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趴在樹上,一身絨毛濕答答地黏在身上,白色皮毛在黑暗中顯出一層深褐,那是被血浸透的顏色。


    她後背中了一刀,更嚴重的是左肩的箭傷。


    那支箭插得太深,即使變成貓,箭支仍牢牢釘在她肩上。


    她低頭舔了舔濕透的前爪,吐出黏舌的碎毛,咽下一口血腥的氣息。


    大量出血令她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身子一陣陣發冷,然而疼痛與緊張之餘,她心裏還有一絲詭異的興奮。


    她終於知道該如何變成貓。


    就在青鸞差點掐死她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就像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終於露出一截線頭,她在瀕死之際抓住了它。


    她不知這股力量從何而來,但她知道,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求生的渴望都會讓它激活,隻要她足夠專心,她就能驅使這股力量。


    她知道了原理,卻不知能不能成功,隻能沉著氣與青鸞紅綃虛與委蛇,打算尋機逃走再作實驗。


    跳窗那一刻,她想過自己有可能受傷,但受傷總比等死好。


    青鸞與紅綃都不是易與之輩,她不能幹等別人來救她。


    她看出青鸞性冷,紅綃性急,青鸞言語間對紅綃多有敲打,紅綃雖一再隱忍仍有不平之心,足見兩人之間的關係絕非無懈可擊。


    方桐利用這點給兩人布下疑局,以往那個丙七給人留下了太過蠢笨的印象,相比之下,她這個“丙七”則充滿太多疑點。


    她賭青鸞不會對她下死手,依青鸞的性子,一定會挖出她幕後主使方能安心,事實證明她賭對了,直到她逃走,青鸞都不願讓人殺她。


    她唯一低估的是紅綃的殺心,紅綃那一刀毫不手軟,給她造成重創,才讓院中之人抓到偷襲的機會。


    不過這一箭沒白挨,方桐看到那熟悉的箭鏃,更加確信林中伏擊之人正是芙蓉院所派,而這夥人都來自白鳥閣。


    紅綃是白鳥閣右護法,青鸞是副使,兩人率眾潛伏在臨水縣,就是為了對付封十二。


    但白鳥閣遭受朝廷圍剿,理應自顧不暇,為何還敢接下如此危險的買賣,她們身後的雇主又是誰,方桐不得而知。


    聽紅綃的意思,刺殺平王一事出自青鸞之命,她一而再再而三對皇子下手,不惜將白鳥閣推向覆滅,這其中必有隱情。


    方桐在兩人麵前故意出言試探,眼看紅綃就要說漏嘴,卻被青鸞堵住。


    幸運的是,方桐在簷下的樹叢中成功變身,逃過追捕。


    她沒有跑遠,趁人搜查時爬上院中大樹,將自己藏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看見甲五受命離去,耐心又等了一會兒,隻見有人來請,道是敬王與五嶽山人點名要青鸞作陪,青鸞不耐煩應下,換了身裝束跟人走了。


    方桐此時的體力也已撐到極致。


    她的左爪幾乎不能使勁,隻能用三條腿抱住樹枝,頭朝上尾朝下,一點一點往下挪。


    合歡花樹並不太高,但她爬下去花了將近一刻鍾,等她落到地上,爪底的肉墊磨得血肉模糊,爪尖的指甲更是折斷大半。


    她腳爪剛一沾地就疼得抽搐了一下,她揚起頭朝院子出口望了眼,不敢逗留,強自拖著傷體朝外跑去。


    小年與幾名侍衛掠上芙蓉院的後牆牆頭,倏地抬手止住同伴。


    “退。”


    話音剛落,就見一群芙蓉院的小廝穿過月洞門,直奔這處而來。


    其中兩人身手敏捷,跳上屋脊四處查看。


    小年與同伴隱在牆外,互相打了個手勢,悄悄退遠。


    來到僻靜的角落,一名侍衛開口:“不對勁,那夥人像在找什麽東西,難道發現我們來了?”


    “不可能。”小年道,“咱們剛剛過來,又沒暴露行蹤,我看他們不像是來找我們的。”


    “這就怪了,”另一名侍衛開口,“瞧那裏麵有兩人身手不錯,不像尋常小廝。”


    小年想了想:“這裏麵一定有古怪,走,咱們換個地方進去,非把它找出來不可。”


    芙蓉院大堂賓客滿座,正中的高台上,紅綃手持雙劍翩翩起舞,她身形矯健,時剛時柔,劍尾紅綢隨著宛轉的身姿舞動如龍。


    “妙啊。”一名中年文士撫須讚歎,“昔有公孫大娘舞劍器,沒想到這芙蓉院的紅綃也不遑多讓。”


    “舞妙曲更妙,你們聽,青鸞姑娘笛聲清越,恰配這一場淩霄舞。”


    “來人!”中年文士喚人拿來筆墨,笑道,“往日吳人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因此書法精進,今日我也來即興一幅,聊為諸君取樂。”


    與他同來的友人哈哈大笑,指了指座上的五嶽山人:“有五嶽先生在前,你還敢班門弄斧,真是不知死活。”


    文士亦是笑道:“那我更要草書一筆,請五嶽先生指教。”


    高踞首座的封玉揚晃晃酒杯,醉眼朦朧看向五嶽山人:“今日這舞與往日似有不同。”


    五嶽山人望著高台:“今日這舞比往日勝之多矣。”


    “為何?”封玉揚問。


    “殺氣。”五嶽山人道。


    封玉揚停了杯,納悶:“紅綃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哪來什麽殺氣?”


    五嶽山人側耳:“不隻紅綃,青鸞的笛聲中也有。”


    封玉揚笑笑:“先生莫誑我,這倆能有什麽殺氣,你說她們為你爭風吃醋還差不多。”


    “王爺若是不信,可將她們喚來問問。”五嶽山人道。


    封玉揚擺擺手:“不急,等我看完這支舞再說。”


    眼看台上的紅色身影越舞越急,猶如陀螺般旋轉不停,笛聲更是高亢到極處,一名小廝來到席間,對封玉揚耳語一番。


    封玉揚怔了怔:“這倒是奇了。”


    “怎麽?”五嶽山人問,“又有何事?”


    “沒什麽,”封玉揚道,“有人在街上見著了小十二。”


    “今日城中熱鬧,十二殿下出現在街頭有何奇怪?”五嶽山人問。


    封玉揚笑道:“他出現在街頭或許不足為奇,但他出現芙蓉院外豈不有趣?”


    他對小廝道:“去,請十二殿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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