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戶部郎中府邸,那官員一路上欣喜若狂,心中暗自竊喜。


    “我陸家若是長此以往必定重新起勢。”


    “縱使父親早逝,又如何?我陸子羨一樣可以憑自己本事,重振我陸家昔日榮光。”


    一想到自家父親,不由得又是一番感歎


    “唉……,父親當年太不會變通了,惹了眾怒,才落到眾叛親離,”


    “為官之道,當以和光同塵才是啊。”


    這般想著,不多時陸子羨便來到一處酒樓,


    走進酒樓和掌櫃的對視一眼,看到掌櫃不著痕跡的將頭往二樓方向一撇,便徑自走向二樓,看樣子是應當這裏的熟客。


    上到二樓,來到走廊最靠裏間一個房間門口,


    陸子羨並未第一時間推開房門,而是警惕的朝左右查探了一番。


    確定沒人以後,他才推門而入。


    “陸大人,你總算來了!!!”


    陸子羨剛進去,屋裏那人便神情焦急道


    陸子羨見對方如此急躁,原本大好的心情,也不複存在,麵色陰沉斥責道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何事叫我過來?”


    邊說邊抓起旁邊早已沏好的茶,學著上官那般,拿捏起了養氣功夫。茶水有些燙,陸子羨隻能試著淺嘬了一口。


    “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咱們手中剩下的那些童男童女,今日,死了一個!!!”


    陸子昭聞言大驚,將口中尚未來得及咽下的茶水,一口給噴了出來。


    半點不顧身份形象,


    一把揪住那人衣襟,咬牙切齒喝問道


    “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死的?可是染了什麽病?”


    那人慌張答道


    “還……還不知道,底下青皮來告,隻說是死了,小人便第一時間來找大人。”


    陸子昭並不是在意這些童男童女的死活,


    他隻是擔心這些童男童女死了,讓他無法賄賂其他官員,給他造成損失。


    再者,那些已經送出去的童男童女,萬一因病死在對方家中,晦氣不說,被這些官員惡了也不打緊。


    就怕一旦是瘟病,這些官員再被染上就麻煩大了,到那時候自己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賠的。


    想到這兒,他心急如焚,再度一把揪住旁邊那人。


    “快,帶我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說著便要起身往外走,剛走了兩步,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又突然頓住腳步。


    然後自襯道


    “不……,不行,我不能去,若我現身,萬一真出事,日後……”


    “來,你過來,你現在立刻回去,將那死了的孩子,找個地方處理掉,一定要做得隱密。”


    “再去藥鋪抓些防止瘟疫的藥,給剩下的那些小孩兒每個人都用上。”


    “咱們的腦袋都綁在這件事情上,處理不好,咱們都得死。”


    “快去,一定要把這件事處理好!!!”


    陸子羨越說越激動,最後更是連拉帶拽將對方推出門外,催促對方趕快行事。


    等那人走了以後,陸子羨仍舊焦躁不安,來回在房間裏踱步。


    他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隻不過這次的童男童女,品相俱佳,所以,這次送的官員,也皆是朝廷要員,達官顯貴這類顯赫人物。


    若是在那些達官顯貴那邊出了岔子,他的腦袋能不能在脖子上,在別人眼中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陸子羨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後怕,不知不覺已然滿頭大汗,


    不行!!!


    自己一路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混到如今的七品官身,對於無權無勢,白手起家的他來說,這期間多少艱辛苦楚不足與外人道也。


    自家兄弟,也全指著這次的賄賂升官,


    絕不可能因為這件事毀於一旦!!!


    兄弟,自家兄弟!!!


    對了!!!


    想到這兒,他從房間裏翻出紙筆,快速寫下幾行字,不待字跡幹透,便匆匆喚來屋外等候夥計,麵色凝重對夥計道


    “拿著這封書信,找到二爺,讓他看完書信,速回荊州。”


    那夥計見陸子羨這般嚴肅,也不敢大意,當即拿了書信,便往驛館方向奔去。


    這邊陸子羨差人送出書信之後,才略微平複心情。


    心中不禁暗自發狠


    若是查不到自己身上便罷,若是查到自己身上,那便隻能做最壞打算,


    先讓自家兄弟回荊州,提前籌劃起來,未雨綢繆才能有備無患。


    城西一處老宅,房子不大,院牆卻修築頗高。


    頗有深溝高壘的說法,


    不光如此,外麵還有七八個精壯青皮,正圍著這處宅子,嚴陣以待。


    仿佛宅子裏關的是什麽凶獸一般,


    見到中年人到來,


    幾個青皮紛紛圍攏上來,討好道


    “高掌櫃”


    “高掌櫃好。”


    原來,剛才和陸子羨見麵的便是此人,他便是陸子羨在戶部郎中麵前提到的所謂的中間代理人。


    青皮們都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麽,大家都管他叫高掌櫃。


    高掌櫃,隻是微微點頭,並不作答,示意讓人把門打開。


    其他青皮見高掌櫃麵色嚴峻,也不敢多話。


    隨著高掌櫃視線望進去,才發現宅子裏關的並不是什麽凶獸,而是十幾個嬌小可愛的小孩子。


    小的隻有五六歲,大的也不過十一二歲。


    其中一些孩子,正圍著一口大甕,麵色緊張又好奇的往裏張望。


    聽到外麵有人進來,紛紛將目光投向了高掌櫃。


    高掌櫃進來,便拿手帕捂住口鼻,甕聲甕氣道


    “她是得瘟病死的,你們湊那麽近幹什麽?也想死嗎?”


    被高掌櫃這麽一呼喝,這群孩子呼啦一下,散了幹淨。


    有些孩童,甚至直接躲在桌子底下去了,也不知道是懼怕所謂的瘟病還是在懼怕高掌櫃。


    一個大約隻有四五歲的男童,緊緊拉著旁邊比他略大的小姑娘的手,一臉害怕道。


    “阿姐,什麽是瘟病啊,我好害怕……”


    女孩兒雖然也極度恐慌,但是仍然將男童攬入懷中,安慰道


    “不怕,不怕,有阿姊在,小寶不怕。”


    看模樣,二人眉眼相似,應當是一對姐弟。


    其中又有孩童怯生生說道


    “能不能將大缸搬出去,我們害怕……。”


    高掌櫃沒有理會,隻是瞥了一眼說話的孩童,又衝外麵喊道


    “來兩個人,把這口缸放到角落蓋起來,等夜間沒人,處理掉。”


    說完,又喚來另外一個青皮,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對方。


    “找個藥鋪,抓些防瘟病的藥,熬了給他們喝。”


    “另外再租一頂轎子,晚上辦事用,


    剩下的,弟兄們辛苦了,買些吃食,算我犒勞弟兄們。”


    “晚上事情辦完了,我另外有賞。”


    那青皮歡天喜地忙不迭點頭,轉身便去辦事,


    忙完這一切,高掌櫃便退了出去,


    吩咐這些青皮,務必看好這些孩子,


    他自己則匆匆離開,


    夥計終於把信送到了陸子羨口中所說的二爺手上。


    原來陸子羨口中的二爺,正是之前和李如璋他們一起喝酒的陸子昭。


    他們原來是一對兄弟,


    陸子昭打開書信,隻見上麵書寫,寥寥幾句。


    “此番海貨出了些許問題,對方勢大,或難善了。”


    “速回荊州,安排諸事,等我書信,事若生變,隻管逃命。”


    陸子昭捏著這封信,久久出神,


    待他反應過來,想要詢問夥計,兄長是否還有其他話交代自己,才發現夥計早已離開。


    自家兄長,每次借職務之利,倒騰海鮮山珍,賄賂朝中那些官員。


    可每次,自己都不知道倒騰的到底是什麽奇珍異獸。


    隻知道,每次都用大木箱子裝的嚴嚴實實,自己雖是兄弟,又肩負押送使命,卻連押送的是何物都不知道。


    既使自己好奇,換來的也是自家兄長那邊派來的押送人員,嚴厲斥責。


    對方人員不固定,人數也不固定,有時候甚至身份比自家兄長還高,也不知道自家兄長如何指使得動對方。


    因為對方但凡是個人都比自己位高權重,兄長也是千叮萬囑,莫要衝撞這些人,讓他一定要全力配合這些人。


    此舉雖是他們這些人假公濟私,私藏夾帶。


    但是,隨行辦差的人卻貨真價實的官員,不敢得罪。


    所以,他雖然對押送貨物情況知之甚少,


    但是,像今天這樣的書信,他已經是第五次收到了,前幾次,每次都是十萬火急,但最後又平安無事。


    不知這次又是如何。


    不過他也無法抱怨,自家兄長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整個家,


    如今,母親年邁,自己也未能有個好的出身,自家兄長為了整個家,整日操勞,年紀輕輕便以白了頭發。


    所以,陸子昭隻能懂事一些,每次都聽話照辦。


    這邊陸子昭打點行裝,


    另外一邊,高掌櫃出門以後,攔下一輛專門供人出行的馬車,


    “到富寧坊”


    隻說了這一句,也不問價錢,便徑自鑽進馬車,不再多話。


    隨著路麵顛簸不平,高掌櫃的心情也起伏不定,想著接下來該如何與對麵商談。


    他不光做活人的生意,死人買賣他也不放過。


    嵩朝流行配冥婚,


    富貴人家,誰家孩子不幸夭折,父母可憐孩子孤苦伶仃,便找活人配成冥婚。


    當然,並不是活殉,


    隻是找一個和自家夭折孩子,深層八字相配的,進行大婚儀式,


    活著的一方,還要在冥婚的時候,立下毒誓,終其一生,四時八節,都要焚香祭拜自己的鬼妻或是鬼夫。


    這樣死者入土為安,活著的一方也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嫁妝或是聘禮。


    死者雙親,也不用擔心他們死後,自己的孩子沒人香火供養。


    俗話說得好,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前麵說的是富貴人家的做法,


    家境一般的又怎麽辦?


    那也同樣有辦法,那便是尋求其他地方同樣不幸夭折的孩童,配成冥婚,以期在黃泉地下,也能相互廝守一生,不至於孤苦伶仃。


    若是平常百姓,那便請陶瓷匠為其捏一個陶俑,一起陪葬。


    再不濟的貧苦人家,哪怕請一個木匠,雕刻一個木偶,也要放在棺材裏,讓自己的孩子入土為安。


    他今天來,便是因為這家人小公子過世,


    對方希望求娶一名同樣過世的女童,以配冥婚。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之前幾次身亡的那些童男童女,都被他出售到別人家,


    自從入了這一行,他像一隻帶著死亡氣息的烏鴉,哪裏有不幸夭折的孩童或是年輕人,哪裏便有他的身影。


    隻見高掌櫃來到這家人府邸門外,並未第一時間叩門,而是先在自己胳膊上綁上一塊白布,這叫服喪戴孝,以示尊敬。


    做好這一切,他這才扣動門環。


    有人開門,高掌櫃說明來意,便被迎了進去。


    這家人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極其殷實。


    夫婦二人因為太過悲傷,麵容憔悴。


    見到高掌櫃來,眼神中多少有了些希冀,開口詢問。


    “可是找到與我家孩兒相配的了?”


    高掌櫃上前一把拉住男人的手欣喜道


    “多半是老爺夫人,行善積德,公子福澤深厚。


    “佳偶找到了,生辰八字和公子那是絕配。”


    “今夜便可送過來,讓他們二人完婚。”


    那對夫婦聽完,當即大喜過望,隨即可能是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孩子,那女人再度淚水漣漣。


    其實,這都是高掌櫃信口胡說,他連那女童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又哪裏知道什麽生辰八字。


    他完全是根據對方兒子的生辰八字,胡亂配的。


    高掌櫃繼續說道


    “夫人,老爺,要不別耽擱了,對方開口了,行是不行,您給句話。


    “那邊女童新喪,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說動他們,女娃模樣周正,


    原本對方不肯,可惜家裏父親摔斷了腿,母親又是個藥罐子,家中欠了不少債,討債的上門,沒法子這才同意了”


    “我和人家說了,老爺夫人是大善人,把女兒送過來以後,不光他們可以拿到一大筆錢,女兒以後也和公子百年好合。”


    夫婦二人連忙讚同道


    “是極,是極。”


    “我們夫婦,定不會虧待對方,那邊怎麽說的?”


    高掌櫃聞言,伸出兩根手指頭。


    那婦人頓時驚呼,


    “什麽金枝玉葉,竟然要二百銀子!!!我的天啦。”


    聽自家夫人這麽一說,男人也麵露難色,


    “高掌櫃,我們也不懂這裏麵的行情,但是,對麵這要價也……”


    “不是咱舍不得,實在是手頭拿不出來啊!!!”


    “再說了,我家這個雖說是婦道人家眼皮子淺,可說句不當說的,就算是活人,一場大婚下來,也要不了這麽多錢啊。”


    “高掌櫃,你給說合說合。”


    男人也一臉為難道


    高掌櫃眯著眼聽這這對夫婦哭窮,隨即附和道


    “是啊,誰說不是呢,二百兩的確不是個小數目,可人家咬死了就要這麽多……”


    “而且,老爺夫人,你們有沒有想過,要真是活人,它能挑的可就不是這一個半個了,我也找了十幾家,就隻有這個女童和咱家少爺最般配。


    “而且,不光和您家般配,和另一家新喪的公子也配得上,全看您自己怎麽想了,


    您若是覺得貴,我問問另一家,看看他們怎麽說,那邊也等著我回話呢。”


    高掌櫃說完,便做出一副要走的姿態,


    這頓時讓夫婦二人慌了神,


    連連叫住高掌櫃,


    夫婦二人,一陣竊竊私語之後,


    那男人才對高掌櫃說道


    “天可憐見我的兒啊,算了,為了他,再多也值了,晚上便把人送來吧,”


    “不過,要按你說的,模樣周正,若是生的不好看,我們可不依……”


    高掌櫃隻聽得男人說同意,心中頓時大喜,強繃著臉道


    “你們隻管放心,保證讓您二位滿意,那就這麽說了,我來安排,晚上送人到府上,您看了再給錢。”


    “那二位就先操持貴公子婚宴喜事吧,我去領人。”


    說完,也不等夫婦二人相送,


    便徑自出門而去,


    再次回到,關押孩童的那棟宅子,


    高掌櫃讓那些青皮將死去的女童,裝進轎子,然後準備送往富寧坊那家死了兒子的人家中,


    就在眾人忙碌之際,


    完全沒有人留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趁黑竟然躡手躡腳遛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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