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姣好的容顏上閃過一瞬驚訝。


    敷落沒有答案,隻是平靜的揚起下巴問他:“若我說不是,你便不會如此與我親近了嗎?”


    到了嘴邊的話梗在胸口難以吐露,他實在不知如何開啟這個話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敷落的真實身份,這千百載來的壓製,起初是想為自己報仇也讓她也嚐嚐被囚困的滋味,可後來在有意無意發現子屺的苦衷後,每每看到敷落心底總生起對子屺的愧疚,心疼當年假死害的她失心自戕,更後悔重塑敷落徹底取代了她。


    “無論如何……我的夫人隻會是你。”


    如果不是提前恢複了神識,這堅定的表白於敷落而言,既感動又莫名其妙。時過境遷,她明白他們的關係不可能一如從前,雖依舊愛的炙熱,卻較從前更加坦然:“這塊魔玉是風堙子屺的貼身之物,你認為我是你的夫人,所以我就得是她,對嗎?”


    “子屺,不咳……”


    沈玉川悄悄留意在敷落的神色上,見她稍有落寞,心裏咯噔一聲,恍悟可能是舊事重提再次傷到她,急忙搖頭否認,卻不想開口間不小心引出了斷斷續續的悶咳。


    “緣翊說你最近情況不好,有什麽事等身子好些再說吧。”


    敷落趕忙扶他靠回枕上,卻發現一股無形的力在反抗。


    他的情緒很不好,聲音低啞微不可聞:“從前的夜貘狸族族長,醫妖之首,子屺的心腹緣翊上神咳咳……如今的上緣義經菩薩,在池寒山找到你之前,他應該早將從前的事告訴你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提及緣翊,敷落頓時清醒了一大半。


    雖不知是何緣由,但敢肯定他是下了決心,要逼她承認從前那些犯忌諱的往事,以及那個可能會影響他們感情的那個身份。


    “我其實也並不確定。”


    敷落實話實說,就算她有風堙子屺的神識,但畢竟心境不同,她也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是誰。直覺這是件慎重的大事,絕不能潦草承認,她本能的回避這個問題,想要去找沈墨珩過來。


    豈料,剛一起身,便被他抓住了手懷。


    “等一下子屺呃……別走……”


    沈玉川慌忙撲出床外半個身子,呼吸猛的一滯露出痛苦的神色,單薄的身子很快被冷汗打濕,一手撐著床沿,被敷落動作驚到,險些摔下床來。


    “我們先不說這些好嗎?還有一味藥,墨珩上神該等急了。”


    敷落皺著眉頭垂下眼眸,她的心緊繃著,怕結局不可控,根本不敢轉過身看他。這哪是她想象的久別重逢互訴情長?這分明就是四麵楚歌決堤火葬場!


    趕緊走,是她眼下唯一的念頭。


    “呃……嗬額……”


    沉重而又忍耐的呼吸聲將她拉回現實,沈玉川微微垂著頭,無神的雙眼緩緩闔上又慢慢睜開,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的手指緊緊抓著床沿的橫木,以此來強忍突如其來的心絞痛。


    見此,敷落後悔不已。


    她急忙托起他的後頸,借力將他攬入懷中,喚出神木向他心口施法壓製。


    “那些不要緊的事,就不能等你好些了再說嗎?”剛擦好的身又被冷汗打濕,敷落既心疼又生氣,不免提高了聲音。


    “可你咳咳……一直都未……回答我嗬呃……”


    仿佛在跟自己較真,沈玉川被悶咳憋的呼吸不暢,也要施法掙紮。獨屬於應龍族的赤焰之力衝擊在沁潤的靈力上,沒幾下唇上便起了紺紫。


    情況越來越糟糕,敷落拿他沒辦法,收了法術不敢輕舉妄動,眼見他半張著口急促呼吸,實在難受的緊了,下意識抬手就要捶打胸口,她趕忙去攔:“你想我說什麽?”


    “子屺……咳咳……是子屺嗬……呃咳咳……是嗎?”


    那對深不可測的黑眸逼視著她,又如那時一般,他以孱弱的身子威脅她,等待她的妥協,不惜付出生命。


    未久,敷落深深歎了口氣:“封熙,你說的沒錯。”


    聽到久違的名字,沈玉川雙眸先是一驚,而後陳雜了恐懼跟悲傷。明明早知道,明明早做了準備,他還是像是承受不住一般,緊皺著眉頭,側臉重重的咳了幾下。


    既然要說開了,敷落也不再顧忌什麽了。


    等他短暫的熬過這陣急發作,身子徹底癱軟下來,她才有似是回憶一字一句道:“在認識你以前,我本名屺泛玳,執掌陰陽四時萬載,卻不想中途遭遇變故墮落三界之外。不過萬幸的是,那時有寒山、城靄、子楚相助,我得以重新修煉。泗也之戰打敗神蟒族後,暫奪天地共主之位,或許……或許我就是你所說的魔尊風堙子屺……”


    或許也不是。


    敷落在心裏默默念叨著。


    沈玉川沒想到還能聽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心口突然覺得被什麽堵住了,試探問道:“當年城靄……我咳咳……一直在找他……我很抱歉,傷害了他,你知道他去了哪嗎?”


    如若不是要借魔族之力對抗神蟒族,可能他永遠也不會跟子屺有交集,他不假意接近子屺,想必子屺愛著的大概一直會是城靄吧。城靄法術高強為人正直,有世間一切美好的品格,又出身高貴是祖神之子。


    盡管敷落搖頭表示沒有聯係,沈玉川還是別扭的想著那個更值得子屺托付終身的人,他們是彼此的白月光,相濡以沫,舉案齊眉,從未有過欺騙,更從未吵過架。


    越想越難受,心髒承受不住的亂竄起來。


    見狀況不對,敷落趕忙寬慰他,輕輕吻著他淩亂的發絲,在耳邊喃喃低語:“該說的我都交代了,不許再胡思亂想。”


    當年冊立魔宮主側君三位,不過是為了共修,退而求其次之法。她利用子楚詭器,得到寒山護法,吸了城靄內力,好不容易才修得無盡法術,一心隻為絞殺屺泛氏,能有什麽感情。


    “我向你保證,城靄與我除從小一起長大之外,再無其他感情。”


    這些話她早就說過,隻是從前他本能的抗拒。


    將魔宮攪亂,使子屺眾叛親離,便可趁機圍剿神蟒族,重振應龍族,這些他本可以都實現,可百密一疏,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假死會徹底毀了她。或許隻有那時擁抱著子屺最後一縷殘魂,他才意識到自己真正的內心。


    “子屺……”


    豆大的汗珠落下,身體逐漸停止了戰栗,沈玉川疲憊的半闔雙眼,精神不振的顫顫嘴角:“我們重新開始吧。”


    他想放下一切責任,同敷落、同池羲和跟鰩花朝、同未出世的小龍寶一起過平淡的生活,不過這次,沒等得到回答,就很快沒了意識,歪倒在了敷落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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