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爵士雖是盧克雷齊婭手下最優秀的軍官,但他其實早已被苦楝夫人收買。


    傑克爵士將盧克雷齊婭同利尼維亞人達成短暫的停火協議的消息送回苦楝夫人手中,並引發苦楝夫人的大怒。


    苦楝夫人將這一舉動視為對整個吸血鬼一族莫大的恥辱:向自己的獵物求和,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件怪談。


    難道人類會向野豬尋求和平和共存之道嗎?


    但很快,苦楝夫人就平息下了自己的憤怒。


    因為她從傑克爵士的消息中察覺到了對自己有利的一麵。


    苦楝夫人和盧克雷齊婭互相看不慣在褻瀆河穀裏早已不是什麽秘密,前者是現在的伯爵夫人,而後者將來卻會繼承伯爵之位。


    即使不為她自己考慮,苦楝夫人也更希望能夠讓自己的孩子繼承那個頭銜。


    奈何她一直無法為伯爵誕下成活的男嗣,苦楝夫人實在無法說服伯爵為她而放棄一個已經培養了幾十年的繼承人,轉而冒著同樣的風險和反對意見再去培養另一個女孩兒。


    而盧克雷齊婭在伯爵的軍隊中亦有威望和功勳,相比於苦楝夫人這樣更依賴伯爵寵信而獲得的權力,她的影響力則更多來自中下層吸血鬼的直接支持。


    後者在實際上要比前者牢靠得多。


    為了扭轉這個局麵,苦楝夫人多年如一日地在伯爵身邊吹風,又提起伯爵已經不勝厭煩的“按照傳統,從來沒有女性繼承過德古拉伯爵之位。”


    不過這種事瓦西裏伯爵當然比她更清楚,可伯爵一生娶過三任妻子,即使是留在他身邊時間最長、說這話聲音最響的苦楝夫人,也未曾給他誕下任何能活到第二天的男嗣。


    從三十多年前,盧克雷齊婭還是個五十六歲的吸血鬼少女時,瓦西裏伯爵就已經放棄了從遠房子侄中挑選其他繼承人的想法。


    那些帶把的小東西或因血緣太遠,或因天資太差,無論是誰都沒有繼承德古拉伯爵之位的能力。


    與其冒著褻瀆河穀內戰的風險把伯爵之位交給他們,還不如頂著壓力讓盧克雷齊婭來當這第一位女伯爵。


    至少在當時,瓦西裏伯爵是如此堅定地認為的。


    但苦楝夫人從來沒指望通過枕邊風吹走盧克雷齊婭在伯爵心中的地位,她這麽做是為了隻是為了潛移默化地改變盧克雷齊婭在伯爵心中的形象。


    即使瓦西裏伯爵深知這不過是後媽想扶自己的孩子繼承大統的野心,聽得多了他也會在不自知中慢慢接受一些苦楝夫人為他灌輸的改變。


    這種改變,在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當瓦西裏伯爵得知盧克雷齊婭在白骨鎮擅自同利尼維亞人達成停火協議後,他對盧克雷齊婭的所作所為感到了深深的背叛。


    以往的時候,每當苦楝夫人將盧克雷齊婭的罪狀擺到他眼前,他總能以苦楝夫人是她的繼母,對盧克雷齊婭心存芥蒂為由說服自己站在女兒這邊。


    但這一次,盧克雷齊婭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私自與敵人議和,這不亞於一場政變,簡直是絲毫沒有將他這個父親和伯爵放在眼裏。


    瓦西裏伯爵知道盧克雷齊婭和苦楝夫人對於褻瀆河穀的未來各有想法,她們都是富有智慧且野心勃勃的女吸血鬼,可現在還輪不上她們為褻瀆河穀掌舵!


    即便盧克雷齊婭被瓦西裏伯爵立為自己的繼承人,可隻要伯爵一天不死,繼承人永遠都隻能等著。


    盧克雷齊婭現在做的就是想要通過自己已經達成的事實,來影響瓦西裏伯爵本人的決策,進而實現她的抱負。


    在苦楝夫人為伯爵的解釋中,瓦西裏伯爵心心念念的長女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從父親手中搶奪權力了。


    苦楝夫人嚴正要求應該要將她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但伯爵依然更希望聽到女兒親口向他解釋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讓瓦西裏伯爵放棄自己苦心培養了三十多年的繼承人,當然不是苦楝夫人僅僅憑借幾句話就能做到的。


    所以苦楝夫人又借由大女巫之口,向瓦西裏伯爵暗示自己肚子裏又懷上一個男嗣,而且是被威力強大的血魔法祝福過的男嗣。


    大女巫宣稱,她將五十位黑騎士的命獻祭給了遠古幽魂以換取夫人能夠誕下健康強壯的男嬰。


    苦楝夫人口中的大女巫,便是在布萊克本侯爵死後從利尼維亞人手裏逃出來的一個老太婆。


    她能夠召喚出一種守衛城堡的幽魂,當刀劍砍到那種東西時它就像煙霧一樣無法被觸及,但當它舞動刀鋒反擊時卻又能和尋常戰士一樣切割敵人的血肉。


    瓦西裏伯爵不知道黑魔法的後果,可眼前的事實卻不容他質疑大女巫的法力。


    然而當東線戰事不利,瓦西裏伯爵請求大女巫召喚她的幽魂前往支援時,大女巫卻以沒有遠古幽魂的庇佑她也無能為力為由搪塞。


    瓦西裏伯爵聽出這還是苦楝夫人的詭計:苦楝夫人想以此為籌碼,讓她的孩子將盧克雷齊婭取而代之。


    起初瓦西裏伯爵並未理會,隻是寫信敦促盧克雷齊婭抓緊時間將白骨鎮的“血稅”帶回,並盡快支援前線。


    不過隨著戰事越發不利,以及瓦西裏伯爵眼中盧克雷齊婭自以為是的背叛,他心中的想法開始動搖。


    特別是當大女巫說出改變繼承人便可重獲遠古幽魂的庇佑,讓她召喚出更多幽魂投入戰場扭轉戰局時,瓦西裏伯爵便徹底放棄了對盧克雷齊婭的支持。


    為了換取軍事上的支持,瓦西裏伯爵最終答應了苦楝夫人召回盧克雷齊婭並奪去她繼承人地位的要求,盡管他依然沒有同意對自己女兒的審判。


    不過伯爵已經下定決心,隻要盧克雷齊婭一返回,他就會將她永遠軟禁在黃昏堡裏。


    ......


    在聽聞吸血鬼的和談建議後,維克多委任但丁作為自己的使者。


    畢竟但丁作為這裏最熟悉吸血鬼的人,由他來代表自己在吸血鬼中傳播利尼維亞的聲音再合適不過。


    然而但丁卻非常排斥這個差事,他更願意用銀子彈把吸血鬼挨個都送進地獄。


    可維克多為了防備他的魯莽舉動,指派給的他全部手下隻有一個十二歲的侍童外加一個獨眼的殘疾軍士。他們跟在但丁屁股後麵,除了能讓他看上去有點分量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至於說想動手的話,但丁相信他們能夠提供的幫助就跟漏勺裏的水一樣多。


    而且實際上,盧克雷齊婭正在忙於向東運送軍糧和血液,吸血鬼們也沒空關心一個利尼維亞使節。


    至於維克多這邊,他還在等待迪納斯王的命令。


    在國王的消息送達之前,維克多既沒有能力進攻吸血鬼的軍隊,也沒什麽可以和吸血鬼溝通的。


    但丁被派來這,僅僅是因為按照文明世界的習俗,兩軍達成協議後理應互派使者到對方大營中監督協議的履行。


    當然,也是因為那些有身份的騎士已經所剩無幾,剩下還能動彈的都被半精靈大人委以重任,所以才找來他去填補這種既危險又難以獲得榮譽的位置。


    在這種百無聊賴,卻又極度壓抑的環境中,但丁一直待了三天。


    直到盧克雷齊婭因為次日即將啟程而宴請作為利尼維亞使者的但丁,才讓他的心情有了些改變。


    “隻要迪納斯王願意接下我們的橄欖枝,我以伯爵繼承人的身份向利尼維亞的使者保證,褻瀆河穀之內所有的人類血奴都將得到釋放和赦免。”


    “他們可以自由選擇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田產作為賠償,或是得到一份按照利尼維亞平均地價折算的錢幣用於回到利尼維亞另立產業;對自願留下來的人類,我們隻會像人類貴族一樣征收國王許可範圍內的糧食稅。血稅,永遠不會再出現到人類身上。”


    席間,盧克雷齊婭這樣對但丁說道。也是在這次宴會上,從黃昏堡的心腹處得知苦練夫人已經有所行動後的她也同樣做出了回應。


    她將和約的條款進一步擴展,讓褻瀆河穀變成利尼維亞的一部分。如果迪納斯王想要建立一個帝國,那麽褻瀆河穀和吸血鬼貴族願意做他的第一批支持者。


    不過但丁聽不懂那麽多細節,他隻能一字一句地把盧克雷齊婭的話記下來,等著明天送給半精靈大人再讓他答複。


    但是他好像聽到,在這次擺滿美食與美酒的宴席旁邊,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曾經奪去無數血奴生命的血稅,似乎被眼前的這個吸血鬼承諾廢除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他們一直想要的。


    而盧克雷齊婭就此放棄血稅的理由,但丁也還沒想明白。


    盡管他們早就知道,吸血鬼是為了照顧東線戰場的膠灼,才暫時放棄原本占據優勢的西線戰場並與利尼維亞人談和的。


    不過但丁不是想聽他們再說一遍。


    “你為什麽覺得,當你說出不再迫害人類時,那些曾經被你們欺壓的人類就應該同樣選擇原諒你們?”


    他更願意知道,盧克雷齊婭這麽做的根本目的,以及他該如何給曾經的弟兄們做出交代。


    為什麽以人類血液為食的吸血鬼,會突然有一天說他們願意放棄過去千百年來的習慣。


    要是吸血鬼能夠不吸食鮮血,那他們過去的殺戮豈不成了毫無意義的笑話?


    如果吸血鬼不能離開鮮血,那盧克蕾齊亞這麽做又是為什麽?


    “我從來不曾奢望,血奴會原諒我們,但吸血鬼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盧克雷齊婭想要為但丁再斟一杯葡萄酒。


    而但丁則將酒杯推到了一邊。


    “你看著這杯中的美酒,像不像身體裏流動的血液?”


    盧克雷齊婭拿起了自己的杯子,端到但丁麵前搖晃。


    “當人類在豪飲杯中物時,何時考慮過葡萄的感受,有誰問過葡萄願不願意被兄弟離散、粉身碎骨?”


    “我們其實和人類一樣,隻是做著為了活下去而進行的本能而已。”


    “但鮮血是酒,而釀酒卻不一定非得是葡萄。”


    不僅是人類,任何智慧生靈的血都有著同樣的效果。而人類,隻是其中最容易被吸血鬼抓獲的一種而已。


    這倒不是說人類比矮人、狼人、地精和獸人之流更弱小,實際上恰好相反。正是因為人類的王國比它們的更加強大,所以今天人類無論在活動範圍還是種群數量上都遠勝其餘的種族。


    因為疆域更廣,數量更多,偏遠地區的人類相比於其他種族的個體更不容易受到關注,也更容易讓吸血鬼偷襲得手。


    雖然矮人王國和利尼維亞也差不多,但矮人的繁育速度比人類慢。如果讓農民在兩種產肉率差不多的家畜中選擇,他們一定會選擇那種繁殖更快的,對吸血鬼來說也一樣。


    所以盧克雷齊婭才說,人類是隻是吸血鬼最好,也是最主要的血液來源。


    “那就憑你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能讓被你們吸幹的生命複活嗎?”


    但丁為盧克雷齊婭的毫無波瀾感到憤怒。


    而盧克雷齊婭則還羨慕著但丁還能為了這樣最簡單正邪而心懷憤怒,亦或者說,是拋開那些算計做出追隨自己心中所想的決定。


    在多年的繼承人教育中,瓦西裏伯爵早已將她教得鐵石心腸——隻有不受情緒波動的領袖才能永遠做出理智的決策。


    但其中有多麽痛苦,隻有盧克雷齊婭自己知道。


    “你們用更多的犧牲也沒達到的目的,現在不需要再流血就能達到了,難道不是好事嗎?”


    盧克雷齊婭盡可能使自己的表述不要那麽有刺激性。


    然而這正是令但丁更加痛苦的地方。


    帶領白骨鎮的血奴贏得自由,一直被但丁和蓋茨當作他們存在的意義,可過去他們為之付出無數鮮血也沒有達到的目的,如今卻通過這樣的方式變成了現實。


    那過去的犧牲,究竟是為了什麽;還有他和蓋茨存在的意義,到底又是什麽?一時間,但丁有些想不明白了。


    “其實,仇恨從來都不是目的,它的存在隻是為了告訴別人不要來傷害我,否則你必將付出代價。”


    “換句話說,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並不是隻有仇恨就夠了。”


    盧克雷齊婭的話在但丁耳朵裏聽著像謎語,他感覺自己快要懂了,卻又好像還沒懂。


    即使他知道這不對,但那股胸中的怨氣卻似乎在更加深重。


    但丁張了張嘴還想反駁什麽,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去辯駁她。


    畢竟她已經承諾吸血鬼不會再吸人類的血液,還與人類宣誓效忠同一位君主。


    但丁實在想不到他還該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對此,盧克雷齊婭能夠理解。


    仇恨的情緒來自生物的本能,幾番輕描淡寫的言語是不足以消弭它的。就算是她,有時也想親手扼死苦楝夫人,即便她知道自己無需這麽做,可還是無法將那個念頭從腦海中抹去,因為那就是仇恨。


    而人類血奴對吸血鬼的仇恨,隻怕比這個更加深重...


    但願她所描繪的未來,能夠給滿腔憤怒的人類帶來足以消弭痛苦的希望;以及,她也能夠用同樣的未來說服那些吸血鬼中的頑固派。


    相比於但丁關注著當下的快意恩仇,盧克雷齊婭更願意相信以長遠的希望換取諒解的可能。


    隻不過,前者是順應本心;而後者,卻艱難得多。


    但後者能否真得如她所期望的,消弭兩個種族之間的仇恨,或許隻能由時間來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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