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複仇軍的魔法師和自行飛車都沒取得什麽優勢,數不清的燃燒石彈仍然被來自利尼維亞城牆上的火炮和投石車射出。


    但仍然還是有少數攻城塔頂著利尼維亞人的火力,逐漸向城牆靠近。


    其中一座攻城塔裏運送了一隊暮光精靈。


    等他們頂著弩矢和礌石從攻城塔登上城牆之後,發現守衛在那裏的雇傭兵和民兵都已經被撤下,取而代之的則是在城牆上等著跟他們肉搏的曙光精靈。


    因為城牆肉搏的烈度遠超雇傭兵和民兵們的承受能力,所以利尼維亞人在每段城牆背後都部署了一支常備軍,以確保即使複仇軍登上城牆也難以立足。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都以為是對方背叛了自己,於是幾乎毫不猶豫地立刻開始捉對廝殺。


    暮光精靈在仇恨的怒火下格外善戰,即便他們的人數更少,也甚至一度將要突破城牆:


    這支最先登上城牆的暮光精靈小隊被一位名叫丹尼爾的遊俠帶領。


    精靈們都是靈巧的戰士,他們不喜歡穿戴重甲拖累自己的速度。


    絕大多數精靈都隻靠靈巧的身法和幻術規避敵人的傷害,所以在攻城塔吊橋放下的瞬間,暮光精靈們便以疾風暴雨般的箭矢射殺了堵在城牆上的幾名曙光精靈。


    “攻!”丹尼爾遊俠的命令簡短而急促。


    在攻城塔的吊橋剛放下的瞬間,暮光精靈們在擁擠的隔艙裏排著緊密的隊形,這正是他們最脆弱的時候。


    假若曙光精靈早一些上來的話,被箭雨擊中的恐怕就該是暮光精靈了。


    不過很可惜,似乎是和利尼維亞人待得時間有些太久了,那些白地瓜的動作好像也跟著變慢了。


    暮光精靈們可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丹尼爾遊俠與他小隊裏幾個身手最好的手下一起跳出攻城塔,眨眼之間又射出數箭解決了樓梯上手持弓箭正在登牆的白地瓜。


    在那些手持弓箭的白地瓜後麵,都是拿著雙刃刀的精靈。


    精靈雙刃刀是種威力巨大的長杆兵器,它的兩端帶有方向相反的精鋼刀刃,中間則用堅且韌的牛筋木做杆。


    而由於暮光公國缺乏這樣木材,並且即使在老克萊蒙侯爵還在的時候,曙光精靈也不願向暮光公國出口這樣珍稀的木材,所以暮光精靈們使用的普遍是隻能單手持握的彎刀,或是握把隻有一掌寬度的雙刃刀。


    攻上城牆的暮光精靈要比守軍的數量少得多,而且他們手裏的彎刀也比白地瓜的雙刃刀要短得多,所以想要彌補這樣的差距就必須主動貼近對手,在盡可能近的距離上展開肉搏戰。


    幸運的是,暮光精靈們經過克萊蒙的整訓,即便士兵們不能完全理解軍官的指令,也會在嚴格的紀律下服從命令。


    ......


    維魯克看到那隊暮光精靈已經登上了利尼維亞的城牆,他們能在這種情況下取得進展,這樣的勇氣甚至足以贏得獸人的讚賞。


    當然,僅僅讚賞是遠遠不夠的。


    維魯克還為那些已經登上城牆的暮光精靈們派去了實質性的增援。


    他從預備隊裏抽調了兩個黑騎士中隊,由從自己的衛隊裏撥出了五十名獸人組成突擊隊,去幫那些暮光精靈在城牆上堅持下來。


    然而守軍的抵抗也同樣激烈。


    在城牆之上的曙光精靈即將擋不住複仇軍的合力進攻之時,那些原本已經從城牆上撤離的民兵,在幾位騎士和退役老軍官的帶領下竟然又殺了回來。


    雙方再一次在城牆下的小巷裏爆發激戰。


    那些民兵和退伍老兵們雖然沒有精良的武器和厚重的鎧甲,但他們拆下門板、床板,自己組裝成巨大的盾牌。


    民兵們在小巷裏,以房屋為兩翼,用緊密的盾陣,像堵牆似的擠壓複仇軍前進的腳步。


    民兵們手裏的武器也是多種多樣,短劍、手斧、鐮刀甚至是錘頭,任何趁手的東西都能被他們拿來,從盾牌的縫隙裏招呼到複仇軍身上。


    而民兵們威力最大的武器,則莫過於沾了糞水的草叉和長鐮。


    那些手持草叉長鐮的民兵站在盾牌之後,毫無章法地將手裏的長杆兵器向下拍擊或是隨意地戳刺。


    緊張的戰鬥中,這些缺乏訓練的民兵沒有額外的精力去關心他們有沒有戳中敵人,但事實上光憑這樣狂亂的攻擊,也足以壓住那些身披鐵甲的黑騎士。


    更有些大膽的人則直接躲進兩側的房屋裏,透過窗戶向外投擲腐爛的蔬菜和生鏽的鐵釘,甚至潑灑燒開的糞水和瀝青。


    畢竟就算黑騎士被鋼鐵從頭包裹到腳,他們也並非有著刀槍不入的金身。


    比起流血,傷口感染和壞疽才是令黑騎士們害怕的真相。


    而且民兵們的數量眾多,他們隔著門板組成的盾牆與黑騎士們推搡。


    就算複仇軍的夥食和訓練條件都要比利尼維亞人強出不少,一名複仇軍士兵的力氣通常也比一名利尼維亞平民更大。


    可怎奈民兵們的數量更多,即使領導他們的指揮官並沒有什麽特別高明的戰術,隻需要督促那些後排的民兵不斷向前推擠,就足以在隊伍的最前方形成一股可怖的壓力。


    靠著人多的優勢,守軍竟然生生地把複仇軍又推回了城牆腳下。


    與此同時,從其他區域的城牆上趕來的守軍也開始加入戰鬥,他們攻擊著占據在攻城塔附近的複仇軍,打算切斷複仇軍的退路,將這股攻入城內的複仇軍甕中捉鱉。


    刀劍和鋼鐵碰撞,利刃切割皮革和血肉,還有軍士們的怒吼聲不絕於耳。


    城牆腳下,還有許多跌落下來尚未斷氣的人在嗚咽哀嚎...


    高台上好不容易被弄幹淨的血液,又再一次彌漫開來。


    已經被民兵們趕回來的複仇軍,為了不至於落入全軍覆沒的境地,隻得繼續向後退守城牆。


    利尼維亞城的守軍則逐個收複了他們剛剛丟失的陣地。


    當端著包鐵弩的雇傭兵再次登上箭樓,當握著紫杉木長弓的曙光精靈重新回到高台,剛才發生地一切都好像幻影似的破滅了,但滿地的屍體卻提醒著眾人,他們曾經所付出的犧牲。


    ......


    隨著暮光精靈們的攻勢被擊退,複仇軍的攻勢也逐漸放緩。


    利尼維亞的城防確實堅固,複仇軍想要奪下她沒有任何捷徑可言。


    所以維魯克暫緩了複仇軍的進攻腳步,為下一次進攻積蓄力量。


    既然上一次地道部隊總是因為暴露目標而被利尼維亞人擊潰,那麽這一次他們就把地道挖得更深;如果這樣此前預計的炸藥裝量威力就不足以炸開基岩,那麽維魯克就把特拉敏的導彈也一起送進去。


    反正那些導彈已經派不上別的用場了——因為缺乏足夠數量的老練駕駛員,這些導彈也就因無法保證命中精度而被黑魔王禁止使用。


    城市之外的圍城營地裏,維魯克還在進行著大規模的土工作業,一方麵掩護地下部隊的坑道工程,一方麵也替魔法師們破解法陣分擔壓力。


    當然,這些準備其實都是在為了掩蓋一件事,一件維魯克礙於麵子不肯承認的事實。


    那就是他的常規力量很難在短時間內攻克利尼維亞城。


    想要完成黑魔王交代的任務,即使他再不情願,也要等待飛艇部隊的到來。


    盡管建立飛艇部隊的構想最初由維魯克提出,但如今的他反倒是最不情願使用飛艇的那個人。


    原因無他,這些飛艇雖被冠以哥布林之名,可真正證明他們的實戰價值的,卻是那個矮人賽多爾。


    而為了更好地發揮飛艇部隊的作戰效果,維魯克還必須得請賽多爾過來幫忙。


    哪怕賽多爾已經去了瓦拉杜勒當個“教書匠”,他也仍然是複仇軍的高級將領之一,並且還是最精通這些戰爭機械的那個。


    ......


    複仇軍的大營裏,衣著華麗、頭戴鮮豔羽飾盔的衛兵作為儀仗隊分列紅毯兩旁,迎接來自腐芯鎮軍事學院院長賽多爾將軍的到來。


    閃耀著刺眼光芒的長戟從肅立的人群裏露出頭來,盡管戟頭下有纏繞的彩旗在微風裏輕輕擺動,卻也依舊難掩那碩大的半月型利刃帶給人的威壓。


    這些衛兵全部都是維魯克專門從複仇軍裏挑選出來的高大健壯者,幾乎比矮人高了一半。


    維魯克則站在衛兵們的盡頭,熱情地向他的這位同僚表示歡迎。


    但隻要賽多爾將軍走到維魯克為他準備的紅毯上,就會發現這場熱情洋溢的歡迎儀式遠沒有看起來這麽和諧。


    不過賽多爾將軍也不是等閑之輩,在這些比他個子高出兩三個頭的“巨人”麵前,他理了理自己的軍服,緊握手中被偽裝成將軍權杖的拐杖,故作輕鬆地走向站在盡頭,等著看他笑話的維魯克。


    在隻走到一半的時候,腿疾帶來的疼痛就已經讓汗水從賽多爾的額頭流進了他的眼裏,刺痛讓他本能地想要分泌淚液濕潤眼睛。


    可這個頑固的老矮人還是在那裏強撐著,似乎在以一種自信的態度回應著維魯克:不要小瞧我,即使你曾經擊敗過我,也不代表再來一次的話勝利還會屬於你...


    在從停機場走向中軍大帳的路上,維魯克祝賀他擊敗了鬼王兄弟,而賽多爾將軍則謙遜地說這並非他一個的功勞:陛下的謀篇布局,阿斯拉小姐和奧利夫人的臨場執行才是取勝的關鍵,他不過是那個往火堆上添了最後一把柴的人而已。


    維魯克放聲大笑,似乎是在讚許賽多爾的謙遜。


    但實際上,維魯克更願意相信,這是矮人正在通過展示自己與黑魔王之間的默契,來向他的地位發起挑戰。


    或許這裏頭確實有黑魔王的授意,畢竟臣下之間可控的爭鬥會讓君主在斡旋時不斷收攏權力。


    另一方麵,這當然也是矮人王國向複仇軍徹底臣服、並開始主動融入其中的表現。


    然而維魯克卻很難發自內心地為自己的這一勝利感到喜悅,因為後來者渴望在新世界中謀求一個座位的行為,永遠會激起先到者的反感...


    兩人繼續這樣寒暄著,一直來到複仇軍的中軍大帳之內。


    賽多爾推遲了維魯克為他準備的歡迎宴會,因為這裏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待著他們決定,那就是如何攻破利尼維亞人的城牆。


    聽完參謀們對眼下戰事的匯報後,賽多爾準將沒有因為維魯克的失敗而流露出任何輕蔑和戲謔的表情。


    他隻是神情嚴肅地盯著桌上的作戰地圖,並不停地用羽毛筆在自己的本子上勾勾畫畫。


    而維魯克則坐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雖然他不想承認這一點,但他有預感,那個矮人確實能提出些有益的想法。


    “就算我們用飛艇直接攻擊城牆也不會有更好的效果。”賽多爾終於從他的廢紙堆裏打破沉默。


    相比於維魯克擔心賽多爾會分享他的榮耀,賽多爾則毫無保留地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在破解不了護城法陣的前提下,除非貼地飛行,否則飛艇投放航彈很難達到擊垮一段城牆的精度。而貼地飛行,我並不認為自行飛車部隊能夠保護飛艇不受獅鷲和獵鷹的襲擾,精靈們也不再像過去那麽守舊了,他們早學會了把火炮搬到獅鷲上。”


    “那我們應該如何使用這些飛艇呢,用它們直接把步兵送過城牆?”維魯克追問道。


    “可行的思路,但這不應該是我們的第一步動作。”賽多爾將軍搖了搖頭,示意維魯克先不要那麽著急。


    雖然直接將步兵運過城牆確實可行,但這樣就會像上一次暮光精靈們的突擊一樣,最終很容易因為後續兵力難以跟上而被利尼維亞人擊退。


    “利尼維亞城裏最富有的富人區、糧食的主要儲存區,還有那些最有影響力的人的宅邸,這些地方在這張地圖上的標記足夠準確嗎?”賽多爾將軍問道。


    “當然,這幅地圖花了我足足一萬兩千枚金幣,除了迪納斯王桌子上的那套沙盤,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準的利尼維亞城地圖了。”維魯克的話語中不無驕傲地說道。


    “飛艇艦隊用燃燒彈和炸彈襲擊這些地方。雖然迪納斯王的抵抗意誌不可動搖,但不代表他的領主和官員們也是如此。”賽多爾將軍給出了他的建議。


    這個想法相當別致。


    在避開複仇軍很難取勝的正麵對決的同時,賽多爾的想法也絕不隻是簡單地切斷迪納斯王指揮他的士兵的“神經”。


    對於大部分的平民和士兵而言,支撐他們抵抗下去的動力,或許隻是高尚的愛國心,亦或是純粹的對於自己家人和王國的責任感。


    畢竟這些民兵拿到的餉銀寥寥無幾,絕大多數人還是自備武裝前來服役。


    但以複仇軍過往的經驗來看,那些頗具影響力的領主和富人們,在戰爭中通常會有著更加搖擺的態度。


    因為他們比起窮人,在立場的選擇上往往有著更多籌碼和談判的條件。


    對於他們來說,參與戰爭最大的動力在於保全自身的特權和財產。


    目前來看,北國的現實已經給出了一個很有價值的參考:在有過腐芯鎮的先例而如今又炸毀了他們的財產後,就算複仇軍在洛紮貢城和矮人王國都克製住了自己的劫掠,想取得他們的信任也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畢竟對於居住在利尼維亞城的富人們來說,欺負獸人和腐芯鎮移民的事兒,他們都沒少做。


    而這兩者又恰巧在複仇軍中占據了相當重要的地位。


    所以在繼續抵抗通過戰爭勝利來保全自己,和期待複仇軍大發慈悲地履行承諾之間,無論是出於情感上的仇恨還是理性的考量,利尼維亞的領主們都更加傾向於選擇前者。


    反正殘酷的城牆保衛戰,需要流血犧牲的也不是這些被家兵部曲圍繞的貴族和富人,此刻他們強硬的表態還能為自己賺得許多聲望。


    而且即使真得形勢不妙,突破城牆之後的複仇軍也已傷亡慘重精疲力竭,等到時候再來談判,隻要手中籌碼還在就也不算太遲。


    比起到時候捏著鼻子再同他們妥協退讓,興許更好地選擇是通過“斬首”的方式越過平民組成的屏障,直接消耗這些領主們的力量、摧毀他們的財富和生命,讓他們放棄繼續抵抗就能保全自己的“幻想”,將他們在戰爭中推向與迪納斯利害不一致的對麵。


    這群在首都裏定居多年的宮廷貴族,早已失去了他們先祖立下功業時的血性和鬥誌,更不是帕戈拉斯伯爵那樣的仍需坐鎮一方的軍事貴族,平素隻知道勾心鬥角的他們根本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勇敢...


    賽多爾的慷慨出乎維魯克的意料,他本以為他們之間會存在更難以溝通的嫌隙。


    甚至維魯克都在設想,萬一這位老矮人因為被黑魔王發配回去教書而心生怨恨,自己又該如何逼著他重振精神。


    然而至少目前來看,賽多爾為維魯克提供的建議足以稱得上有效,也絕對沒有摻雜任何情緒和個人矛盾。


    在維魯克看向賽多爾的神情裏,開始流露出嚴肅和敬重——眼前這個矮人確實值得他以更加尊重的態度去看待。


    當然,是作為競爭者和對手。


    但同時維魯克也在飛速地思考著。


    作為複仇軍的實際領導者,在自己捋清楚之前,維魯克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判斷和建議,即便他認為賽多爾將軍的想法對他極具啟發。


    這絕非他出於個人恩怨針對賽多爾,完全是出於職責所在的必要要求。


    賽多爾將軍洞悉那些高位者們自私的習性,也善於利用他們心中那些肮髒齷齪的小算盤;他給出的建議看起來也能很好地幫複仇軍和利尼維亞人減少在攻城期間的損失。


    但事實,真會如他們預想般順利嗎?


    以維魯克對迪納斯和利尼維亞人的了解來說,恐怕難以如此。


    賽多爾將軍是一個矮人,他出生並成長於一個君主權力處處受到掣肘的王國,並不了解迪納斯王對他的王國影響力有多麽巨大。


    一群被打殘了的貴族,是沒有力量,也沒有勇氣聯合起來反抗他們的國王的。


    他們的宅邸被轟炸、幾代人積攢的財富被付之一炬、提供智慧的門客和看家護院的家兵被屠戮之後,剩下的幸存者隻能匍匐在迪納斯王腳下做回國王的忠仆。


    這樣反而會強化迪納斯的王權,令利尼維亞城這座堡壘在內部更加堅不可摧。因為對於守城者而言,所有人的目的實現了空前的統一和一致...


    但如果,那些領主和貴族們隻是親身感受到了一種威脅,令他們懷疑自己在戰爭中為了保全家族財產和特權而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同時還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的話,那麽情況將會大為不同。


    ......


    複仇軍的飛艇艦隊按照計劃從停機場中起飛,爬升至獅鷲和獵鷹無法企及的高度將它們後,又突然出現在那些早已標定好的深宅大院上空。


    不過他們往下投擲的,卻不是賽多爾將軍計劃中的烈性炸藥和燃燒彈,而是大量實心石彈和小型炸彈。


    這是一種極具威脅意味的警告,令所有收到這份“大禮”的貴族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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