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年來薄似紗,


    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


    深巷明朝賣杏花。


    六爺沒有騎馬,他坐著馬車,走了一個來月,到了江南,來到了杭城,這時杭城杏花已經落了,梨花開了。


    江南,北方人一聽這兩個字就很風雅,江南的柳絲,江南的煙雨,江南的南朝四百八十寺,江南的美女,就是那個殘暴著稱的楊廣也寫過我夢江南好。


    杭城,有著悠久的文化,還有很多名勝古跡。


    六爺距離上一次來杭城,已經是幾年前的事。


    看看日期還沒有到和查幹約定的時間,他沒有急著去找查幹,查幹他們肯定已經早就到了杭城。


    他們幾人在西湖邊找了個客棧,安頓好車馬,他自己晚飯後就到湖邊散步。


    不自覺的走到了斷橋。斷橋,多詩意的名字,不僅僅白娘子和許仙在此邂逅留下美麗的傳說,六爺的唯一一個女人也是在西湖遇見,他們在西湖相識相知,他們一起在斷橋上手牽著手遊玩。


    那時候的斷橋上麵還有一個門樓,到了晚上會關閉,門匾上寫了''''斷橋''''二字,雖名為斷橋,橋並未斷過,隻是元朝時,稱為段家橋,後來因誤成“斷”。


    當時在斷橋和西泠橋最高點上都有個孤零零的門樓,據說和乾隆行宮有關,預防外人進入而設置,到了1910年前後,這個門才被拆除,成了現在的樣子。


    那時他們在西湖一起看斷橋殘雪,一起聽南屏晚鍾,一起花港觀魚,他們在蘇堤和白堤上一起放風箏,在蘇小小的墓旁一起念著:妾乘油璧車,郎跨青驄馬,何日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那時候,他二十多歲,風華正茂。


    舊地重遊,六爺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那個明眸皓齒一身青衫的女子,靠著柳樹,笑靨如花。


    他們在西湖相識不久,就私定了終身。


    那個女子的家人是當地望族,不同意這個婚事,於是,她選擇了離家出走,和六爺私奔到京城……


    這是很老套的橋段,但是真實的發生了。


    後來他們生下了一個女兒,女兒聰明伶俐,叫蘭蕙。


    蘭蕙取自於《楚辭·九歎》“懷蘭蕙與衡芷兮,行中野而散之”,蘭有清雅,蕙是香草,他們希望女兒長大淑慧清雅,純潔無暇。


    他們一起在京城生活十年,孩子五歲的時候,因為一件事情,六爺不在家的時候,這個女子不辭而別,把女兒也帶走了,離開了京城,回到了江南。


    六爺幾次來到江南,找遍了杭城,也沒有找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她沒有回杭城的老家,這件事一直是六爺的一塊心病。


    他想著往事,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西湖邊上有著三三兩兩的遊人,微風忽至,柳絲在湖麵上拂過,吹皺一池春水,吹來一片花香,江南的春天比北方美麗很多。


    他生於西北,見慣了西北邊陲的荒涼和大漠的空靈,在京城看慣了天子腳下的繁華,也見過北方草原的廣袤無垠,一碧千裏,可是心裏,還是喜歡江南。


    暮江平不動,


    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


    潮水帶星來。


    六爺喜歡江南,更喜歡杭州,因為這裏有西湖。


    西湖的水並不清澈,幾千年來卻靜靜的見證了多少人間美好和世事變幻。


    這不僅僅是一池水,它已經融入了千百年來附近人們的生活,也寄托了人們很多美好的願望。


    人上了年紀,感情也變得細膩,他已經不是那個山上獨居兩年下山複仇的莽撞少年,他四十多歲了,他經曆了太多的命運坎坷,生離死別。


    人到中年,看見流水落花也會感傷,看見夕陽西下也會落寞,他隻是不能在別人麵前流露出來......


    再硬的漢子,也有柔弱的一麵,想起了女兒,他的眼睛濕了。


    他自責自己沒有做到父親的責任,他有著一眼能看懂古董真偽的眼睛,有著五湖四海豪情萬丈的朋友和兄弟,卻沒有經營好自己的家庭。


    他不知不覺得走到了雷峰塔,雷峰塔這時候還沒有倒塌,已經破破爛爛,搖搖欲墜。


    當地百姓相信塔磚能辟邪,就多采集塔磚砌到自己家中,塔身和塔的基座已經坑坑窪窪,遍體鱗傷。


    雷峰塔原名黃妃塔,為吳越國王為祈求國泰民安而建造。


    六爺看見雷峰塔,想起了許仙白娘子的淒美故事,也想到了自己的情愛曆程,不免心有戚戚。


    忽然,在夜色裏,他看見一個尼姑裝束的人從塔邊走過,她路過塔的時候,不自禁的看了看塔身和看著塔發呆的六爺,就快步向遠處走去。


    朦朧的夜色裏,六爺看著怎麽像他的妻子,可是天色已黑,並不太清楚,而且十來年不見了,人的相貌變化很大。他也拿不準是否是她,他一遲疑,等回過神來,想去走近追上,這個尼姑已經快步走遠了,消失在人群裏。


    絕對是她,沒有看錯,當時清朝漢人女子多纏足,美其名曰三寸金蓮,但是他的妻子是個例外,沒有纏足。


    這個尼姑走路飛快,纏足之人不會走路如此快速,而且她好像看見了六爺,似乎在躲著他。


    她還是在西湖附近生活,沒有離開杭城,怎麽會做了尼姑,孩子呢?六爺大腦一片混亂。


    他沒有心思再繼續看風景,朝著女人走掉的方向一直四處尋找,直到伸手不見五指,天已經徹底黑了,也沒能找到,他精神恍惚的走回了客棧。


    剛到客棧,四哥就跑進了他的房間,說:


    “急死我們了,你去哪裏了,我們附近找了半天。這麽晚沒有回來,我們擔心你出事。”


    四哥一直是這樣,他很擔心六爺的安危。


    “我好像見到了她,”六爺說。


    “誰?”


    “你嫂子。”六爺把所見說了幾句。


    四哥當然知道她,四哥八歲就住在六爺家,吃了好幾年她做的飯。


    “我們不如去附近所有的尼姑庵找找,一定能找到。”四哥說。這還真是個好辦法,六爺點了點頭。


    “太晚了,休息吧,明天再商議。”六爺說完,四哥回房休息,六爺脫衣服躺下,卻怎麽也睡不著。


    他想起年輕時候,雖然經營古董生意,但是性格豪爽,喜歡呼朋引友,結交豪傑,家裏朋友不斷,他妻子喜歡清靜,時間長了,不免也會不滿,偶發牢騷。


    這些不算什麽,而是如果六爺的朋友們有事,他都會義無反顧的去幫,幾次涉險差點死掉,他妻子每日提心吊膽,不免心生怨隙。


    終於,一次,他的一個朋友被人扣押,要被沉湖,求他相助。


    那天是他女兒的生日,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他妻子不讓他去,四哥當時也十幾歲了,和他的女兒抱著六爺大腿,哭著央求不要去。


    他還是沒有聽話,單刀赴會,救下了他的朋友,帶回了家。


    對方幾人追到了他京城的四合院,他讓妻子帶著四哥和女兒藏進地道,然後靠著他的箭法和狠辣的長刀,終於打退了敵人,但是自己也受了重傷。


    黑炭第一次去他家四合院看見的那棵老樹上的刀痕箭疤,就是那天惡戰留下的印記。


    對方迫於他的勇猛,沒有再來尋仇,他朋友看他受傷深感歉疚,後來就自己想辦法解決了這件事。


    六爺養好傷之後,這次,他的妻子沒有和他吵架,也沒有埋怨他,而是對他說了一句:


    “以後,你是要朋友,還是要我們。”


    六爺沒有回答。


    他的妻子,心可能涼透了,也不願意過這種日子。不久,六爺領著四哥出去淘貨,她收拾了一下家裏細軟,帶著孩子不辭而別。


    能悖逆父母之命遠上北方跟六爺私奔,她也是個性格剛烈的人。


    六爺回來後,發現她們留書一封,不辭而別。


    他日夜思念妻子和女兒,消沉很久。


    他去江南他的嶽父家裏也沒有找到。


    他們去了京城,生了孩子之後,他的嶽父嶽母也都接受了現實,也有往來,婚後,他和他的妻子孩子也回過幾次杭州看望父母。


    但是,他妻子和女兒離開後,他幾次再去嶽父家找,嶽父嶽母推而不見,隻說不在其家。


    沒想到,她竟然會出了家,那孩子呢?他想起了女兒的音容笑貌,點點滴滴。


    這一夜,他沒有睡。


    窗外,殘月如鉤,他心亂如麻......


    他想,她今天走的也可能是每天必經之路,否則不會正巧碰到,或者也許看錯了人。


    他已經決定,如果附近尼姑庵裏找不到,就在雷峰塔等。


    查幹說知道女兒在哪裏,他們經常來杭州調查另一隻靴子的事,六爺的妻子和孩子也肯定就是在杭城。


    想了想,心裏麵敞亮多了,他知道,查幹肯定會告訴他,他要先幫查幹拿到另一隻靴子。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六爺就起床了,四哥他們也都早早起來,幾人簡單吃點早飯,四哥駕著車,他們幾人把杭城附近的尼姑庵都一一找遍,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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