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鈞瞧到他那目無尊長的態度,黑了黑臉,一把將他拉到邊上無人的地方,低聲問:“你昨晚是不是和咱們那位妹妹待在一塊?”


    燕風霽斜睨向他,不悅道:“誰是你妹妹,別亂攀關係。”


    燕鈞咬牙:“我說的是那個叫顧嬈娘的,你和她……是不是攪合到一起去了?”


    攪合二字,瞬間讓燕風霽冷了臉。


    他冷冷望著自家兄長,眉峰緊蹙,嚴肅道:“還請兄長說話注意些,嬈娘以後會是我的妻子,你的弟妹,再讓我聽到一句輕蔑她之言,你我兄弟,不做也罷!”


    燕鈞一聽,覺得荒唐。


    自家親弟弟為了一個外人,竟對自己說出如此決絕的話。


    當即怒道:“看來祖母說的都是真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當真被那個女人迷了心竅!放著好端端的大家閨秀不要,竟想娶個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燕風霽的拳頭已經送到了他臉上。


    燕鈞被揍得跌到地上,一臉不可置信地望他。


    “燕風霽,我是你兄長,親兄長!你竟為一個外人動手打你兄長?”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燕風霽依舊冷冷地盯著他:“若你不是我的兄長,就憑方才的話,我一定擰下你的腦袋!”


    語罷,他甩袖欲走。


    但突然想到什麽,微微頓足道:“一個害死自己母親的老毒婦,她的話你竟也敢信,還大理寺卿,連個後宅婦人都不如,蠢死你算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燕鈞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眼中帶著震驚:“你說咱們的娘是祖母害死的?你有什麽證據嗎?”


    “沒有證據,你若不信,大可去開棺驗骨,看看娘到底是死於突發的惡疾,還是烏頭之毒!”


    燕風霽言盡於此,大步離去。


    燕鈞神情痛苦地站在原地。


    他不是蠢人,當年母親下葬匆忙,他便有所懷疑了,隻是那份懷疑到底是淺薄了些。


    且這麽多年了,他查案無數,還了無數百姓公道,竟一次都沒想過去查查自己母親的死因,還她一個公道。


    他終於知道那日他提大孝尊親,燕風霽為何滿眼諷刺了。


    看來有些事,他是得好好查一查了。


    燕鈞痛苦地深吸了口氣,剛想低頭,另一邊臉就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拳打了過來。


    他疼得忘了痛苦,麵容扭曲地抬頭,隻看到裴暮辭轉身離開的背影。


    不是,他有病啊!


    他弟打他還情有可原,這姓裴的發什麽瘋也來湊這種熱鬧?


    林間的風夾帶著涼意,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燕鈞捂著兩邊青紫的眼,罵罵咧咧地走出了老遠。


    而燕風霽此時已經折返回到了老鴉村。


    他沒有進小院,在院外站了很久,心中猶豫不決,直到葉姨娘瞥見到他去而複返,悄悄喊來了嬈娘。


    老人常說,兩個心裏互相有對方的人,相處久了,憑一個眼神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以前嬈娘半信半疑,眼下卻是全信了。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去找程北望的。我心裏有數,去了他也不會聽我的,沒準還會成為要挾裴暮辭他們的籌碼。”


    燕風霽一愣,疑惑道:“你怎麽知道我在擔心這個?”


    “猜的。”


    嬈娘笑著,拉著他往村後樹林裏走。


    邊走,邊撿林中紅尾鳥掉落的羽毛,邊說自己的猜測道:“有你在,我不會有危險,所以我猜測你心裏的擔憂,應該是我會去到你保護不了的地方。而如今,於我最危險的地方,隻有程北望的身邊,也就是雲霧寨,對不對?”


    燕風霽點頭,接過他手裏的紅羽毛,低頭看了兩眼。


    他一直都知道嬈娘很聰明。


    所以他猶豫,但卻從未想過能瞞她任何事。


    嬈娘的確很聰明,很多事,隻要她有心想知道,她就一定能大致預料到全部。


    比如雲霧寨的事。


    她能預料到程揚死後,程北望會快速接手雲霧寨,並全權掌控。


    而他掌控雲霧寨的下一步,九成是招兵買馬,擴大雲霧寨勢力。


    至於擴大勢力的錢財,不難猜測,是趁裴暮辭中毒那段時間,蔡金私收的那些賦稅。


    因為像蔡金那種利弊趨之的小人,怎麽可能敢冒著殺頭大罪,去做明知故犯的事?


    他應該是被程北望威脅了。


    程北望得了那些賦稅,再加上雲霧寨多年的積蓄,他下一步便是購買武器,然後敞開大門招人。


    但山匪終究是匪,身家清白之人,絕無可能主動去當山匪。


    所以這個時候,隻需要一場小小的煽風點火,再投以誘餌,受不住誘惑的人自會前去。


    到時隻需要殺雞儆猴,威逼利誘,他就能得到大把的馬前卒。


    這些嬈娘都能猜到。


    可她阻止不了。


    從程北望見到程揚的屍體,卻能頭也不回的離開那時起,她就能肯定他現在的心和石頭一樣冷了。


    他想報仇。


    可他的仇人早死了,所以他要攪亂大景江山,不惜一切代價地去攪亂。


    等等,不惜一切代價……


    猛然間,嬈娘順著思路的推測,突然推測到了什麽,神色微變,起身對上燕風霽看過來的眸子,蹙眉道:“你得趕去雁山關一趟,嚴將軍可能有危險了。”


    程北望想攪亂大景江山,光憑他招入山寨的那些百姓,恐怕連雁州都攪不亂。


    所以他大肆招人,不過是為了迷惑一直盯著他的裴暮辭和衛祁的障眼法。


    他真正瞄準的目標,是雁山關的嚴達。


    隻要嚴達一死,雁山關大軍短時間內群龍無首,軍心必亂。


    屆時胡人趁機攻進關,真正大亂之時,他才好帶著他的人,大舉攻向長安。


    至於他派去暗殺嚴達的人,很明顯就是那支一開始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但不知從哪步開始,就被所有人下意識忽略掉,從而悄無聲息隱了下去的隊伍。


    這才是程北望那日說的雁州將亂。


    他是要用整個大景百姓的安危來報他的仇。


    嬈娘被自己的猜測心驚到,一股徹骨寒意驟然從腳底直竄天靈蓋,拿著紅羽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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