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尼維亞城內的宮廷貴族們見到自家庭院裏被砸出來的大坑,各個背上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很清楚這份警告意味著什麽。


    如果今天複仇軍能夠無視利尼維亞城的高牆,直接把實心彈送到他們家裏,那麽明天自然就能把威力更大的炸彈送下來。


    這些素來遠離戰場,平時習慣於爭權奪利以及大喊口號、空談美德的宮廷貴族們感受到了空前的恐懼。


    他們終於開始真正體會到,這場戰爭和他們有多麽相關,他們再也不能像過去一般,用平民的血當作自己在戰爭中投機的籌碼。


    在空襲之後,那些在迪納斯王身邊最能叫囂的貴族難得地安靜下來,王宮被一股詭異的沉寂所籠罩。


    而在利尼維亞城的地下,那些平常隻有城市黑幫和流浪漢光顧的陰暗角落,卻開始變得格外熱鬧起來...


    因為城牆上的守軍戒備森嚴,而且迪納斯王也已經住進了城牆兵營裏,所以對於那些已經變節了的人來說,他們也隻得暫時放下自己身為貴族的高傲。


    平常穿慣了絲綢,走到哪裏都必須被香料環繞的達官貴人們,為了躲避迪納斯王的眼線,不得不披上破麻布,走進這漂浮著排泄物的濕冷臭水中,同他們費了大力氣才找到的複仇軍線人接頭。


    雖然並非所有遭遇襲擊的宮廷貴族都能如此絲滑地改變自己的立場,但在如此直白的威脅下,變節者的數量依舊相當可觀。


    其中還有不少朝中重臣,甚至連迪納斯王的堂親格蘭姆大人也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這位使者還為他的主人打出一個冠冕堂皇到令人作嘔的借口:在此命運選擇的十字路口上,需要有一位敢於承擔家族責任的高貴血脈,為了這個榮耀而古老的家族忍受偏見,棄暗投明。


    雖說複仇軍一路走來,遇到的在事實上這樣做的人並不在少數。


    可將“背叛”說得如此偉大,還把投機倒把當成“曲線救國”的,他倒還真是頭一個。


    別說是直腸子的獸人,就是作為捐客的城市黑幫裏最沒有道德的那群人,在聽到這番說辭後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不過為了黑魔王的大業,即使他們再不情願,也得捏著鼻子完成這樁合作。


    ......


    雖然迪納斯王最近這些日子都住在城牆旁邊的軍營裏,但他依然有散布於各處的耳目。


    隻是當他從自己身邊忠誠近侍口中得知這些的時候,他們的行動還是比複仇軍慢了一步。


    就在他準備召集那些叛臣覲見,打算秘密處決掉他們的晚上,一名地下巡邏隊的士兵渾身帶血、慌裏慌張地衝進國王書房裏向他匯報:


    “格蘭姆大人...叛變了...”士兵說話的時候語氣裏充滿驚恐,並且因為一路跑來還有些喘不上氣。


    “他們在老鬆塔下麵的密室裏...幫複仇軍破壞護城法陣...”那個驚慌的年輕人很努力地想說出完整的句子。


    迪納斯王看上去則要淡定一些。


    不過即便是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到了。


    迪納斯王先和藹地安撫了那個士兵,像個鄰家大叔似的摟著他的肩膀,替他擦掉臉上的血漬,還為他端來一杯葡萄酒,表揚他做的很好,又提醒他此事不要聲張以免動搖軍心。


    等送信的士兵離開帳篷去休息之後,迪納斯王才露出嚴肅和憤怒的神情,“動手吧。”


    事已至此,沒有任何談判的必要了。


    白騎士接到迪納斯王的命令後便直撲老鬆塔,那個密室裏隱藏的機關是護城法陣能量調配中樞,也是整個法陣中最重要的供能部件。


    國王的隨從們快馬加鞭地來到老鬆塔門前,卻看到本該駐守在其中的守衛,全都坐在塔樓外麵無所事事。


    領頭的上尉見到今夜突然有如此多的大人物造訪,心中十分惶恐不安。


    “你和你的人為什麽都在外麵?”國王的禦前衛士之一的蘭斯爵士問道,說話的時候他的手一直搭在劍上,即使隔著看不清麵容的頭盔縫隙,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殺意。


    上尉揪了揪自己的領子,“回稟大人,是格蘭姆大人命令小的們出來的,他說奉陛下的命令要在這裏親自坐鎮,防備今夜複仇軍的襲擊。”


    “那陛下的命令呢?”蘭斯爵士的語氣依舊冰冷。


    “格蘭姆大人隻給我們晃了一眼就把我們攆出來了,我們人微言輕,實在是不敢...”那個倒黴的上尉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說辭讓他看上去像個既膽小又懦弱的蠢貨。


    可上頭那些大人物們之間的事,他這樣的小角色又怎麽敢插手過問。


    再說了,平時那些領主們最喜歡說的話便是:“規矩?規矩還不是人來執行的,你現在不給我麵子沒關係,但你可要想好將來麻煩找上你的時候,規矩它能不能救得了你!”


    說到底,守衛在此的上尉和士兵們,都隻是一群聽差辦事的人罷了。


    那些跟在格蘭姆身後的叛亂領主,隨便一個都能讓他的後半輩子徹底完蛋。


    雖然蘭斯爵士非常想當場砍了他們,但他不知道密室裏的複仇軍已經進行到了什麽程度,又還有多少時間能夠阻止複仇軍。


    所以在確定他們不是叛軍成員之後,蘭斯爵士亮出迪納斯王的手諭,“看仔細了,這才叫國王的命令!”


    “給你們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隻要能阻止格蘭姆,就免了你們玩忽職守的死罪!”


    上尉聞言,立刻集合起他的士兵,領著白騎士們從老鬆塔下另一條隱蔽地道攻進去,替蘭斯爵士省去了相當多的麻煩。


    更重要的是,替白騎士們節約了擊殺老鬆塔守衛,和從叛軍手裏正麵攻破老鬆塔的時間。


    在看守的幫助下,白騎士們輕鬆解決掉了隱蔽地道裏少數放哨的叛軍士兵。


    當他們撬開密室大門的時候,法陣還沒有被複仇軍的黑巫師破除。


    這座密室是地下的一長串大廳和走廊,而那個作為調配中樞的法陣則位於這些大廳的盡頭,它放出的光芒如同心髒般有節律的躍動。


    為了阻止黑巫師們破壞它,白騎士必須殺穿整個廳堂的敵人。


    除了叛亂領主的家兵以外,他們的敵人還有為雙方牽頭搭線的城市黑幫和黑巫師們複活的死人傀儡。


    這座安靜了千百年的密室裏第一次響起的喧鬧,就是鋼鐵的碰撞和戰士們的呐喊...


    與此同時,迪納斯王也親自帶著其他的王家護衛來到了格蘭姆的家宅前。


    迪納斯王試圖勸降格蘭姆的家兵們,讓他們在作個英雄為守護利尼維亞而死還是當個叛徒被處決之間做出選擇。


    隻是這樣的勸降並沒有多少用處。


    尤其是對這些自幼便生活在貴族家裏的私兵而言,他們隻知有自家領主而不知國王。


    他們從不覺得自己是叛徒,也沒想過要當什麽英雄,所以迪納斯王的勸降對於他們來說完全無關痛癢。


    反而是城牆那邊傳來的巨大爆炸聲,對這些叛徒們更具吸引力!


    那標誌著叛軍和潛入城市的複仇軍已經成功地摧毀了法陣的供能係統,一旦失去了法陣的庇護,利尼維亞的城牆就將變成一堆毫無意義的石頭。


    迪納斯王恨得咬牙切齒,也隻得將格蘭姆交給自己的近侍處理:隻要能交上格蘭姆的人頭和他家族的主要成員,具體是用什麽方式他都不會過問。


    迪納斯王必須要先去處理最緊急的問題:守住那道即將陷落的城牆。


    然而早已等候在城市之外的複仇軍沒有給迪納斯重振旗鼓的機會。


    隨著能量調配中樞的失靈,護城法陣的大部分區域都隻能依靠自身儲備的那點能量維持運作。


    失去了能量供應的防護法陣在黑魔王眼中也不再精巧,而變成了一點小小的“花招”。


    在黑魔王洪水般的魔力麵前,護城法陣就像幾垛沙袋似得被毫不留情地衝碎。


    緊接著,幾道城門處便迎來複仇軍如雨點般密集地炮火;在一方狹小的土地上,天空在燃燒,大地在燃燒,磚石像蠟燭似的融化,空氣中滿是滾燙的煙塵,到處都是殘缺燒焦的肢體和破碎的血肉...


    迪納斯王還想組織兵力守住已經被轟塌的城門,但他的貼身侍衛們卻拉著他向後跑。


    這不是護衛們缺乏獻身的勇氣,而是同樣的事情城防部隊已經做了許多次,可沒有人能在複仇軍的炮火裏堅持一次呼吸的時間。


    他們已經丟掉了外牆,而看到城牆陷落後倒戈的人會更多。


    無論是城牆還是下城區,都已經失去堅守的必要了。


    除了撤回王家城堡外,他們沒有其它選擇。


    在城牆陷落之後,伊利丹收攏了他的精靈部隊。


    作為一個老練的將軍,他確信利尼維亞的失敗已經成為了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


    既然如此,他就不應該隻是為了契約而將這支富有對複仇軍作戰經驗的部隊全部浪費在這裏——如果他們能活著回到艾瑞戴爾,將與複仇軍的作戰經驗保留並總結下來,能夠發揮比在這裏死戰到底更大的作用。


    於是精靈們要求迪納斯終止他們的盟約,允許他們回國,作為交換:精靈們承諾兩國的誓言依舊有效,在艾瑞戴爾積蓄下足夠的力量擊敗黑魔王後,他們會幫助利尼維亞重建王國。


    迪納斯王知道這是理智的做法,不過他在條約上又加了一條款項:艾瑞戴爾將接納並保護利尼維亞的王子,直至他奪回屬於自己的權利和土地。


    ......


    送走了精靈軍隊之後的迪納斯王,站在王家城堡的高牆上試圖用他那鼓舞人心的演說為士兵們打氣。


    但這一次,國王的魔法似乎變得不再奏效。


    為了國王、也為了王國...任憑迪納斯王說什麽,廣場上的士兵全都無精打采。


    哪怕是他說戰爭勝利之後,他會為他們舉辦一場持續三天、空前盛大的慶功會,也沒有多少士兵如往常一般喝彩和鼓掌。


    即使士兵們沒有看到昨夜王子的出逃和精靈們的消失,任何經曆過這一切的人也都明白,他們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


    與城堡內士氣低迷的守軍相對的,則是城內戰意高昂的複仇軍。


    進城之後,維魯克嚴格約束自己的手下,嚴禁他們進行任何無組織的劫掠,以免被殘存的利尼維亞抵抗者抓住空當。


    更重要的是,現在戰鬥還沒完全結束,蓋爾男爵提前開香檳的慘痛教訓還曆曆在目。


    身處幾十萬高度緊張的利尼維亞人之間的複仇軍,必須小心謹慎地對待城中的居民,為了避免魚死網破的現象出現,他們隻能再等等。


    至於那些現在就迫不及待,想要侵吞同僚財產的投降派,也都在獸人的屠刀下麵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肯聽話的人都以一種更老實的姿勢躺著了。


    在維魯克的帶領下,複仇軍正在穩步占領城市之內各處重要的據點。


    從糧倉到貨運中心,從鐵匠街到商業區,還有各處的兵營和消防站。


    靠著兵鋒開路,又以不侵犯平民作為交易,在迪納斯王收斂殘兵的幾天之內,除了少數監獄、金庫之類平常就被王家忠臣所掌握的地方之外,複仇軍幾乎控製了利尼維亞城的大部分街區。


    而且維魯克還狡猾地為城堡守軍帶來了他們的家人——並非所有跟著迪納斯王走進城堡的都是王家仆從,還有許多隻是些普通的城市衛隊隊員而已。


    即使迪納斯王知道那些在城堡外勸降的婦孺,是被複仇軍用刀劍逼迫著的無辜者,但隻要一聯想到他所經曆的背叛,迪納斯王便再也無法忍受。


    如果說士兵的背叛迪納斯尚且不太在意,烏茲南的背叛也早已成了既定的事實,格蘭姆的背叛也可以看作是懦弱和貪婪的表現。


    但馬格努斯、傑拉爾德,這些與他多次並肩作戰,並且還被他寄予厚望的人,也一個接一個地背叛了他,才是最令迪納斯無法接受的現實。


    還有精靈們的離去,即便有伊利丹的承諾,在現在的迪納斯王眼裏,那也隻不過是精靈們不肯與他一同為這個王國送終的怯懦罷了。


    “我們曾並肩作過戰,難道你們全忘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在這個衰老的人的眼裏,任何人都可能在下一秒背叛他。


    而麵對那些被複仇軍押上來的人質,迪納斯王終於到了誰也無法相信的地步,他覺得他們一定是自願投靠了複仇軍才會出現在城堡之外,所以堅定地將那些平民稱作“叛國者”,並要求自己的士兵無差別地射殺他們。


    為了發泄心中的怒火,迪納斯王甚至不顧旁人的阻攔,一劍殺了還在猶豫躊躇的炮手,自己接過火炮向人群中射出了第一發炮彈。


    緊接著,皇家炮兵們便接二連三地向著城堡外的複仇軍發射了更多的炮彈。


    這些皇家炮兵許多都是來自其他地方,甚至是矮人王國的雇傭軍,隻要迪納斯王打出了第一炮後,他們向那些平民開炮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反正陛下已經欽定了他們是叛國者,屠殺叛國者的事怎麽能算做屠殺呢?


    炮擊造成的物理殺傷很快打退了複仇軍的宣傳攻勢,可這並不意味著局麵有所好轉。


    相反,由於迪納斯王的偏執和殺戮,令原本就情緒低落的城市衛隊更加不願加入戰鬥。


    許多人甚至開始懷疑這場戰爭的意義,更有甚者已經琢磨起了叛逃的方法和時機。


    士兵們對迪納斯王的信任正在逐漸衰減,而迪納斯王也愈發懷疑他的士兵。


    他經常一個人坐在王座上自言自語,嘟囔著“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用這東西打敗我”之類的話。


    每當近侍們上前問詢,國王卻又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似的,有些無辜地看著他們。


    終於,當複仇軍又一次攻擊城堡的時候,那個王座上的老人徹底瘋掉了。


    “巨人靈藥在哪?我要讓士兵們全都喝下去,變成一支無敵的超人軍團!”


    空曠的殿堂內,那個憔悴的老國王像個屍骸般得遊蕩,他的聲音沙啞又陰冷,就像幾十年前那個眾人厭惡的老東西又回來了一樣。


    而他口中的巨人靈藥,和老國王曾經服用過的不死靈藥一樣,都是當年老國王迷信的那些邪術士們配製的藥劑。


    這種靈藥雖然能幾十上百倍的放大服用者的力量,但它也和邪術士煉製的不死靈藥一樣有著許多可怕的副作用,對服用者靈魂的侵蝕要遠遠超過它所能帶來的好處。


    所以當初迪納斯剛即位,便下令銷毀了所有的靈藥,並驅逐了宮廷裏的邪術士們。


    可是如今,或許是老邁糊塗,也許是病急亂投醫;還有可能,是迪納斯真得瘋了。


    他也和自己曾經最反對的父親一樣,瘋狂地尋找那些不切實際的靈藥,將希望寄托在那些虛幻的邪神身上...


    “陛下,在城堡的地窖裏還有最後的三瓶。”一個大膽又野心勃勃的老女傭聽聞後,冒死拿出了她多年前無意間發現並藏起來的存貨。


    她本想等自己出宮後,用這些靈藥給自己換個後半輩子的清福,但眼前的景象讓她覺得以後也賣不出比此刻更好的價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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