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軍營。


    “哇,我竟然贏得一匹戰馬?”


    “哈哈哈哈,我也有。”


    “哼,嘚瑟個什麽?”


    “哎呦,不服氣啊,不服氣再戰。”


    昨日一天,勝負已分。今日張榜公示,有五人從中脫穎而出,贏獲戰馬,朝著其他人瘋狂炫耀。


    見元歌朝著演武場走來,紛紛散開。


    元歌踏上點將台,眾人頓時安靜,聽元歌訓話。


    “近兩日蠻夷未進犯,但我軍不可鬆懈。這兩日我思慮一番,軍中需作出改變才能麵對此後更為嚴峻的戰事。聽我口令,入軍前習武多年的站在左邊。”


    元歌指著她右前方的空地,不出幾個喘息,人已站好。人數不在少數,七八千應是有的。


    “入軍後參過戰的將士站在中間。入軍後武功薄弱又未參戰,站在右側。”


    不到一刻鍾所有人站定,隻有那麽幾個不還在左右搖擺。


    那幾個不服氣的裏麵正有那個大胡子,他一直不太喜歡元小將軍這種麵白無須,麵相陰柔的男子。


    聽他講話純屬放屁,還不如直接上戰場來的痛快。


    即便元豐可走出營帳,他在元豐麵前對著元歌時也仍未給過好臉色。


    元歌也早已看他們不順眼,指著還站在原地的幾人


    “你們幾個,負重跑十圈。”


    一個刺頭叫囂道:


    “憑什麽啊!”


    元歌見他一臉挑釁,繼續說道:


    “圍著軍營跑。”


    大胡子急眼了,朝著元歌吼道:


    “你再說一遍試試?”


    “二十。”


    幾人麵麵相覷,正準備找借口逃開,元豐大跨步走過來:


    “軍令如山,爾等不從嗎?”


    這幾人見是元豐,隨口應道:


    “是。”


    散漫無紀的道了聲,朝著軍營外走去。


    “父親。”


    元歌正要從點將台上下來,被元豐攔住。


    “我在一旁看看,不多話。”


    “是。”


    元歌見人已站定,朝著眾人說道:


    “如今敵寇僅周邊蠻夷小部落,我軍已無力反擊,若是被其他部落聯手,我軍將無勝算可能。在此,我並非危言聳聽,大家可扭頭看看身邊人,看看以目前的體格是否可以抵抗蠻夷?”


    眾人紛紛扭頭,隨後看著元歌搖搖頭。


    “我軍若想取勝,隻可智取不能猛攻。其一,拚不過騎兵;其二,冬日臨近,天氣驟寒,我軍抗寒能力薄弱,需盡快了結戰事。我這幾日仔細揣摩此前元大將軍的兵法,有幾處可改進。


    排兵:


    其一,我軍戰馬遠不及蠻夷,且多為病馬,根本不足以對抗。因此需身手敏捷、反應迅速的突擊兵,專攻馬蹄,將蠻夷騎兵打落馬下。


    其二,增設弓箭手,雖我軍弓箭射程不足,但可近距離進攻,緊跟突擊兵之後,搶先收割。


    其三,精兵七千人,一人可抵十人用。將從身懷絕技,自幼練武的將士裏挑選。此精兵跟在弓箭手後,將未被擊殺的蠻夷一舉消滅。


    我口中的布陣,雖與傳統兵法中的無可比,但至少可讓我軍取勝,早日結束戰事,回家團聚。


    先將以往的一字長蛇陣換為矩陣,以我剛提到的兵力分層進攻。


    其次,突擊兵、弓箭手、精兵作戰分明,緊密配合,不可出現分層斷層。


    最後,設陷阱,地麵逐漸上凍,無力挖溝埋伏,可將炒熟的麩皮灑在兩軍作戰地,將讓狂奔中的戰馬停下,這對蠻夷來講,也是一種打擊。


    兵力部署以此更改,可自薦,可推薦。左先鋒盛圢處報名精兵,右先鋒範曄處報名弓箭手,突擊兵找我,我親自訓練。


    三日後,在此演練,有無信心。”


    元歌剛喊完,場下一片安靜,她再次喊道:


    “有無信心!”


    “有,有,有!”


    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徹整個演武場。


    元豐在一旁看的熱血沸騰,看著點將台上自小未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兒,隻覺得又多了一層虧欠。


    “哎,若是晚廷還在,晚晚也不必如此辛苦。”


    “爹爹,你,想哥哥了?”


    元豐連忙收回情緒,以為剛才是自言自語,殊不知竟然說出了心裏話,還被女兒撞了個正著。


    “沒,沒,爹爹,是心疼你。”


    “無礙,我本喜武,上戰場也算是一種磨練。”


    “但你若立了軍功,那可是欺君之罪!”


    元豐一想到這個就頭疼,這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的,是要誅九族的。


    “爹爹放心,我有應對之策。”


    元歌說完轉身離開,元豐看她這樣子,對女兒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看著遠處那道忙碌的身影,想起那個十歲不到的兒子。


    那年無戰事,他剛被賜了封賞,將家人從嘉誠縣遷到京城。


    大哥和三弟以照顧母親為由,一同前往,反正那宅子也能住的下。


    可那年冬天,出事了。


    元晚廷突然離世,讓元阮氏從此記恨上了晚晚,她把所有的罪過全部推到了她身上。


    可她不知道是晚晚那次落冰是被元明薈騙出去玩,故意誘騙她往冰上走的。元晚廷撲過去拉住凍僵的晚晚,自己踩空墜入冰河裏。


    他接到消息,派了百來十人去找,都未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可元阮氏認定他沒了,趴在冰麵上哭喊著,甚至還想再次把晚晚推下去,讓她去陪葬。


    若不是他緊緊抱著晚晚不放,如今恐怕這世上再無晚晚。


    從那以後,晚晚再也沒有穿過女裝,也從未看她笑過。


    他將知曉的所有事告訴給元阮氏聽,她非但沒有理會,還罵他偏心,隻管自己的女兒,從未顧及過自己的兒子。


    他那時還一度懷疑晚晚並非她親生,可她生下晚晚那日,他分明是在家,那是她的女兒,她為何如此待她?


    三年前,倆人起了衝突,他帶走了晚晚,遠走邊關未再回過家。她把自己鎖在院中,未再踏出半步。


    元豐看著灰蒙蒙的天,西北風呼呼的刮著,元歌仍站的筆直,看著眼前一個個來報名的將士。


    “或許,你在這裏才是自由的。”


    輕聲說完,回了營帳,還有些軍務未處理完。


    ……


    福壽寺,正敲著木魚的清遠猛然睜開眼,麵露凶光。


    隻一瞬間,便恢複平靜。


    他又想起那個落雪的冬天,一個渾身凍僵的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叫著哥哥。


    他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覺得她異常親切。他想靠近她,可身體止不住的往下墜,跌落黑暗前,他猛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蒲團上。


    輕輕閉上眼睛,呼出一聲佛號,再睜眼,眼下一片清明。


    起身走到案幾邊,倒了杯茶,透過縹緲的熱氣看著窗外,幹枯的樹葉正隨風一片片飄落:


    “冬天,又快要到了嗎?”


    門口的小僧,聽到他的話,輕聲開口:


    “師父,給您加厚的被褥已經鋪好,過冬的銀炭也備足了。”


    “嗯,好。”


    清遠看著窗外,思緒飄到三年前。


    他初次來西晉,經過萬丈崖時,一群人正圍著一個滿臉血跡的年輕人。


    見他光頭、手持禪杖、拿著缽盂,和尚模樣,便把那人代交他為照顧。


    他一眼便看出蹲在那人旁邊的小將領是個女子,可周圍的人如同沒看到一般,還連聲稱呼她為小將軍。


    既然如此,他並未說什麽,隻是答應了她的請求代為照顧。


    臨走前,那英姿颯爽的女子給了他一個荷包,裏麵塞著幾十兩碎銀子,讓他留著找個郎中給那重傷之人瞧病。


    如今荷包還在,隻是隱約覺得異常熟悉,那荷包上的青竹他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收回思緒,喝了口茶,閉上眼睛。


    ……


    京城,太傅府。


    慕容翀剛進門,一家老小朝著他跪拜行禮,他上前伸手扶人,被太傅出聲喝止。


    “殿下,君臣有別,禮數不可廢。”


    慕容翀的手懸在半空中,片刻後才放下。


    或許在他成為太子的那刻起,便沒了至親之人吧!


    待禮成,眾人起身,慕容翀才上前握住外婆的手,牽著她走進飯廳。


    他被讓上主位,其他人紛紛落座。


    一頓飯吃的安靜,等他放下筷子,他們也緩緩放下。施太傅見此,簡單說了幾句,帶他進了書房。


    他搶先說道:


    “外公,您可告知家人,不必如此生份。”


    “翀兒,君臣之禮不可廢,你是儲君,未來的帝王,總要經曆這些。”


    慕容翀見外公如此堅持,也不好說什麽。


    “翀兒,明日之行,定有風險,你路上千萬小心。糧草醫藥事小,可千萬千萬保護好自己。”


    “外公,他老早就想要了我的命好給那女人的兒子扶正,您看,這麽多年我不也沒事嗎?我不會有事的,您放心!”


    “好,我認識幾個江湖俠士,讓他們送你出關。”


    慕容翀不忍駁了他的麵,連忙點頭。


    “到了邊關,你去找元豐,我倆忘年交,他定會對你照拂一二。”


    “外公認識元大將軍?”


    “多年前認識的,哦,突然想起,你小時候還和他家的小女娃一起玩過,隻不過……”


    慕容翀見他外公搖搖頭,連忙問道:


    “可是發生了什麽?”


    “那女娃娃好似在幾年前離世了。”


    慕容翀想起天幕探到的,隻輕輕哦了一聲。


    太傅又叮囑了他一番,仍不放心,又反複思索著是否有遺漏之處。


    慕容翀見狀連忙攔住仍去翻找的外公:


    “外公,我去去便回,切莫擔心。”


    太傅看著慕容翀心疼的點點頭,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就算趴著他也會走完。


    這句話是昨晚他夜半來找他時說的,他看著慕容翀堅毅的眼神,點點頭。


    “好,那我明日一早便不送你了,你路上多保重。”


    “好,外公放心。”


    慕容翀回到東宮,安靜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這如此冰冷的宮殿,他住了多年,可直到今日仍未習慣。


    洗漱完剛躺下,天啟細微的呼吸聲出現在房梁上。


    慕容翀坐起身,擺了擺手,天啟一身黑衣跪在他麵前:


    “主子,一切妥當,明日請安心出行。”


    “嗯,派人連夜看守明日押送的糧草和醫藥,切莫出了錯亂。”


    “是。”


    一陣風吹過,人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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