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三妹和蓉芳偷空出去散會步。


    寬廣深邃的夜空,靜謐璀璨的群星,護佑著和平寧靜的一切,令三妹心中不禁蕩漾起微微激情,多麽美好啊!


    三妹想到魏巍《誰是最可愛的人》中的一句話,隨口吟出:“你是否意識到,你是生活在幸福之中哪?”


    “生活啊,生活!有時候它把現實變成了夢想,有時候它又把夢想變成了現實!”蓉芳也隨口接著。這句話出自路遙的小說《人生》。


    “蓉蓉,這句話跟魏巍的那句感歎可不是很搭。”


    “不同時代,有不同時代的喜與樂,痛與癢。”


    “是啊!我們這個時代是一個思想大解放,社會大變革的時代,與五十年代的環境大不一樣了。”


    “嗨!我們倆就不要裝深沉了,說點小秘密吧!”蓉芳小聲說,“你跟李嵐怎麽樣了?”


    “還那樣,同在一個教室的學習夥伴唄!他不靠近,我也不會主動。”


    “哎!我也苦惱,程成不想去大城市,要就近照顧家裏,而我想去大城市見世麵,將來考大學怎麽報誌願呢?”


    “那怎麽辦呢?隻要你們感情不變,辦法總比困難多。”


    “我怕他要求我服從他的誌願。”


    “程成不會是這樣的人吧。這不還有八個月呢。先努力學,把成績考上去再談這件事。”三妹摟過蓉芳的肩膀,安慰道,“別把以後的事放在當下苦惱。”


    “話是這樣說,可心都不由自己控製。雖然考不考得上還兩說呢。”


    “去年預選是二比一的比例,最好的班也要淘汰近一半的人。預選,這是最難過的一關。”


    “是的,過了預選關,最終考試刷的人不多。”


    倆好朋友說到高考又憂心忡忡,低著頭,沉默著往宿舍走去,也沒心情欣賞夜晚的美景了。


    此時,如果她們抬頭,一定會看到秋季的夜空宛如一塊巨大的深藍色天鵝絨幕布,在這靜謐的舞台之上,繁星點點,宛如璀璨的鑽石鑲嵌其中。


    仙後座以其獨特的“w”形狀醒目地懸掛著,仿佛是天空的神秘印記。而南魚座的北落師門,宛如孤獨的守護者,明亮而耀眼。偶爾,一縷縷輕柔的薄雲飄過,像是仙女舞動的輕紗,為這壯麗的星空增添了一抹靈動的氣息。


    秋風悄然拂過,仿佛在輕輕訴說著星空裏的古老故事,讓人沉醉在這無盡的浩瀚與美麗之中。


    回到宿舍,回家去的幾個室友拿出從家裏帶來的水果、餅幹與大家分享。歡聲笑語衝淡了三妹和蓉芳的愁緒。


    “慢點,灑點水再掃。”看書的三妹忽然聽見蓉芳的聲音。抬頭一看,二班的陳莉在掃地。宿舍地沒有鋪磚,還是黃土地,條帚一掃,塵土飛揚,此刻,三妹也聞到塵土的嗆味。


    陳莉沒有說話,沉著臉,扔下條帚,使勁一摔門,宿舍門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誰惹她了?發什麽神經?”蓉芳生氣地說。


    “哎,你們不曉得,她這次測試退步了,老師在全班批評了!”二班另一個女生小聲說。


    “怪不得!”三妹同情地說,“別生氣,蓉芳!”


    沒考好,自己就已經很難過了,老師還批評一頓,誰能好受!三妹剛從低穀爬上來,很能共情陳莉。


    一會兒,聽見有人唱著鄧麗君的《我隻在乎你》: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隻在乎你。


    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這聲音清婉深情,大家都靜靜地聽著。聲音越來越近,王悅推門進來了,她嘴裏還在哼著歌,手裏提著一件駝色毛衣,一看就是男生的。


    “小百靈來了!”有人打趣。


    “這是誰的毛衣?”三妹好奇地問。


    “不告訴你。”王悅有點害羞,手腳麻利地將毛衣藏起來。


    “哈哈,我知道,是……”蓉芳剛要說,被王悅跳起來捂住嘴。


    “你不告訴我,我也會知道的。”三妹促狹地說。


    王悅做鴕鳥,鑽進被窩,一聲不吭。


    周一早晨,三妹聽到一個男聲在宿舍門口大聲嚷嚷,好奇地打開門,原來是高三二班的高揚在對王悅說話。


    “天冷了,你今天就把我的毛衣拆了,洗幹淨,哪天織好了給我拿來,要快!”高揚說得理直氣壯。


    “嗯,好!”王悅應得理所當然。


    三妹一股怒火衝上心頭,大聲說:“哎,高揚,這事貌似應該讓你媽去做。王悅也要學習的!”


    王悅著急地拉住三妹,小聲說:“別說了。是我要做的。”


    王悅急得都要流淚了。


    “愛織不織。”高揚要扯王悅手中的毛衣,王悅緊緊抓在手裏,轉身扯著三妹:“走,我們進去說。”


    王悅瘦小的身體裏也蘊含著巨大的力量,三妹竟被拉了個趔趄。


    進了宿舍,三妹還在生氣,質問王悅:“你又不是他媽,為什麽替他做這些?”


    王悅臉紅了,囁嚅了半天,才小聲說:“我喜歡他。”


    “喜歡他也不能這樣。”三妹怒其不爭,“愛是相互的尊重和理解,不是無底線的付出和遷就。他對你的態度說明他對你不夠尊重。你這樣上趕著,隻會讓他覺得理所當然,更不會珍惜你的感情。”


    王悅低下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知道自己這樣有些卑微,可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隻要高揚有所求,她就不忍心拒絕。三妹看著她,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愛情裏,最忌諱的就是失去自我。你得讓他知道,你的好,是因為他值得,而不是因為他需要。”


    “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他那麽優秀,有好多女生追著他,我不聽他的話,他會跟其他女孩好的。”王悅憂傷地說,她也明白不要盲目的付出,而是要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但她就是在他麵前一退再退,她太怕失去他了。所以,她和高揚的相處模式,總是高揚欲取欲求。


    三妹氣笑了,她知道,王悅被高揚迷住了。不明白愛情不是單方麵的犧牲,而是兩個人共同的成長和守護。隻有懂得了這一點,才能在愛情的道路上走得更遠、更穩。可是,現在說多少,王悅也不會醒悟,隻怕感情受傷以後才會明白這個道理。


    第二天是星期六。晚上沒有自習。傍晚,高揚約王悅去給一個朋友的樂隊伴唱。王悅說:“我不認識,不好去吧。”


    “沒關係,我認識啊。”高揚滿不在乎地說。


    “那我問問三妹她們去不去。\"王悅拗不過就說。王悅回到宿舍,告訴三妹高揚要帶她去樂隊伴唱,三妹很感興趣,便叫上蓉芳一起去給王悅鼓掌加油。


    高揚領著王悅、三妹、蓉芳一起走出校門,他對門房胡師傅說:“我們出去買些日用品。”


    胡師傅喊:“外麵開交流會,是去看熱鬧吧。熄燈前要回校。\"


    街道上是另一個世界,霓虹燈在夜幕中閃爍。一排排鋪子顧客出出進進,熱鬧非凡。錄播機裏歌聲此起彼伏。不遠處就是交流會的場所。雖然已是晚上,但仍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道路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五顏六色的布篷在燈光下顯得光怪陸離。賣小吃的攤位前熱氣騰騰,金黃的油條在油鍋裏翻滾,滋滋作響;剛出鍋的糖炒栗子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三妹她們邊走邊看,摸摸這個發卡,試試那條圍巾,說笑著向前走去。


    手藝人的攤子也聚集了許多人。有捏麵人的師傅,他那一雙巧手,轉眼間就把彩色的麵團變成了活靈活現的孫悟空、豬八戒等形象;還有吹糖人的,一邊吹一邊捏,可愛的糖人就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逐漸成型,有孫悟空、豬八戒……


    孩子們在人群中穿梭,手裏拿著剛買到的小玩意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大人們則在一旁挑選著生活用品,從暖瓶、茶缸到布料、針線,應有盡有。


    遠處的空地上搭起了簡易的戲台,時不時傳來陣陣喝彩聲,那是傳統的戲曲表演正在上演,演員們身著豔麗的戲服,咿咿呀呀地唱著,韻味十足。不遠處來了一個馬戲團,節目單上寫著有猴子表演騎車子,小狗識字,騎馬雜技表演等。交流會上,人們的歡聲笑語、買賣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充滿煙火氣的小城畫卷。


    走過交流會,前方傳來一陣陣更加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高揚說:“馬上就到了。”


    走了不到百步,就是影劇院的露天舞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閃爍著五彩光芒的燈光。旋轉的彩燈在天花板上不停轉動,投射出斑斕的光影,如同夢幻般在舞池中搖曳。


    舞池裏,人群如潮水般湧動。男男女女們身著喇叭褲、花襯衫等當時流行的服飾,隨著震耳欲聾的迪斯科音樂盡情搖擺,那強烈的節奏仿佛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弦上。有的人扭動著腰肢,有的則揮舞著手臂,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激情。


    四周的牆壁上裝飾著誇張的壁畫和鏡麵,鏡麵反射著舞池中人們的身影,讓空間顯得更加熱鬧而迷幻。音響設備放置在顯眼的位置,巨大的音箱將音樂的力量盡情釋放。


    高揚大聲說:“這就是縣城最有名的露天迪斯科舞廳。”


    在舞廳的角落裏,有一些人圍坐在小桌旁,一邊喝著汽水,一邊欣賞著舞池中的表演。不時有新的舞者加入,也有跳累的人退到一旁,擦著汗水,和朋友談笑風生。整個舞廳彌漫著青春的氣息和對時尚的追求,展現著八十年代獨有的活力與張揚。


    看見高揚領著三個姑娘過來,小桌旁喝汽水的一個留著大背頭的年輕人站起來,招呼他們:“高揚,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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