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時建造這扇門的那群人,他們的本意應該並不是想要將這扇門當作納斯德古城的外圍防禦陣地。


    但由於肯塔人同時占領了這裏和古城,並且幾十年來一直將此地作為自己的大本營,所以兩處便有了聯係。


    肯塔人在山穀裏修起了連接古城與大門的道路,還在通往雨林方向的猩紅山穀方向壘起了簡陋的城寨。


    為自己圍出了一片能夠與其他遊牧民相隔絕的樂園,也讓他們得以在同其他遊牧民族爭奪水草時始終處於不敗之地。


    當他們落敗時,納澤魯之門的高牆會保護他們;當牲畜因戰亂和疫病損失慘重時,古城的梯田也能讓至少半數的部眾免於餓死。


    肯塔人堅信,如果利尼維亞發現了古城的秘密,他們就一定會在戰錘要塞的東麵再建立一座橋頭堡。


    那些生活在青綠之地的農民老爺喲,他們對土地的貪婪永無止境。


    哪怕是這些貧瘠到無法耕種的沙地也不能放過!


    所以當城門上的守軍看到埃爾利奇到來後,就派出了信使將消息送回古城的大本營。


    納斯德古城裏的肯塔人聞訊,也立刻動員出一千多名士兵前來支援。


    然而當他們趕到納澤魯之門時,隻剩下同伴滿地的屍骸和空蕩蕩的峽穀隘口。


    還有塌了的納澤魯之門。


    盡管肯塔人完全不清楚德泰克人和利尼維亞人是用了什麽辦法才弄塌這座千年高牆的,但它確實已經變成了一堆廢墟。


    中間的道路上,還有興奮的德泰克人正在屍體堆裏翻撿戰利品。


    肯塔人立即放出獵犬驅逐他們,卻被維克多的鷹弩兵搶先發現。在獵犬朝獵物撲食的路上,鋒利的弩矢就結束了它們飽餐一頓的夢想。


    撿拾裝備的德泰克人也察覺到了危險,在埃爾利奇的指揮下迅速歸隊並組成戰鬥陣列。


    維克多的鷹弩兵安置在兩翼和山崖上,架好重型板盾和戰車,就像是戰場間一座座靈活的小型堡壘。


    隻有傻子才會向著兩倍於自己的兵力發起衝鋒,並且還是裝備著重甲和強弩的敵人。肯塔人當然不是傻子,他們一看到對麵的陣勢也紛紛停駐下來。


    遊牧民的優勢在於通過騎兵的機動性,迅速抓住敵人防線中的空缺並完成突破。


    但在峽穀裏,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間供他們機動,而且維克多和埃爾利奇的防線也配合得嚴絲合縫。


    德泰克人的兩翼有鷹弩兵和戰車組成的堡壘,中間則是盾牌接起的木牆,他們壓著肯塔人緩緩後退,因為躲在戰車後麵的弩兵和弓手會射殺任何進入射程的目標。


    終於,肯塔人的長生軍和民兵在看到自己無法撼動這支軍隊絲毫之後,選擇了向後撤到下一個隘口重新防禦。


    但維克多和埃爾利奇卻為了接下來的行動出現了分歧。


    維克多認為他們的目標是尋找竊錘大盜馬拉加爾,至於路上遇到的遊牧民,那不過是過程中無關緊要的阻礙,隻要他們允許自己通行,那麽就不是敵人。


    埃爾利奇當即否決了維克多單純的想法,這不能怪維克多,隻是因為他並不完全了解沙漠地這些民族之間的恩怨。


    肯塔人與德泰克人之間的仇恨累積已久,他們互相都屠戮過對方的聚落,並且以砍下對方的頭顱為莫大的榮耀。


    在個別最極端的村落,男孩甚至要砍下一個對方部族男性的腦袋並帶回村裏,才能算是真正成人。


    這也就讓埃爾利奇絕對無法避開眼前的戰鬥。


    雖然他們此行不是為了尋找肯塔人的老巢,但納斯德古城卻自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對沙漠地的遊牧民而言,他們精心隱匿的聚落被敵人發現,無論是哪個部族都會因此而極度惶恐。


    擺在肯塔人首領麵前的,隻剩下了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殺光眼前的這夥敵人解救自己的聚落,讓它繼續處於不被外人知曉的狀態;第二,在敵人將屠刀伸向這裏之前立刻搬離。


    納斯德古城經過肯塔人幾十年的經營,這裏已經不再像是尋常遊牧民隨意搭建的帳篷堆和野營地了,她更像一座城市,是很多肯塔人一出生就居住的地方。


    不少肯塔人已經不再有自己的牲畜群,而是將財產變成了土地、屋舍,就像青綠之地的農民一樣,將自己與土地捆綁在一起。


    他們走不了了。


    可如果戰錘要塞的前哨已經發現這片世外桃源,馬利克將軍又怎能放過已經到手的功勞。


    澆灌桃源的,不僅隻有肯塔人自己的汗水,更少不了利尼維亞人和德泰克人的血淚,後者占得可能還要更多一些。


    最後,還是埃爾利奇說服了維克多,因為維克多才剛剛把幻影和刺客們派出去尋找目標,他們現在還沒找到馬拉加爾的蹤影。


    想要追上馬拉加爾,至少暫時不得不跟在埃爾利奇身後。


    但也僅僅是跟在埃爾利奇身後而已,維克多不想卷入德泰克人和肯塔人的恩怨之中,他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更不想為此折損任何一名士兵。


    維克多也這樣勸說尼烏斯舅舅和大法師們,可一根筋的舅舅非認為肯塔人是利尼維亞人的敵人,所以他們也應該幫助埃爾利奇去消滅他們。


    並且那些大法師們顯然也都是同樣的看法,他們似乎對於心中的正義感有著超乎尋常的追求,就跟原來的自己一樣。


    維克多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們,隻能聽任尼烏斯舅舅帶著他們跟上埃爾利奇的隊伍。


    埃爾利奇帶領著德泰克人走在前麵,尼烏斯和大法師們走在隊伍中間,維克多和鷹弩兵以及其他一些雇傭兵跟在後麵。


    肯塔人修建的道路還算不賴,他們沒用幾天便來到了納斯德古城之外。


    這座城市和已知世界裏常見的城市格局都不一樣,它甚至都不是一座平麵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金字塔。


    被周圍山體遮擋,終日難見陽光的底層居住著奴隸和他們的手工作坊;再往上陽光稍微好一些的地方則住著平民與商人,金字塔中間光線最好的層數被貴族與祭司們的宅院和廟宇占據。


    那至高無上的塔尖,則是蘇丹本人的宮殿。


    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字塔頂端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就像是天上的另一顆太陽,閃耀這蘇丹的威嚴。


    肯塔人居住的峽穀裏沒有金礦,那裏的每一粒金子,都來自被壓迫者的血汗。


    然而麵對德泰克人的軍隊,肯塔人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在納斯德古城經營數十年,卻壓根兒沒有為其修建任何可靠的城防。


    圈住奴隸的低矮木牆和籬笆可擋不住德泰克人的刀劍,更無法阻攔那些能夠發出致命光球的魔法師。


    所以蘇丹命令他的將軍在古城之外迎戰。


    ......


    作為肯塔人的指揮官,玻利佛雖然是個年逾古稀的幹瘦老頭,但依然是個很有經驗的戰士。


    在血紅軍團葬身沙漠的戰役中,他和他的分隊是唯一幸存下來的人。


    因為過去的經曆,這位老將在蘇丹的宮廷中並不被重用;也因為他的輝煌歲月已經太過久遠,甚至他的敵人都忘卻了肯塔人裏還有這樣一位統帥。


    不過蘇丹還是在肯塔人最危難的時候啟用了他,希望他能夠再次帶領他的分隊,在部族最危難的時刻幸存下來。


    老邁的玻利佛雖然體弱卻還遠未愚笨,他知道如果敵人會主動找上來門攻擊的話,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逸待勞等著他們。


    當然在此期間玻利佛絕不會什麽都不做,他命令奴隸和征召兵在古城腳下的奴隸區外盡可能得多挖掘壕溝,利尼維亞那些惱人的戰車和弩兵是他們最大的威脅。


    在納斯德古城,這裏的魔法受到某種力量的壓製,輕易攻破納澤魯之門的大法師在此處反倒沒了用途。


    並且玻利佛十分清楚地知道他的手下都有些什麽貨色。


    來自蘇丹身邊的阿努比斯衛隊,這夥人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而且是貴族和有產者的子嗣,有著極為可靠的忠誠和戰鬥意誌。


    但他們缺少實戰經驗,玻利佛無法確認這些高傲的小夥子在見到戰友和兄弟倒地身亡後,是否還能謹遵命令堅守陣地,亦或是出於榮譽和憤怒不管不顧地衝上去自尋死路。


    遊牧民定居下來,隨著無法帶走的財產增多,他們也在一朝一夕之間變得越來越像利尼維亞人。


    像他們一樣愚蠢!


    肯塔人最可靠的戰士是長生軍士兵,但蘇丹之子帶走了足足四百人去和馬利克將軍周旋。


    再加上此前進攻戰錘要塞和守衛納澤魯之門的損失,玻利佛身邊隻剩下二百人。


    外加一百多名尚未完成訓練,並且缺乏鎧甲和裝備的後備兵。


    另外兩千名來自中下層平民的征召兵倒也是可靠的戰力,雖然裝備訓練都稍顯不足,但他們之中很多人參與過劫掠,至少都經曆過真正的戰鬥。


    並且最重要的是,他們因為不再是完全意義上的牧民,所以在守衛城市時也有著和貴族們一樣堅定的戰鬥意誌。


    他們還從父輩及祖輩的故事記得遊牧民之間劫掠和屠殺的故事,甚至他們自己也去別人家裏做過同樣的事。


    這些見聞也讓他們深知,如果自己受不住這座城市,他們自己和家人會麵臨什麽樣的命運。


    但以上便是玻利佛這支六千人的軍隊裏全部值得依靠的力量了。


    至於那三千多名牧民出身的征召兵,他們此刻隻想把帳篷卷到駱駝上,沿著峽穀裏的小道撒丫子跑路。


    反正自己的家當都能帶走,這座城市與他們也無幹,憑什麽要為此戰鬥到死?


    所以盡管玻利佛的總兵力占據接近埃爾利奇與維克多聯軍的三倍,但其中可靠的人手隻與他們相當。


    如果要論經驗豐富的老兵和裝備精良的軍士,那麽肯塔人則隻能拿出對麵的一半。


    ......


    前往納斯德古城的路上,埃爾利奇和德泰克人放慢了一開始急促的腳步,等待後麵緩慢的鷹弩兵和戰車及時跟上。


    尼烏斯和大法師們提到環境中魔力正在變得稀薄,令埃爾利奇和維克多都警覺了起來。


    即便維克多依舊不想摻和這件事,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當他們一同抵達納斯德古城時,看到的就是嚴陣以待的肯塔人大軍。


    目測至少應該有四千人,這比預想中的兵力要少一些。


    “以步兵為主,大概是牧民都跑了。”韋斯利樂觀地向埃爾利奇報告。


    維克多還記那個家夥,當初護送他去月牙灣的人之一。


    “我們在路上走了六天,昨晚又在隘口駐紮了一晚休息。七天的時間,難道他們隻弄出這麽點兒人?”埃爾利奇自言自語。


    “或許他們的主力正牽製著馬利克將軍...”埃爾利奇的另一個手下回答,但這顯然不是令人認可的答案。


    馬利克將軍和他的戰錘軍團正在追蹤一支肯塔人軍隊沒錯。


    可從埃爾利奇現在知悉的情報來看,那支軍隊應該是以長生軍主力為核心的精銳部隊。


    戰力可觀,人數卻應該不會太多。


    “發動一次試探性的進攻,或許可以探探他們的虛實。”維克多提出了他的建議。


    盡管從斥候們送回來的情報看,肯塔人確實隻集結出這些力量,並且也沒有在陣線挖掘什麽有效的工事——簡易的拒馬和淺坑隻能擋住騎兵,但維克多帶來的鷹弩兵卻能直接將弩矢拋到他們頭上。


    埃爾利奇跨上戰馬,帶領德泰克騎兵來到隊伍側方等待。


    隻要鷹弩兵的弩矢讓肯塔人的陣型出現一點鬆動,裝備著長槍和弓箭的騎兵就能衝上去將鬆動變成崩潰。


    如果敵人的陣型保持不變,或是躲藏起來的援軍出現,那麽隻浪費些弩矢便勾引出敵人的底牌,這倒也不是什麽賠錢的買賣。


    然而他們的這點兒算計,卻根本不是玻利佛的對手。


    由牧民出身的征召兵陣列,在鷹弩兵的劍雨下不出所料地崩潰。他們手裏那木頭和皮革製作的盾牌在弩矢麵前就像紙糊得一樣,身上的麻衣和皮甲更是如同裸奔。


    隻有矮人生產的合金板甲才能擋住鷹弩兵手裏的重弩。


    而肯塔人顯然買不起這樣的好裝備。


    麵對三千人的崩潰,肯塔人隊列裏那兩百名長生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埃爾利奇抓住機會,當即決定帶領騎兵擴大戰果,最好能直接衝入納斯德古城,一路攻進蘇丹的宮殿裏逼他投降。


    但就在騎兵衝過肯塔人的防線之後,山穀的後麵卻突然又衝殺出大片步兵。


    他們從聯軍的身後,直撲維克多留在隘口處的輜重部隊而去。


    沒有騎兵的維克多隻能立刻帶領鷹弩兵丟棄戰車與巨盾回援。


    輜重馬車裏運載著他們全部的糧食、彈藥和藥品,以及接下來旅途中可能用到的一切。


    而保護馬車的卻隻有一百來個馬車夫和二十名黑棘派給維克多的海軍水手。


    他們可不是兩千名張牙舞爪的肯塔人的對手!


    那些從山穀後方發動攻擊的人,正由城市平民組成的征召兵。麵對家園受到威脅,他們時刻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


    可玻利佛卻偏偏令他們在距離戰場的最遠處等待,如果不是這位老將親臨此地督陣,他們早就在看到德泰克人的時候就全衝下去了。


    因為玻利佛就是想要利用他們這種急於參戰的渴望,使他們打出迅猛又致命的一擊...


    回援的鷹弩兵丟棄了巨盾,他們手裏的重弩更不可能像弓箭一樣在奔跑中上弦。


    隻憑肉搏戰,即便弩兵們穿著鏈甲頂著鍋盔,但手中隻有一柄防身所用的短劍,在同肯塔人的馬刀交鋒時依舊不免吃虧。


    幾乎是靠維克多和僅有的八個雇傭騎士,在隊列前以命相搏地廝殺才勉強擊退肯塔人的攻勢。


    麵對連人帶馬都披掛著板甲的騎士,實在是有些難為這些隻拿著薄鐵片的肯塔人了。


    不過即便如此,維克多這邊的騎士也三死兩傷,還殘廢了七匹強壯的戰馬。


    玻利佛眼見目的已經達到,他從來沒指望在這裏消滅掉鷹弩兵。


    剛才計策的目的,隻是為了支開那些纏人的鷹弩兵,使他們自顧不暇,無法為德泰克人的騎兵部隊提供掩護。


    在玻利佛看來,殲滅或者重創埃爾利奇的騎兵,才是今天這場戰鬥的主要任務。


    繼續讓那些步兵陷入苦戰對自己並無好處,玻利佛便鳴鑼收兵讓肯塔人的戰士們重新消失在峽穀之間...


    另一邊的埃爾利奇也不好受。


    那些牧民出身的征召兵在德泰克人的騎槍麵前徹底崩潰了,可長生軍和阿努比斯衛隊卻沒有。


    他們在埃爾利奇全速追趕時從側翼殺出,攔腰截斷德泰克人的騎兵隊。


    並用隱藏於沙下的數十道鐵索攔住後麵的德泰克騎兵,誓要一氣吃下落入圈套的埃爾利奇和那半數騎兵。


    多虧了幾個親兵舍命相護,再加上埃爾利奇能夠操縱沙之力喚出沙人戰士,這才勉強帶著幾個殘兵敗將僥幸逃出。


    一天之內,埃爾利奇損失近兩百個精銳的騎兵;維克多損失十七輛馬車和八十多名鷹弩兵,其他另有近百人的傷亡。


    而玻利佛的損失,僅僅隻有三百人,其中還有不少是因踩踏而死。


    ......


    隨軍的精靈軍醫為維克多包紮好傷口,另外他的鎧甲也必須要更換新的甲片,左臂肘關節處的圓碟護片被馬刀砍斷,那家夥的力氣真是大得要命。


    維克多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捅傷了他,他的肚子都已是一片殷紅,真不知道他怎麽還有那麽大勁。


    好在沒傷到骨頭和筋,但願也別留下什麽後遺症。


    不過身體上的疼痛倒還其次,維克多現在必須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眼前的對手不同以往,他熟悉戰爭的規則,精於謀劃策略卻又不因貪婪急躁冒進,指揮大軍協同作戰就像使用自己的手臂一般靈活。


    拖著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維克多重新回到埃爾利奇的地圖前仔細端詳。


    昨天埃爾利奇力主進軍,維克多的關注點都在這一仗要不要打上,就沒有親自去仔細地看。


    今天維克多拿著這塊破布和實地一對照,他就想把畫這幅地圖的人抓過來吊死。


    地圖畫得簡直亂七八糟!


    大量位置錯亂的山峰和未被標記的峽穀,甚至就連納斯德古城的幾條主路通往哪裏都沒被標全。


    瞎子還去打什麽仗!


    如果畫著幅圖的是他自己的手下,維克多一定立刻就差人把他壓過來,親手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再用這塊破布包著交給下一個負責繪圖的斥候。


    但畫著幅圖的人是埃爾利奇的手下,他該如何發落隻有埃爾利奇說了算。


    繼續無意義的爭論也不可能讓這幅地圖自己變得清晰,可現在戰事已開,再派出斥候和散兵出去繪製地圖也不安全。


    肯塔人不是瞎子,他們能看見遊蕩在四周的零星斥候,然後可以派出幾倍於他們的小股騎兵驅逐。


    維克多抱著頭坐在桌子旁,這次埃爾利奇和他的手下們倒是都很安靜,畢竟剛吃了敗仗的人是無論如何都喧鬧不起來的。


    “你的騎兵被截斷的時候,那些步兵為什麽沒掉頭?”


    維克多打破了沉沒,他隱隱有了些想法,但還有幾個疑惑需要被求證。


    “我追過去之前特意留心過,那些步兵的潰敗不是偽裝出來的。”埃爾利奇回答。


    “臨時湊起來充數的奴隸兵?”維克多追問。


    埃爾利奇搖頭否認了維克多的猜測。


    即使最後一個肯塔族的男人戰死,剩下的肯塔族女人寧可自己和孩子拿起刀也絕不會武裝奴隸。


    肯塔人的奴隸很多來自敵對部落,即使是生而為奴的那些也對他們恨之入骨。


    如果肯塔人武裝他們,那麽他們拿到武器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刀刃對準曾經的主人。


    “不管那些人是什麽來路,肯塔人的軍隊裏有幾千個無意抵抗的士兵,並且現在是他們守在城裏。”


    維克多的話引起眾人的目光,埃爾利奇的眼睛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是說我們可以今晚發動夜襲?”


    維克多搖頭。


    “那是在找死。”


    克萊蒙大人、迪納斯王和傑拉爾德爵士的指揮雖然各具特色,但他們都算是優秀的將領,而維克多又恰在他們身旁服侍過很久。


    這的確是件很幸運的事。


    今天下午回防輜重馬車的時候,維克多本在懊悔自己應該留下些人手看護戰車和重盾,鷹弩兵需要那些東西才能在野戰中發揮最大的威力。


    如果此時肯塔人派出一小隊輕裝步兵前去縱火,那麽今天他們的損失還會更大。


    但事實是肯塔人的指揮官似乎並不在意那些裝備。


    維克多思考過對手這麽做的原因。


    可能是他忘了,或是手裏分不出更多士兵。


    可從與鷹弩兵交戰時的表現,還有他在鳴鑼收兵時的果斷來看,維克多覺得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


    也或許是他不了解這些裝備的用途,畢竟鷹弩兵沒來過沙漠地,沙漠地也很少有使用弩這種武器的軍隊。


    但維克多覺得最可能的原因是他故意這麽做。


    單純從攻城角度,鷹弩兵對城市的威脅要大於德泰克輕騎兵;前者躲在移動堡壘裏向矮牆後頭拋射弩箭和手榴彈,後者隻能用馬蹄和馬刀硬衝矮牆。


    應該先殺哪個顯而易見。


    可肯塔人沒有這樣做,所以維克多就不能站在一個城市防守者的角度思考敵人的策略。


    那麽究竟什麽情況下需要先殺高速靈活卻不善攻堅的輕騎兵,而保留那些笨重的重裝弩手呢。


    維克多隻想到了一種可能,就是肯塔人要打的是類似於野外的圍殲戰,而非依靠城牆的守衛戰。


    進攻方都會希望防守方的速度比自己更慢。


    想想看,如果輕騎兵傷亡殆盡,隻留下一群笨重緩慢的重步兵,既要拖著板盾戰車,又要拉著輜重馬車,他們的動作慢得像烏龜。


    如果他們想要撤退,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等等,但你怎麽就知道我們會輸呢?”一個德泰克首領忍不住打斷了維克多。


    維克多想回答,因為肯塔人的將領知道他所麵對的是一群你們這樣的對手。


    但察覺到帳篷裏德泰克人的數量比他的手下多很多之後,維克多就沒有理會他隻是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為我們保留了攻城裝備,還告訴我們今夜城市守備空虛,順帶還毀了我們的部分補給,這一切都在提醒我們,攻城,要快。


    或許他們的城市裏有陷阱,大法師們說這裏的魔法力量極其微弱,很難說金字塔裏頭到底藏了什麽東西。


    也或許他們會在我們進攻城市來個裏應外合,強攻城市不下又要腹背受敵可是很難受的。


    他想把我們一網打盡,一個不漏。


    所以他才關注那些輕騎兵,因為他可能沒把握追上他們。


    正如埃爾利奇所說,遊牧民不喜歡自己的定居點被發現,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衛自己這裏。


    維克多的解答讓剛才的興奮全都蔫了下去。


    包括埃爾利奇在內,他們從未在肯塔人中見過這樣狠毒的對手,更不願想象如果真得按照肯塔人的計劃攻城會麵臨什麽樣的下場。


    “那我們該怎麽辦?”埃爾利奇有些坐不太住了。


    “撤退吧,往東走。”


    埃爾利奇皺緊了眉頭,如果往東走可行的話,他們一開始就不會來到這裏了。


    “往東走是可行的,因為即便守衛城市的敵人裏都有意誌薄弱的士兵,那麽追擊時可靠的人手隻會更少。”維克多知道埃爾利奇的擔憂。


    所以他詢問埃爾利奇,就是他必須要知道那些肯塔人的士兵究竟是真得崩潰,還是佯裝撤退。


    既然那些肯塔人是真得崩潰,那他們就不會在往東走的路上被敵人追擊。


    東邊有什麽呢,隻有世界盡頭一片荒無人煙的濃密雨林而已。


    即沒有港口,也沒有城市和道路,去那裏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肯塔人要的是沒人活著知道這座古城的秘密,隻要一路往東走進雨林,他們雙方的訴求就不會有任何衝突。


    “而且,馬拉加爾也去了那裏對吧?”


    維克多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這封信原本應該交給埃爾利奇,但被幻影半路截了胡送到維克多的手裏。


    “我想,我們還是坦率一些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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