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映璿也不和陳氏辯論,隻問:“母親言下之意,方才答應之事要反悔?”


    陳氏支吾起來。


    她沒臉當著那麽多奴婢的麵出爾反爾。


    陳家也是世代的武將家族,家訓裏沒有那些文縐縐的,卻要求後代行事光明磊落,對背信棄義的小人行徑十分不恥。


    “……娘的意思是,你們夫妻間也不能隻顧著鬥氣,還是要顧及彼此體麵的,和和睦睦,互相敬重,日子方能細水長流。”


    她越說聲音越低,“娘也是為你著想,你今日你就是逼著他給你寫了罪己書,看似贏了,可於你們感情無半點益處,難不成你今後還要和拓兒水火不容嗎?”


    “母親本末倒置了。”韋映璿往旁邊挪了一步,拉開與陳氏的距離,“侯爺無故搜查我的院子就已經置我於難堪之地,何談夫妻感情?搜查前娘拍板許諾在先,侯爺當著滿院子奴婢點頭在後,我這才勉為其難答應侯爺搜了我的院子,母親敢說不是如此?”


    “這個……”陳氏一臉為難。


    韋映璿冷了臉:“母親不必再說別的話,若要反悔,大大方方承認便是!”


    陳氏被兒媳強硬而又迫人的目光盯著,口幹舌燥,心頭直發虛,再也擺不起長輩架子。


    咽了口口水,道:“別急……這不是正商量麽。”


    目光不住朝著湖對岸的圍牆和大門那邊看去,盼望婆母趕緊過來善後。


    如今這個狀況,拓兒搜不到贓物,她便鎮不住場麵了。


    兒媳張口閉口討要說法,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偏她自己親口答應的,此刻還真是辯說不過。


    那麽多下人看著呢,再這麽拖延下去,她一張老臉都掛不住。


    隻有婆母過來坐鎮,才能把映璿鎮壓下去。


    陳氏正頭痛著,就瞧見韋映璿又上前兩步質問宋拓:“侯爺此刻裝聾作啞,想必也是反悔了,不會兌現方才的承諾了。”


    “看來我先前是高看侯爺了,我竟不知侯爺是個不守信之人,母親一介婦人我就不說什麽了,侯爺是堂堂七尺男兒,眾目睽睽答應之事竟然說反悔便反悔,真令人不恥。”


    “眾多丫環仆婦都在,侯爺也不怕在自家下人麵前失了主子的德行和威儀。”


    宋拓被她譏諷的再也無法保持沉默,紅著臉道:“我隻是想不通罷了,曆來書寫罪己書便是承認有錯,我因丟失字畫過來搜查,錯在何處?”


    他話音落下,連陳氏都玄妙地抽了抽嘴角,偷偷觀察下人們的表情。


    私心裏覺得,兒子背信棄義也就算了,怎還如此理直氣壯?這般強詞奪理的話她可是說不出口的。


    陳氏幹杵在旁邊,心頭千思萬緒,嘴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巴望著老夫人趕緊聽見風聲趕過來。


    “大丈夫千金之諾,侯爺不守信就是錯。”韋映璿似笑非笑地看陳氏,“母親既然知道太上祖不少奇聞異事,定然知道太上祖是跟著開國皇帝出生入死的,他老人家的兵器長刀至今供奉在祠堂,長刀上刻字“犯大曆者雖遠必誅”,就連老太爺的長刀上亦刻有“定國”,父親雖未上戰場,亦是在劍柄上刻下“照膽”,宋家先祖,個個皆是說一不二之大丈夫,先輩們忠肝義膽,何等的氣度和勇氣,侯爺再看看自己今日的做派,可會因為辱沒了先輩而臉紅?”


    宋拓萬萬沒想到韋映璿如此能說會道,她扯出先祖們,讓他無言以對。


    當場紅了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兒。


    他這二十五年,雖未有過什麽大成就,沒能給侯府添光添彩,卻也是中規中矩,穩中求升,他武藝好,未以文科入仕卻還是因一身好武藝中了武舉,順利入職軍中要部。


    他自問從未作過惡,作為開國功勳之後,從小便在族學裏學習,被禮義仁智信熏陶著,他盡管學的不精,但他的出身讓他比軍中那些大老粗更懂得禮法教養,他明白誠信為立身之本。


    今日看似隻是一件小小家事,他撕毀承諾韋映璿也拿他無法,可若傳出去,他今後為官做人的根基便徹底毀了。


    況且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當場反悔讓韋映璿看輕。


    “夠了,我寫便是!”他忍無可忍低吼出聲。


    “侯爺肯守諾最好。”韋映璿吩咐下去,“來人,去搬張案桌過來,準備好現成的筆墨紙硯。”


    下人們匆匆就去了,不一會兒,抬來桌子和筆墨紙硯。


    宋拓走上前,拿起狼毫刷刷刷地落筆,起筆罪己書三個字時他頗費了思量,筆鋒頓了又頓,最終還是黑著臉寫下來了。


    陳氏在旁瞧著碩大的罪己書三個字,十分汗顏。


    本想最後關頭勸住的,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亡夫,一時隻覺得無比傷感。


    惆悵道:“拓兒,映璿說的沒錯,你爹他這一輩子,官雖然做的不大,但他宅心仁厚,言出必行。你安心寫吧,寫了也好,你爹他在天有靈知道你是個能屈能伸、信守承諾的好兒子,定會為你欣慰……”


    一眾下人們:“……”


    宋拓早已對陳氏不分立場不動腦子的做派心灰意冷,他對陳氏的叨叨無動於衷,運筆刷刷地寫著。


    他的奶母李媽媽看不過眼,幽怨地說:“夫人,您就少說幾句吧,侯爺……真是萬難啊!”


    說完,長長歎息一聲。


    真是造孽,侯爺攤上這樣一個娘,害苦了他,今日都是夫人胡鬧,代替侯爺胡亂應承造成的。


    說什麽先假意答應,結果還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陳氏隻覺得自己分外無辜,不知想到什麽,突然警覺起來,開始坐立不安了。


    拓兒寫罪己書,原本沒什麽,可若是婆母知道,保不齊會遷怒自己。


    李媽媽這等又老又有些地位的媽媽肯定會在婆母那兒把過錯都推到她身上,婆母發起火來有她好果子吃的。


    事已至此,等也不是辦法,不若趕緊叫老夫人過來,趁著拓兒未寫完蓋章,阻止了不就無事了。


    陳氏眼神閃爍了半天,咳嗽道:“胡媽媽,你快過來一下!”


    胡媽媽也在婆子群裏看熱鬧,聽聞陳氏叫,急忙小跑過來,“夫人?”


    陳氏低聲吩咐:“快快,趕緊去叫老夫人,無論如何要把她老人家請過來,就說……就說……拓兒要惹大事了,若她老人家不過來,拓兒就要吃大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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