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子寰跪在雪地裏,雙膝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渾身一陣冷一陣熱,眼前也陣陣發黑。


    昨日在父王院外跪了整整一天,父王都沒有出來見他,也沒有讓他起來。


    天黑之後,他是被金豆叫了幾名小廝抬著回棲雲閣的。


    今早起床時,嶽子寰就覺得頭重腳輕,差點摔倒在床下。


    不必請大夫來看,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感染了風寒。


    自幼老王妃將他養在自己院子裏,生怕嶽染的母親對他下毒手,輕易不讓他出院子。


    如今他雖已長大成人,體格卻比常人瘦弱,平時也容易生病,隻不過母妃時常記掛他的身子,才沒有真正生過大病。


    然而這回,怕是受不住了。


    嶽子寰搖搖晃晃跪著,意識快要模糊之間,一幅紅色的裙擺來到了他眼前。


    他精神一振,抬眼望去,看見了嶽染居高臨下看著他的眼睛。


    她一頭長發輕輕挽起,露出天鵝般優雅的脖頸,她的美麗,是令人屏息的驚豔,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殺氣。


    嶽染靜靜地站他身前,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嶽子寰咬了咬牙,低聲道:


    “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不說話則已,一開口說話,他才發現自己咽喉已經痛到很難發聲的地步。


    嶽染微微翹起唇角:


    “我隻是聽到了一則消息,想必大哥也對此頗為關心,特來告知。”


    她輕輕俯身,似笑非笑地看著嶽子寰的眼睛:


    “陛下今日傳旨,封馮小樓為東宮太子奉儀,擇日便要抬進宮了。”


    嶽子寰本已凍得發白的臉色,聽到這句話之後,徹底失去了血色。


    嶽染直起身,輕歎了一聲:


    “我很佩服馮小樓,前日是大哥求娶,如今是陛下親自下旨為太子求娶,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嶽子寰眼神發直,抬腿想要站起來,卻眼前發黑一頭栽進了雪地裏。


    求娶?納妾與求娶差了十萬八千裏!


    小樓怎麽可以做太子奉儀?


    那隻是個才九品的最低等侍妾啊!


    小樓她明明值得最好的一切。


    太子殿下也說過,他會設法為小樓留下正妃之位的!


    金豆連忙撲過來用力扶起了嶽子寰。


    “我要見父王,讓我見父王!”嶽子寰繞過嶽染,向前蹣跚地走了幾步,被嶽淵院門外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嶽染回頭看向嶽子寰,眼底譏諷之意更濃。


    都到了這個份上,嶽子寰依然擔心著馮小樓的將來。


    “讓他進去!”嶽染冷聲吩咐。


    侍衛們麵麵相覷,猶豫著讓開了路。


    嶽子寰心中更是悲憤莫名。


    父王的侍衛根本不把他這個王府長子當回事,卻對嶽染言聽計從。


    在嶽染回京之前,哪有這種事?


    全京城又有誰家是妹妹的勢力遠超長兄的?


    簡直荒謬至極。


    嶽子寰身子微微顫抖,分不清是凍的,還是氣的。


    他扶著金豆的胳膊,一步步艱難地進了嶽淵的院子,看見了嶽淵滿麵紅光坐在輪椅上的樣子,心頭更是一凜。


    父王的身子,竟然恢複得如此之快!


    毫無疑問,寧馨不僅僅完全去除了父王身體中的毒素,醫術更是不亞於當年的張不救。


    原本木已成舟的計劃,此刻已經寸步難行了。


    嶽子寰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走到嶽淵身前,重重地跪倒在地,早已紅腫的膝蓋頓時劇痛難忍,如有無數鋼針刺入骨肉。


    然而嶽子寰已經顧不得自己,他看著麵無表情的嶽淵,眼底浮現出淚光,緩緩將額頭貼在了地上:


    “父王,兒子錯了!”


    嶽淵定定看著自己的長子,臉上神情複雜:


    “你這般折騰是想做什麽?”


    嶽子寰強忍著身體上的痛楚不適,抬頭哀求道:


    “父王,兒子知道您生兒子的氣,但是兒子還是想求您,出手救一救小樓吧。”


    嶽淵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上不來,他看著嶽子寰臉上的急切,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


    這個兒子,真的不能要了。


    “你如今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要我救馮小樓?”


    嶽淵看著緩緩從院外進來的嶽染,這才明白為何女兒要讓嶽子寰進來見自己。


    定北王府哪怕不要繼承人了,也不能再考慮嶽子寰。


    嶽子寰不是瞎子,他看得到父王眼中濃厚的失望。


    可是他眼下已經找不到任何助力,隻有父王是最有可能救小樓的人。


    “父王,小樓的母親與先王妃畢竟是親姐妹,縱然她們母女有千錯萬錯,也是先王妃的親人,求您救救小樓吧,兒子相信,若是先王妃還在世,也會救小樓的。”


    嶽染冷嗤了一聲。


    真是癡人說夢。


    嶽淵雙手緩緩捏成了拳頭,沉聲道:


    “染染!”


    嶽染上前幾步:“父親,我在。”


    嶽淵閉眼不再看嶽子寰:


    “將嶽子寰的所有東西打包送到富春坊別院,包括他書房裏所有的書,以及他所有的書童,小廝,丫鬟,今日開始,我不想再在定北王府看見他。”


    嶽染瞥了眼震驚的嶽子寰,低聲應是。


    “父王!你這是在做什麽?你不要兒子了嗎?”嶽子寰忍著膝蓋上的疼痛,爬到嶽淵身旁。


    嶽淵神色冷漠,拂開了嶽子寰伸過來的手:


    “富春坊別院離東宮近得很,你不是一心輔佐太子嗎?本王成全你,你走吧,從此不準踏進定北王府一步。”


    嶽子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王是真的不要他了!


    就因為他求父王救小樓?


    若說之前他還抱著一絲期待,認為馮小樓所說的不完全是謊言,此刻那一絲期待也徹底熄滅。


    父王情願不要他這個兒子,也不想對馮小樓伸出援手。


    自始至終,父王心中的摯愛便隻有盧清月一人。


    嶽染走到他眼前,擋在了他跟嶽淵之間,麵色平靜地開口:


    “大哥,父親已經發了話,走吧,現在早些出發去富春坊住下,明日還能去東宮點卯。”


    她盯著嶽子寰的眼睛,臉上的神情不像在開玩笑:


    “你去東宮做侍講,馮小樓在東宮做奉儀,你們從此或許還能光明正大見麵,可喜可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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