。”穆南桉輕歎口氣,她抽出那名弓箭手腰上的酒壺,朝著懸崖方向灑在地上,哀悼死去的士兵,“安息吧……”


    回到營地,隻見南平將軍親自走出軍帳,他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神情嚴肅地注視著前方,似乎在等待著什麽重要的人歸來。


    當看到穆南桉,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起來,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自己的寶貝女兒安然無恙,他心中的擔憂終於放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閨女,你可是要嚇死父親!”南平將軍心疼地想抱住穆南桉,被後者無情推開,嚴肅道:“父親,我都多大個人了,沒什麽好擔心的!”


    “父親,探路的隊伍就我一個人幸存下來。那群山賊狡猾得很,在山上投擲滾石和弓箭,我們被打得一個猝不及防!十個弟兄全掉下懸崖,屍骨無存!”


    南平將軍聽完,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命令身邊的人去記錄下那支隊伍裏所有士兵的名字。


    這些名字將被小心地記入在冊,有朝一日,當他能夠回到京城時,可以親自前去問候那些士兵的家庭。


    “多謝封小將軍相助。”南平將軍望向封長訣,感激道。


    封長訣搖搖頭,不好意思道:“其實我沒幫上什麽忙。”


    “哎,那老頭還算可以,養出這個優秀的一個兒子。”南平將軍口中的“老頭”指的自然是封太平,他和封太平交情不淺,都是當年一起打天下的。


    兩人年輕時常拌嘴,但看現在也沒好到哪去。


    “你來之前,我就收到了你父親寄來的信,說是讓我照顧好你。你小子放心好了,就把這裏當作自己家。”南平將軍笑嗬嗬地拍拍封長訣的背。


    後者被他這力道拍得往前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


    “不行啊,你小子身板有點脆啊,一拍就倒。”


    穆南桉站在旁邊看戲,聽到父親的話,嘻嘻一笑。


    “父親,你那徒手打虎的勁,放誰身上能站穩呀?”


    南平將軍嗬嗬一笑:“不好意思啦,小子。”


    封長訣:“……”


    這對父女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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