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猝不及防便陷入了心髒爆裂般的痛楚之中。


    他眼神中滿是駭然,渾身顫抖如同被萬針穿透身體。


    這是,這真的是強行解契!


    “啊——!嶽染你是不是瘋了?”


    狼人少年的銀灰色眼眸充血成了暗紅色。


    他不知道強行解契竟然會這麽痛苦。


    雖然他已經與小樓約定好,要在幾天後趁著嶽染毫無準備之際由他來強行解契,他也做好準備會受苦。


    可是他不知道會痛到這個地步。


    還有,嶽染怎麽會自行與他解契?她怎麽敢?


    她不知道這等於廢了他一身修為,也等於毀了他在族中的地位嗎?


    “嶽染!你傷我至此,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啊啊啊啊!!!”


    霍爾忍不住鑽心劇痛,反弓身體仰頭痛呼,全身皮膚爆裂,鮮血將床上名貴的錦緞被褥染得血跡斑斑。


    嶽染緊閉雙眼站在原地,額頭上青筋暴起,汗珠如雨點般落下。


    她的嘴唇被咬出了鮮血,卻沒有發出一絲呻吟。她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極力忍受著劇痛。


    霍爾在軟榻上痛到打滾,嘴裏的咒罵不知不覺變成了哀求:


    “夠了嶽染!我再也不會說氣話離開你了,你犯不著這樣啊!”


    然而嶽染的決心堅如磐石,她用盡全身的力量,與獸人強行解開契約。


    一瞬間偏院房中光芒四射,契約的力量被釋放出來。


    偏院周圍的女兵們感受到一股無形的衝擊波從院裏傳來,漣漪般逐漸消散。


    她們彼此麵麵相覷,聽見霍爾不斷淒厲慘叫不知發生了何事。


    但郡主有令在先,她們不敢越過院門一步。


    反正聽起來吃虧的也不是她們家郡主。


    獸人契約被成功解開,嶽染虛弱地倒在地上,緊咬的牙關上滲出絲絲血痕。


    終於,由她自己親手斬斷了這個羈絆。


    真痛,強行解契的一方感受到的疼痛並不亞於被解契的那一方。


    前世霍爾情願承受這種痛苦,也要配合馮小樓的計劃。


    還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艱難地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霍爾。


    霍爾陷入了半昏迷,緊閉雙眼一動不動躺在軟榻旁邊的地磚上,隻有一雙毛茸茸的耳朵不時抽搐。


    嶽染半垂著頭,靜靜看著這張俊秀的臉,和那雙狼耳。


    隨後她俯下身,在霍爾耳邊輕聲道:


    “十年前,大雪山腳下,你在哪裏救了我?”


    霍爾昏迷中聽見這句話,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十年前我沒見過你...小樓...帶我走...”


    嶽染眼底寒光閃過,她緩緩站起身,斂眸凝視著霍爾。


    不是他。


    原來真的不是他。


    難怪她這幾年從沒發現他有任何熱心救任何人的行動。


    她還以為是他憎恨她非要跟他結契的緣故。


    卻原來隻不過是偷了別人功勞的賊。


    她被騙了這麽久,甚至被騙去了一條命。


    可笑她當年去問霍爾同樣的問題,他躺在病榻上神情懨懨地說了句:


    “在雪山看見快凍死的人,別說是你,就算是個乞丐,誰又會見死不救?”


    回想起來,他的話其實留足了空間,隻給了她一個錯覺,真以為那人是他罷了。


    嶽染的眼神冷若冰霜,隱忍的怒火在心中燃燒。


    十年的光陰,她竟然在那麽久之前那就已經被人暗中設計,而自己卻渾然不知。


    狼人少主病中救定北王嫡長女的佳話,不過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


    她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卻並沒有讓憤怒衝昏頭腦,她要讓那些暗算她的人,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嶽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那道猙獰的傷口已經完全痊愈,她臉上的肌膚恢複了細膩平整。


    而霍爾的臉上赫然多了一道傷口,剛好也是從右眼角直到右邊唇角。


    結契的主仆之間,主人可以讓獸人為自己承受傷害。


    嶽染翹起唇角,結契五年,這是霍爾唯一一次承擔獸人義務。


    她對著鏡子攏了攏頭發,推開了房門,任由晚風吹來,身上的冷汗將襦裙粘在身上,她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走出偏院,嶽染淡然留下一句:


    “誰都不準進偏院。”


    便自顧自回了自己院中。


    天亮之前,她需要好好打坐調息,修複強行解契的傷害。


    定北王府為了救治定北王的腿傷,上好的藥物不知凡幾,嶽淵把許多頂級的藥都給了嶽染,生怕她戰場上重傷不治。


    這其中促進經脈再生與修複的最好的藥物是天元丹,整個大楚僅此一枚。


    是定北軍一位副將為救定北王的斷腿從鬼醫張不救那裏求來,而代價是他需要在張不救身邊為奴二十年。


    嶽淵痛心副將的犧牲,他的斷腿無法再生,吃藥沒有什麽用,加上又擔心嶽染安危,將天元丹給了嶽染。


    前世,霍爾在與她強行解契前,偷走了天元丹,讓她再無恢複武功的可能。


    嶽染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藥丸,仰頭服下。


    片刻之後,她隻覺腹中有股藥力出現,仿佛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受傷的經脈,藥力迅速滲透到經脈的深處,尋找著受損的部位,然後開始修複。


    這股神奇的藥力仿佛一股溫暖的清泉,流淌在受傷的經脈之間,滋養著受損的組織,迅速修複嶽染的身體。


    拂曉來臨,定北王府逐漸有人走動。


    嶽染坐在床上,緩緩睜開了眼,眼眸中精光四射。


    她此刻神清氣爽,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夜間解契的痛苦一絲一毫都沒剩下。


    她甚至覺得內力比之前更加充沛澎湃。


    果然是鬼醫張不救的得意之作。


    這一世,她終於保住了自己的武功。


    梳洗完畢,嶽染身穿一襲華美的錦衣出了院門,直奔正廳而去。


    一路上王府下人見了嶽染無不呆滯片刻,隨後帶著驚豔慌忙行禮。


    嶽染一身裙幅寬廣如流雲,色彩鮮豔似朝霞,衣料上繡著精美的圖案,領口處以銀絲鑲邊,閃耀著淡淡的光芒。


    她衣袖寬鬆而飄逸,宛如仙子下凡,腰間係著一條璀璨的腰帶,上麵鑲嵌著寶石,束縛出她纖細的腰肢,更顯身姿婀娜。


    她一頭長發梳了墮馬髻,發間插著一支通體紫色翡翠玉簪,與錦衣相互映襯,更襯得她麵容絕美,氣質高雅。


    定北王府從不缺錢,嶽染的郡主身份更是不缺錢。


    她母親給她留下豐厚嫁妝,嶽淵這些年讓專人給她打理這些產業,所有銀錢都給她存著,這金山銀山她上輩子都來不及用,最後都便宜了繼妃宋氏母子。


    嶽淵此刻正與繼妃宋氏以及嶽子寰一同用早膳。


    聽聞嶽染來了,嶽淵笑著抬頭看向女兒。


    隨後他與宋氏母子都愣在了原地。


    宋氏死死掐著手裏的帕子,臉上的笑容差點破裂。


    不是說這死丫頭破相了嗎?她這張臉怎麽什麽事都沒有?


    嶽子寰定定看著嶽染的臉,確定嶽染的臉傷已經複原,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不可能吧?嶽染舍得那樣對霍爾?


    嶽淵眼睛再度濕潤,連忙招手呼喚嶽染:


    “染染過來,讓父親看看你的臉。”


    嶽染笑著湊到父親眼前,將右臉給嶽淵細細端詳。


    嶽淵仔細摸了摸女兒的臉,這才點點頭:


    “莫不是用了獸人轉移了傷口?”


    這就對了,他的女兒總算沒糊塗到家。


    嶽染眼眸輕轉,看了眼臉色僵硬的宋氏母子,輕笑道:


    “我的臉,當然比那獸人的臉更重要。”


    宋氏眼神閃爍,掩著唇笑起來:


    “我們的大小姐竟然也舍得,我聽說那個狼族少主可是大小姐的心頭寶啊。”


    嶽染八歲就得了郡主封號,但仗著老王妃撐腰,宋氏一直稱呼嶽染為大小姐。


    嶽染不動聲色地坐在父親身旁,拿起一隻翡翠包子,抬眼看向宋氏母子:


    “不過是個恃寵而驕弄不清自己身份的玩意罷了,昨日我已經與他強行解契,誰想要這隻狼人誰便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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