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巷。


    馮小樓跪在地上,安靜地接過了聖旨。


    傳旨太監笑眯眯說道:


    “陛下體恤,準許馮奉儀有三日時間準備,三日後,東宮的轎子便會來接馮奉儀。”


    馮小樓眨了眨眼,微笑著遞了一錠銀子過去。


    傳旨太監不動聲色地收了銀子,看著這一身男裝與眾不同的秀麗女子,忍不住又多說一句:


    “憑馮奉儀的資質,想必今後還會有大造化。”


    馮小樓笑著稱謝,與乳母一同送走了傳旨太監。


    剛要關門,馮小樓不經意間發現門外大槐樹下站著一個人影。


    天色已晚,驟然看見陰影中有一個人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著實讓馮小樓嚇一跳。


    隨後那人向前走了幾步,行動間步履艱難,馮小樓這才發現,那是嶽子寰。


    “大表哥......”


    馮小樓輕喚了一聲,眼神惆悵不已,心中似有萬般無奈,都留在這一眼中。


    嶽子寰顫巍巍站在原地,看著深愛的女子朝著自己這邊深深一拜,霎時間心如刀割。


    “對不起......”兩人竟是同時向對方道歉。


    馮小樓挺直後背,纖瘦的身子帶著一分倔強,臉上又帶著幾分歉意:


    “之前讓大表哥誤會了好些年,連累了大表哥。”


    原本對馮小樓身世騙局如鯁在喉的嶽子寰,見馮小樓這般淒楚模樣,心頭瞬間沒了怨氣,隻剩下對馮小樓的一片憐惜:


    “是大表哥無能,不能為你擋風遮雨。”


    馮小樓咬著唇連連搖頭:


    “小樓沒有關係,隻要大表哥好好的,小樓便無憾了。”


    聽到這話,嶽子寰清俊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苦澀:


    “我父王他...將我逐出王府了。”


    他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腳尖,錯過了馮小樓眼中的詫異和嫌棄。


    “今後我會住在富春坊別院,去東宮甚是便利,此後我會盡心輔佐太子,也...算是能與你有個照應。”


    嶽子寰勸慰著馮小樓,但想到在東宮與馮小樓也能相見,竟有一絲微甜在心間。


    馮小樓呆立片刻,這才緩過神來,長長睫毛微微一眨:


    “姨丈他怎能這樣對大表哥......”言語間已帶上哭腔。


    嶽子寰見到了馮小樓的眼淚,心裏再多的不舒服也都煙消雲散了,他笑著道:


    “也罷,我對父王不再有什麽期待,王府對我也沒了任何牽製,你不要擔心我。”


    幾番安慰之後,嶽子寰告別馮小樓獨自回富春坊,來時他心事重重,走時他滿心歡喜,對未來重新燃起了信心,感染的風寒似乎都不藥而愈了。


    馮小樓目送他離開,轉身關上大門進了內院。


    “廢物!”她冷冷開口,眼底風暴驟起。


    堂堂定北王府大公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世子人選,在嶽染回京一個多月之後,竟然連王府中原本屬於他的位置都保不住。


    馮小樓走進內院,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母親的房門。


    屋內地龍燒的火熱,迎麵便是一陣暖風拂麵而來。


    但這暖風並不能緩解馮小樓心底的冷意,她來到屋子中央,福了福身。


    屋內軟榻上,盧清容單手撐著半邊額頭正在小憩,華貴的錦衣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容貌與馮小樓相似,卻有著說不出的風情。


    “楚寒天幾日後來接你入宮?”盧清容雙眼微闔,輕聲問道。


    “三日後。”馮小樓低眉斂目回答。


    盧清容緩緩睜眼,眸光冰冷刺骨:


    “我給你的藥,確定已經用在皇帝身上了嗎?”


    馮小樓輕聲道:


    “楚寒天是五日前給皇帝下的藥。”


    她抬起眼,眼神篤定:


    “是通過慈寧宮下的手,皇帝就算發現不對勁也懷疑不到咱們頭上。”


    盧清容緩緩坐起身,細長的眉微皺起來:


    “五日了,為何皇帝還能照常上朝?”


    馮小樓神情微動,略帶遲疑道:“或許是楚寒天不敢足量用藥的緣故。”


    盧清容冷哼一聲:“膽小怕事,不堪大用。”


    “也罷,等你入宮之後,還有的是機會。”


    “嶽子寰那邊也別斷了聯係,隻要有他在,我們遲早能在嶽淵父女身上找到新的破綻。”


    盧清容站起身,走到馮小樓跟前,伸手撫摸著女兒的臉:


    “別怕,娘就在你身後,暫且做個奉儀又如何,隻要皇帝一死…你必然能做皇後!”


    馮小樓一動不動地垂著眼簾,母親手指滑過的每一個地方,都留下了一絲冰寒之感。


    入夜,定北王府。


    嶽染梳洗完畢,剛剛在床上躺下,元寶奶呼呼的聲音再次出現在她腦海中:


    “好累啊,我差點醒不過來。”


    嶽染猛地睜眼,臉上有欣喜之色。


    自那日向晟文帝獻出元寶蛻下的殼,當晚元寶就陷入了沉寂,仿佛睡著了一般,怎麽呼喚都沒有回應。


    算算時間,元寶昏睡已有三四天了。


    “那籠罩京城的穹頂,是不是非常消耗你的力量?”嶽染在心裏問道。


    元寶嗯了一聲,接著聲音高了一點:


    “不止是這樣,我蛻下的殼留在皇宮裏也沒閑著,你們那個皇帝快要死了!”


    “他身體裏有毒,劑量大到能毒死一頭大象!”


    “要不是他天天睡覺前都要摸摸我的殼,或許現在他已經沒氣了!”


    嶽染眼神一凝。


    晟文帝眼下竟已如此危險?


    楚寒天坑害定北王府不成,卻還是對晟文帝下手了?


    “元寶,你的殼能保陛下的命到何時?”


    元寶嘰裏咕嚕低語了幾句,仿佛在數數,隨後聲音響亮地回答:


    “隻要我的殼不離身,又沒人拿刀劍去砍他的話,他就不會死。”


    “如果他弄丟了我的殼,以他現在身體裏中的毒,不超過十二時辰他就涼透了!”


    嶽染聞言頓時坐了起來,臉上一片嚴肅。


    晟文帝若是死了,楚寒天登基之路幾乎毫無阻礙。


    晟文帝隻不過是忌憚定北軍,而楚寒天要的更多,他要吞下定北軍以及定北王府的一切。


    這輩子馮小樓被迫做了東宮奉儀,以這兩人上輩子的野心,必然會尋求一個勝算極大的反撲。


    隻要晟文帝死了,楚寒天與馮小樓照樣能達成目的。


    到那時,楚寒天對定北王府的打壓將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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