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色漸深,街巷靜謐,偶有冷風拂過,將孤燈吹得微微搖曳。


    醫館裏走出來一人,手裏拿著熄燈箸,正要掐滅門前的燈籠。


    薑娩見狀,連忙小跑上前。


    “大夫!大夫且慢!”她揚聲喚道。


    把蕭珩之拉過來,雙手一拱,姿態恭敬:“方才他被高處的幌杆砸到,還請大夫給他看看,可有傷及筋骨。”


    大夫看了看蕭珩之,站得筆直,麵色無異,絲毫不像是受傷的模樣。


    但本著醫者治病救人的想法,他還是問了問:“公子可有覺得哪裏不適?”


    蕭珩之搖頭。


    薑娩卻急了,瞪他一眼:“來都來了!還是讓大夫瞧一下吧。”


    蕭珩之微微一愣,旋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藏在夜色裏,帶著一點愉悅。


    大夫隨即開口:“你娘子如此關切,就依她的話,進來看看吧。”他轉身朝裏走去。


    薑娩怔住,連忙擺手:“我……我不是他……”


    但她未說完,蕭珩之像是故意搬高聲回答:“如此深夜叨擾,便有勞先生了。”


    全然蓋過了她的聲音。


    他抬步進屋,淡定自若地坐在診台前。


    大夫撚須把脈,隨後又走到他身後,雙手按壓在他肩膀上。


    薑娩站在一旁,見大夫眉頭微蹙,心頓時懸起:“他傷得很重嗎?”


    大夫沉吟片刻,終是說道:“某些病症需單獨問話,還請這位娘子到外頭稍候。”


    薑娩雖覺不安,卻隻能輕聲應下,帶著疑慮退到門外。


    待薑娩出去,大夫收回按在蕭珩之肩上的手,目光裏多了一絲探詢:“公子此前,可是還受過什麽傷,是你娘子不知的?”


    蕭珩之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手,問:“先生把脈,是看出了什麽?”


    大夫歎了口氣,起身到櫃中取藥,一邊稱量一邊說道:“你體內舊傷無數,皆傷及五髒,雖傷痕已愈,但你仍舊整日疼痛難耐,我說的可對?”


    蕭珩之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大夫見他不願開口,又說:“我不問你如何受的傷,但得告訴你,幌杆砸下隻傷及皮外,若五髒傷患不除,那是要折壽的!”


    他說完,將綁好的藥給他,又囑咐道:“公子雖能忍非常人之痛,但若想與娘子長長久久,此藥,務必當個正事。”


    蕭珩之接過藥,拱手行禮:“多謝先生,還請先生將此事保密。我娘子膽小,莫要讓她知道了。”


    大夫點點頭:“放心吧,我明白。”


    隨後蕭珩之打開門。


    薑娩坐在台階下,見他出來,連忙上前,問:“如何了?大夫跟你說了什麽?”


    蕭珩之淡笑:“傷得不重,喝些藥便能好。”


    薑娩低頭看他手中的藥包,眉頭微蹙:“不重,為何要開這麽多藥?”


    她心裏生疑,傷得不重哪裏需要這麽多藥?


    拿起來聞了聞,還都是些味衝的重症藥。


    蕭珩之正要解釋,她卻忽然甩開他的手,轉身衝進醫館。


    “大夫!他到底怎麽了?可是傷得很嚴重?”薑娩的聲音急促。


    大夫被她這陣風似的衝勁嚇了一跳,低聲回答:“無礙的,他身子骨硬,休養些時日便好。”


    “那為何開的藥如此之多?若是有恙,還請大夫直言。”


    “這......”大夫麵露遲疑,接著低聲說道,“實不相瞞,你相公經此一遭後,受了驚,體內運行不暢,恐身下有損。這藥你且得盯著他喝,否則日後你二人之事,他未交即泄......”


    薑娩一愣,臉頰瞬間燒紅,連耳根也染上了薄紅。


    連忙抬手阻止:“我明白了!大夫不必再說。”


    說完逃也似的跑出去。


    恰好碰上蕭珩之走過來。


    蕭珩之不知大夫給她如何說的,但見她神色異常,他問:“怎麽了?”


    薑娩看著眼前人,一臉淡然的模樣。


    她心想,蕭珩之定是裝成這樣無所謂,畢竟此事對男子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沒想到就因為她,他就......


    薑娩想到此,心裏突然湧上歉疚。


    “剛才大夫給我說了,你這傷.....有些重。都是因為我,你才......”


    蕭珩之猜測,大夫應當是給她描述得有些嚴重。


    他寬慰道:“二小姐不必自責,其實也還好,我的身體我知......”


    “不過你放心!我定會監督你喝藥,讓你好起來的。”薑娩打斷他的話。


    蕭珩之見她說得煞有其事,唇角微微上揚。


    “好,我定會好起來。”


    ......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院子裏靜悄悄的,偶有枯葉飄落在地,發出極輕微的沙沙聲。


    蕭珩之聽到窗邊傳來一聲輕微的吱呀聲。


    他起身,見一人自顧自地坐在桌旁,拿起茶壺仰頭猛灌,看起來渴得不行。


    蕭珩之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靜靜地等他喝完。


    片刻後,那人長舒一口氣,把茶壺放回桌上,這才慢悠悠地掏出一塊黑布,扔給蕭珩之。


    “給,你要的東西。”


    蕭珩之接過來,掀開黑布看,是一枚用金線編製而成的菱形錦囊,錦囊被封死,但能摸到裏頭有一塊硬物。


    他輕笑道:“動作很快。”


    歸野站在桌旁,似笑非笑地問:“這是獸場主小妾的東西,你要它做什麽?”


    “誰說是她的?”蕭珩之把玩著手裏的金絲玉符,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明明是我的。”


    “隨便,反正東西給你了。”


    歸野說罷轉身把玩著手裏的匕首,一下一下拋高又接住,對蕭珩之的事全然不在意。


    外頭傳進一陣草藥味,歸野似乎想起什麽似的,語氣輕飄飄地問道:“對了,上回你讓我搶馬的那個女人,為何說不能傷她?”


    蕭珩之眼皮微抬,語氣不冷不熱:“我說不能,就是不能。”


    “哦?那我若是傷了她,會如何?此時她好像就在外頭。”


    話音落下,蕭珩之抬眼與他四目相對。


    歸野收起匕首,嘴角勾著笑,對峙般地看著他。


    蕭珩之看出歸野眼中的挑釁,就像剛買回來的狗,不認主,在挑戰權威。


    他了解赤奴,自小被殺戮磨練,不明情愛,不懂溫情,即便蕭珩之救了他,嘴上說著會任由差遣,但仍會下意識挑釁,就像在獸場上,見到敵手就必然會生出較量一番的衝動。


    蕭珩之知道,歸野是想與他較量一番。


    他完全可以置之不顧,但歸野盯上的是薑娩。


    這等狗崽子,若是不讓他流點血,以後他絕對,會對薑娩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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