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丹成嬰?”


    王伍瞪大雙眼,垂死病中驚坐起。


    “是的,但由於陰陽咒的緣故,你無法調動修為,也感知不到元嬰的存在。”


    梅時雨擔憂道:“境界躍遷雖是好事,但也是一重劫難。”


    碎丹成嬰,是厚積薄發的過程,不僅要求修士根基穩固、修為強盛,還講究天時地利,最好是在靈力充沛的地方閉關修煉,多則數年,少則幾月,才能平穩度過。


    這個過程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百分百成功。


    成功的結果隻有一種,就是進入元嬰期,皆大歡喜。


    失敗的模式卻千奇百怪,有墮魔的,有坐化的,也有把金丹煉沒了,卻沒有養成靈胎的——這種最為可惜,稀裏糊塗從修仙者變成普通凡人,辛辛苦苦幾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修仙九重境,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此五重為下境界;煉虛、合體、大乘此三重為中境界;渡劫期獨占一檔,為上境界。


    每一重境界,又可分為前期、中期、後期三個階段。


    修煉途中,無論境界提升,還是階段推進,每個修士都不敢小覷,無不將其看作性命攸關的頭等大事。


    以王伍目前的狀態來看,不容樂觀。


    “哎,千古艱難唯一死啊……”


    王伍再次一頭栽倒在地上,仰麵望著黑壓壓的天空,抑鬱情緒更甚,愁腸百結。


    “不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然後存。”


    梅時雨認真道:“一切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如果你一心想死,肯定活不下去,但你要是有勇氣向死而生,說不準就會出現轉機。”


    王伍此刻聽不進勸慰,隻覺他站著說話不腰疼,安詳地閉上眼睛,已經準備好含笑九泉了。


    “說曹操,曹操到。轉機這不就來了?”


    李停雲雙臂交叉抱於胸前,看向遠方冥暗之處疾步走來的人影。


    那人越走越近,手上提著一隻燈籠,身形輪廓在橘黃色暖光的照映下越發清晰,直到映出一張滿麵堆笑的臉……竟是老熟人了。


    “是他!就是他!”


    王伍睜開眼睛,騰的一下站起身,龍精虎猛。


    “他奶奶的!你坑我靈石,你賣我贗品,你這個不講信譽的小人,竟然還敢出現在大爺我的麵前?!”


    他指著小商販的鼻子破口大罵,“好好好,老子馬上就要死了!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跟他這個“垂死之人”比起來,臉色白得不正常,還掛了兩隻熊貓眼的小販簡直不要太可憐。


    “您先消消氣,聽我說幾句,我是我家大人派來請幾位到府上一敘的……”


    “你家大人?你家大人是誰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人說,幾位都是聰明人,不用報上名諱,自然知道他是誰。”


    “……”


    王伍擼起袖子,扯住小販衣領就要動手,“你是拐著彎罵我蠢呐?”


    他失了修為,隻能隱隱察覺到腹痛,偶爾幾下劇烈波動,他才會意識到生死一線的危機感,明明已經強弩之末,然而他牛脾氣一上頭,死了也能氣活過來,什麽“危在旦夕”,一概都顧不上了。


    “王兄,”梅時雨阻止他動手傷人,“你身體抱恙,還是不要動怒為好。”


    轉頭對那小販道:“既然是你家主人發出邀約,在下也不好推辭,你前方帶路,我們跟上就是。”


    李停雲忽然問道:“師尊,真的要去嗎?我可不想見他。”


    梅時雨卻道:“要去,事情總要有個了結,而且我們在地界多有不便,他卻對這裏知根知底,或許他真的能幫我們做些什麽,也未可知。尤其是……”


    他看向王伍。


    王伍一臉懵逼,不太聰明的樣子。


    “你們把話說清楚好不好,‘他’到底是誰啊?”


    “在地界有這麽廣的人脈,就連街邊小販都能征召來為他做事,還偏偏喜歡盯著我們幾個人的動向,說找就能找得到……除了司無邪,還會是誰。”


    李停雲說道。


    他明白梅時雨的意思。


    王伍現在急需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潛心修煉,別看他此刻活蹦亂跳精力旺盛,其實和回光返照沒什麽兩樣,再這麽拖下去,就可以直接開席了。


    地界既沒有神仙洞府,也沒有修仙道場和練功淨室,隻有司無邪那裏是個好去處。


    司無邪雖與地界關係匪淺,卻不完全聽從於冥府和鬼王,而且他孿生妹妹司無憂現在還在他們手上,不會也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司無邪?他肯定沒安好心!快說,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王伍怒目瞪著商販,卻見對方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褲子上。


    “你穿了我死前裹屍的壽衣,我當然找得到你。”


    小販輕輕一笑。


    王伍記起,這褲子正是之前他花錢買贗品時,小販見他穿條大紅褲衩有辱斯文,大大方方白送他的。


    那時候他甚至覺得,這人還怪好嘞!


    王伍心裏膈應得很,他居然把死人的衣服穿身上?這也太不吉利了!


    恨不得當街脫褲子。


    但轉念一想,同他一道的少年更是生猛,不僅搶穿壽衣,還把那大哥硬生生折磨成了厲鬼,就這樣,都沒出什麽事,可見隻要命硬,百無禁忌。


    人隻有在相比之下才能感到心理平衡。


    王伍不再糾結這些小節,問道:“所以你是從那個時候就盯上我們了?”


    小販轉著手裏的燈籠,點了點頭,“我家大人明察秋毫,能掐會算,早就算到了你們的行程,還知道幾位在榷場陷入麻煩,所以讓我來幫你們一把。”


    他從燈籠提杆的尾部解下一枚令牌。


    “這是陰差令,隻要有了這個,哪怕在禁令期間走上街頭,也不會被夜遊神為難。”


    “你放什麽馬後炮?夜遊神早就被我們滅掉了!”


    “你說什麽?!這是誰幹的?”


    他目光一變,盯著王伍,黑色的瞳孔遽然放大,淹沒了整個兒眼白,兩隻眼睛變成兩孔漆黑的大窟窿,陰惻惻地問道:“難道就是你嗎?”


    王伍眉頭一皺,“是我怎樣,不是我又怎樣,你個癟犢子,嚇唬誰?”


    梅時雨輕歎一聲,把他拉到身後,方說:“夜遊神乃判官崔玨所屬,無形無實,我將其打散,卻未毀其靈核。即便要結仇,也是在下與判官之間的事,與你主人何幹?”


    “不,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隻是想說……這事兒幹得漂亮!”


    小販過於激動,差點維持不住修複後的整容臉,露出自己慘烈的死相。


    “日夜遊神本就欠收拾,判官懶得管,任由他倆在榷場吸食魂魄、偷吞魔石,背地裏已經叫我們大人揍過好幾次了,死性不改!”


    但司無邪礙於和判官的同事關係,投鼠忌器,不敢下手太重。


    小販拍著胸脯保證:“你們就放心吧,判官還管不到我們大人頭上,隻要你們答應來做客,我們大人定會好好招待。”


    梅時雨點頭道:“那就煩請你在前帶路了。”


    說話間,周圍漸漸起了白霧,小販那盞燈籠越發亮眼。


    他解釋道:“司家府邸建得神秘,隻有提著這盞燈籠,才能照亮前路,若沒有得到大人的許可,誰都找不到府上。你們可要跟緊我,別在霧裏走散了。”


    他剛說完這句話,梅時雨轉身就發現徒弟不見了。


    撒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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