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拓很快寫好了罪己書,重重放下毛筆,“這下你滿意了。”


    韋映璿上前仔細檢查內容。


    文字間雖沒多少情感和誠意,倒是也沒耍花招,將今日的事情過程交代了一遍,寫明了未搜出贓物,並且文末有寥寥幾筆致歉之語。


    如此就好,她本來也不指望宋拓真心實意道歉。


    “侯爺還未在簽名處蓋私印,若不蓋印,按手印畫押也可。”


    宋拓雙眸噴火地瞪她,到底是深吸一口氣壓製,伸食指按了紅泥,當場畫了押。


    “可還有何處不妥?”他嘲弄地問。


    “沒了。”韋映璿一刻不耽擱,馬上將罪己書折好,收進袖袋裏。


    本來她想事情到此便結束了,但她無意間瞧見一旁心不在焉的陳氏,見陳氏目光不住往大門方向瞟,心裏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當即背過身去,把罪己書交給照影,悄聲吩咐她拿進書房給二嬸裝著。


    照影依言去了。


    她的小動作被宋拓盡收眼底,十分不屑。


    韋映璿輕描淡寫道:“為防止侯爺反悔,我自然是小心些為妙。”


    宋拓嗤笑一聲,“戰戰兢兢,謹小慎微,毫無主母大氣!”


    他如此譏誚,韋映璿隻是扯了扯唇,不搭腔。


    正在此時,胡媽媽連奔帶喘地過來了。


    氣喘籲籲對陳氏回稟:“艾媽媽竟不肯通傳,說是,老夫人昨晚沒休息好,這會兒好容易睡過去了,天大的事都不能打擾她老人家。”


    陳氏心頭一咯噔,“今日之事你未同艾媽媽說嗎?”


    “說了,可剛開了個頭,艾媽媽就擺擺手打斷了奴婢,無論如何也不耐煩聽了,把門一關就把奴婢晾在外頭。”


    胡媽媽頓了頓,上前和陳氏咬耳朵道:“倒是奴婢在回來的路上碰見韋大小姐,匆匆說了幾句,韋大小姐一番無心之言,奴婢覺得十分有道理。”


    “她說什麽了?”


    胡媽媽便和她說悄悄話。


    陳氏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目光漸漸明朗起來,“對啊,我怎的未想到這些說辭!”


    她突然變了臉,上前欲奪案桌上的宣紙,卻在伸出胳膊時,尋不見宋拓方才寫的罪己書。


    “罪己書呢?”她指著韋映璿急怒道:“定是你收起來了,映璿,好孩子,你聽母親和你說,此物你不能收,快拿出來給母親,拓兒糊塗,我不能任由你們糊塗!”


    韋映璿心道果然還有扯皮。


    她不假辭色,“母親,罪己書侯爺早寫好,已經交由我收好,恕我不能給您。”


    “好你個韋氏!”陳氏連體麵都不顧,不客氣地指著她罵道:“你是這府裏的主母,可你做事也太任性了些!整日想著逞凶鬥狠,對你的丈夫也是毫無體恤敬重可言,你不想著時刻維護自家爺們的體麵,反而要當眾和他針尖對麥芒,讓下人看他的笑話,讓他寫勞什子罪己書傳出去讓人恥笑他,此舉已經是有虧婦德!”


    “拓兒是個實心眼,你激他幾句,他定要給你寫罪己書,可我作為他的母親,卻看得透你的險惡用心,不就是為了以後好拿捏他麽,你莫要忘了你腳下是宋家的土地,你是宋家的兒媳,身為宋家的兒媳,你卻不能一心一意愛戴你的丈夫,反而要害他,你實是不配!”


    陳氏仿佛開了竅般,字字句句都淬了毒似的,居然說出一大段很有分量的話來。


    莫說韋映璿吃驚,滿院子奴才都像是不認識陳氏似的,驚訝地看著她。


    以往,陳氏說話向來抓不住重點,顛三倒四,而且她還是個反複無常之人,想一出是一出,經常變換立場。


    今日卻是十分犀利,劍指要害。


    就在大家愣怔時,誰也沒想到,陳氏竟然飛快地竄至韋映璿身側,扯住她的袖子,伸手便掏進了她的袖兜。


    陳氏動作十分麻利,韋映璿反應過來時陳氏已把她兩個袖子摸了遍。


    多虧她提前把罪己書送到二嬸那去,否則此刻已經被陳氏搜走!


    “母親!”她憤怒地退開:“您怎能問也不問便來搜我的身?身為長輩,此舉實在有辱斯文,您說一千道一萬,也無法改變侯爺已兌現了諾言,母親現在突然訓斥兒媳,還要追回罪己書,莫不是想讓侯爺做一個不忠不義毫無誠信之人,如此您方滿意?”


    “一派胡言!”陳氏氣急敗壞地道:“是你小題大做,懷了陰險的心思故意設計拓兒!別以為你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出,你是早早就做了安排,把字畫和扇子提前運出府去了,今日拓兒無論如何搜查也是查不出的,你故意設局陷害拓兒!罪己書不肯拿出來是吧?你等著,我這就親自喊老夫人過來裁決你!等老夫人請了家法,我看你還敢頂撞!”


    她轉身就走,走到湖邊廊橋時,對麵氣喘籲籲跑過來一個婆子,差點跟陳氏撞上。


    “侯爺!夫人,大奶奶,奴婢有要事稟告!”


    陳氏定睛一看,這個人眼熟,不是孫媽媽嗎。


    她瞬間記起這個人。


    先前是許姨娘那裏的賤奴才,幫著許姨娘出過不少糟踐她的惡主意,很是猖狂了一段時間,後來許姨娘一病嗚呼,她立馬就把孫媽媽發配了,本來是要打發出去的,婆母卻說家生奴沒有趕出府的道理,做主把她發配到浣衣房去了。


    陳氏陰霾地盯著她,“孫婆子!你不在浣衣房做事,跑到此處喧嘩什麽?”


    孫媽媽手裏緊緊握著一卷畫軸,低著頭恭順地回答:“回夫人,奴婢如今在韋大小姐院子裏當差,今日侯爺丟了一幅牛郎織女畫,奴婢一下午帶著丫頭們打開所有箱籠,又仔細翻找了一遍,終於找到了!”


    什麽……


    找到了?!


    陳氏大驚,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懊惱、窘迫、無地自容,千般念頭猶如海浪席卷而來。


    她方才做了什麽……不但和兒媳劍拔弩張,撕破臉皮,還欲去婆母那裏搶占先機告狀!


    不待陳氏說什麽,宋拓已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一把奪走孫媽媽手裏的畫軸,不由分說打開親自驗證。


    掀開卷軸,他臉色先是驚,再是窘,接著就一副尷尬樣,幾度吞咽口水,才十分艱難地張口:“確實是丟失的畫卷。”


    滿院子的奴婢皆張口結舌。


    相比起那把民間工藝的竹絲扇,都知道真正值錢且具有收藏價值的是這幅前朝真跡,現在這幅真跡找到了,便相當於侯爺根本沒受損失。


    再回過頭看侯爺今日大動幹戈搜查大奶奶的翠雍居,大奶奶實在太可憐,太冤枉了!


    侯爺此次做事如此欠妥,實在是草率莽撞,不像原先的侯爺了。


    眾人紛紛想起大奶奶先前的話,都聯想到那位韋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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