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枕像扔垃圾一般,隨手把護工扔到地上,按下門邊牆壁上的一個按鈕。


    透明的玻璃瞬間變成白色,阻擋住走廊上所有的視線,連裏麵的人影也看不見。


    她背靠牆壁,雙手抱著手臂,後腦勺虛虛地抵在牆上,一雙疲累的黑眸閉起,麵無表情地靠著,瞧不出在想些什麽。


    聞輕溪不近不遠地站著,目光就停在她身上。


    似要將她的模樣整個深深地印刻進腦海裏,永不忘卻。


    護工抱著肚子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地上,十幾步之外,院長像鵪鶉似的遠遠地縮著。


    無聲的走廊一片寂靜,沉悶得叫人喘不過來氣。


    隻半個多小時,卻好似過了數年之久。


    走廊上的寂靜被咯吱的開門聲打破,病房的房門被拉開,嘭的一聲撞到牆上,用盡全力。


    牧旌成紅著眼睛衝出來,通紅的眸子在走廊上掃過,一眼鎖住聞輕溪。


    一個箭步,他一把揪住聞輕溪的衣領,狠力地將他重重摜到牆上,緊跟著,碗大的拳頭一拳狠命地砸到他嘴角。


    咚的一聲。


    聞輕溪被打偏了腦袋,一道豔麗的血線徑直從嘴角滑落。


    本就被一巴掌扇破皮的嘴角,紅腫中已經浮現出幾分青紫的臉頰,如今嘴角處更是直接醬紫一片,滿嘴的血腥。


    一拳又怎夠解氣。


    隻見牧旌成膝蓋一抬,猛地一膝蓋頂到他腹部。


    他忍不住悶哼出聲,額角青筋浮起,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牧旌成怒不可遏,按著他一膝蓋一膝蓋地頂。


    “咳……”


    他難熬得厲害,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伴隨著一聲壓抑低悶的輕咳,一口血從唇齒間嘔出。


    他下意識想用雙手去擋牧旌成的膝蓋,卻硬生生忍住。


    鮮血成線,扯著絲滴落在胸前。


    牧旌成終於打累了,鬆開手,可鬆開的手卻在不受控製地顫抖,連帶著整個人也在顫抖,拚命克製,卻克製不住的顫抖。


    “爸。”牧雲枕擰著眉,扶住他。


    雙手下,他的憤怒、顫抖更加顯而易見。


    淚水模糊了雙眼,牧旌成抖動著嘴唇,推開女兒的攙扶,站在聞輕溪麵前。


    發抖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他右臉頰。


    五指印清晰地烙下,對稱了,又不完全對稱。


    他淚眼婆娑,聲音顫抖至極:“都是你、都是你,你怎麽敢……小舒、小舒身上都長瘡了,都爛了……”


    所以,他們在進病房的時候,聞到的那股濃烈刺鼻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就是為了掩蓋梅舒白身上爛瘡的氣味。


    他給她換衣服,才看到她身後長了好幾個褥瘡,爛了一大片。


    為了假裝精神病院有好好對待裏麵的病人,她的身後被墊了厚厚一層布,他揭布時,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布都和褥瘡粘在一起了。


    她的神經受損加上常年服用過量的精神類藥物,對外界幾乎沒有任何反應。


    可光看著就疼得心髒發顫,她怎會不疼。


    他的動作分明已經千萬分小心輕柔,卻還是弄疼了她。


    因為疼痛,生理性的淚水濕潤了眼角,隨著布被一點一點揭下來,一小滴晶瑩的眼淚從眼角滾落。


    他隻能簡單地幫她清理,用紗布墊好,換上因為一個電話,才準備在衣櫃裏的新衣服。


    牧旌成盯著聞輕溪。


    他話音未落,牧雲枕冰冷的充滿殺意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兩股戰戰的護工身上。


    護工恐懼得不得了,可那雙目光卻仿佛帶著無形的束縛,將她禁錮在原地,她用力喘著氣,手忙腳亂地拚命往後爬。


    卻半天沒爬出去一米。


    腳步聲逼近,仿若催命的閻羅。


    嘭——


    梅舒白的病房在走廊的盡頭,距離盡頭的牆壁還有十來米的距離,牧雲枕的一腳卻將她踹得直接撞到牆根。


    若非被牆壁攔了一攔,隻怕還要踹得更遠。


    護工的身子弓成蝦米,撞在牆上的瞬間,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陷入昏迷。


    牧雲枕的目光從半死不活的護工身上移開。


    鵪鶉似的縮著的院長,忽然感受到直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抬頭,就見牧雲枕冷冷地盯著自己。


    他雙腳一軟,當即就跪倒下來:“這這這,這是護工的行為,我不知道啊,不是我授意的,和我沒有關係啊……”他努力察言觀色,卻什麽也觀不出來,“我我我,我馬上整改、馬上整改,一定徹底杜絕這一種風氣……”


    身為院長,他不知道是不可能的,如果沒有他的默許,護工也不敢那麽幹。


    他確實沒有授意,他隻是默許。


    更何況,人是聞氏集團送進來的,聞氏集團的意思是,要她一輩子都待在精神病院裏。


    給他撐腰的是聞氏集團,他便更加有恃無恐了。


    誰知道不久前聞氏集團的人突然通知他,要他放人,說那人的親人會來接人,而且聞氏的人還會陪著來。


    這顯然聞氏集團不會給他撐腰了,他急出了滿頭汗,連忙讓護工把病房,還有那個女人收拾一番,偽裝成他們病院將人照顧得很好的樣子。


    可時間緊迫,新衣服是臨時讓人去買的,買回來再給人換上已經來不及了。


    他本來想的是等他們離開,發現人被照顧出褥瘡,他順理成章以自己也是受害者的名義,將護工推出去。


    但現在因為衣服沒來得及換,東窗事發。


    又親眼看著牧旌成和牧雲枕,如何凶殘地對待聞氏的人和護工,他害怕極了,努力試圖減小自己的存在感,卻還是被盯上了。


    他隻能提前把護工推出去,把所有能往護工身上推的,全部都推到護工身上。


    反正護工被踹暈了。


    牧雲枕理都懶得理,一腳上去,把院長踹倒了。


    她把目光挪到聞輕溪身上,冷得看不到半點感情,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或者,仇人。


    平靜的眸底恨意暗湧。


    他的臉頰紅腫青紫,嘴角掛著血跡。


    她在看他,他有所感應,回望過去。


    看著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他率先堅持不住,偏過腦袋,低下頭顱。


    身上很疼,卻都還可以忍受。


    讓他有些難以忍受的,是心裏的疼。


    疼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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