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陳氏最後一句話聽得宋拓一怔。


    這幾日他是動過打發韋映璿離開的念頭,如若她實在容不下映雪,他要麽放她和離,要麽便是休妻。


    休妻不比和離,他須拿出切實的證據不可,韋映璿平日裏尚算低調,治家無功無過,也未留下任何把柄,倒是幾個賬房先生對她讚不絕口,說她算學了得,想來是有些掌家的本事,他想隨意找個由頭休妻是不成的。


    休妻本就不易,和離就更難辦了。


    世人皆知世家從無和離婦,那些想要和離的宗婦最終的下場無非是暴斃,要麽無故就纏綿病榻,數年後病死了,要麽低調入庵堂,要麽便離家去莊子上養病。


    皆因世家大族重名聲,哪容得下婦人嫁進來又隨意離去的,幾乎不會允許婦人體體麵麵的離開,像是他宋家,祖母隻要活著一日,便決計不會讓韋映璿和離回家的。


    短短片刻,他神色幾度變幻。耳邊又響起陳氏的催促聲:“我都答應好了,你倒是趕緊讓人去搜,這麽點小事別磨磨蹭蹭的,你一個爺們兒家,怎得也婆婆媽媽上了?趕快,我還有事須得去辦,你祖母還讓我去臥佛寺上香順便求一卦呢!”


    陳氏不怕兒子搜不到,就算真的搜不到,映璿又能拿拓兒怎麽樣呢,鬧到老夫人那兒,兩邊各打幾板子這個事就揭過了,老夫人是不會讓拓兒寫什麽罪己書的。


    事已至此,宋拓便把心一橫,說道:“黃媽媽。”


    “是。”


    黃媽媽帶人走上前,這次客氣了許多,低眉順眼地笑道:“大奶奶,夫人和侯爺既然吩咐,那奴婢們便得罪了。”


    “等等。”韋映璿看了眼宋拓,“侯爺這是答應了?”


    “是。”宋拓看都不看她,冷道。


    韋映璿見他當眾給了準話,便痛快讓開。


    她朝著後廚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丫頭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去,同時吩咐梔茉讓所有下人都配合著,隨便黃婆子她們要進哪間屋都帶著過去。


    一時間,宋拓帶來的婆子們分頭行動,穿梭在各個房間裏翻箱倒櫃,眾人在廊下都能聽見屋裏被騰挪翻動的叮咣聲。


    董媽媽和照影幾人既是心疼又擔憂地往屋裏張望,生怕婆子們粗手粗腳弄壞了屋裏的擺設,饒是梔茉平日沉穩,瞧見婆子們把大奶奶床鋪上的褥子翻過來時也氣紅了眼。


    二等丫頭瓔珞和瓊瑤跟在旁邊看著婆子們粗魯地翻動大奶奶的衣物箱籠,都氣的直發抖。


    倒是韋映璿麵無波瀾,隻是站在廊下靜靜等待,時而朝著不遠處的書房張望過去一眼,叫人完全摸不出她在想什麽。


    宋拓抱臂站在離她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進進出出的下人,眼露森然,仿佛已在考慮等會兒如何懲戒韋映璿。


    烈日漸漸西垂。


    一炷香時間過了,兩炷香過了,眼看又過去小半個時辰了。


    丫頭婆子們穿梭不止,有如陀螺一般,卻遲遲未有搜到贓物的消息傳出。


    宋拓臉色逐漸有些繃不住,攔住一個婆子焦急地問:“還未搜出嗎?”


    被他叫住的婆子臉色十分凝重,“侯爺,奴婢們一刻不停的搜查,臥梅軒沒有,說不定在朝霞閣,整個翠雍居太大了,怕是還得一會兒。”


    婆子的聲音仔細聽,其實很有些發虛。


    來之前侯爺和黃媽媽說那兩件東西肯定在臥梅軒,不會在別處,因此婆子們認定了東西就在臥梅軒這幾間屋子裏,最先搜查的也是這幾間,結果卻一無所獲,現在她們隻能去東邊的朝霞閣,每個人心裏都直打鼓。


    過了不久,黃媽媽一路跑過來,對著宋拓戰戰兢兢說:“侯爺,奴婢們去了朝霞閣那邊,各房都搜了,就是沒搜著。”


    宋拓臉色僵住,森然道:“一群廢物!再仔細搜!”


    韋映璿涼涼地道:“侯爺,我沒數錯的話,婆子們裏裏外外搜了不下三遍吧?若這次再搜不出,我看也不用再白費力氣了,不如請京兆尹的人過來,他們慣會掘地三尺,侯爺也放心些。”


    宋拓盯著她看了好半天,似是想說什麽,卻忍住了。


    寒著臉叫來小廝:“各院花園、樹下,後廚各個地窖都看了?”


    “回侯爺,都仔細找過了,連各房的橫梁都叫人上去摸過了,各院凡泥土鬆動之處也都掘地查看了,沒找到。”小廝哭喪臉道。


    怎會找不到,宋拓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難不成韋映璿真沒拿。


    不可能,她定然使了什麽詐。


    整個下午他的人一直在外頭高高的楊樹上遠眺監視,樹上視野佳,能瞧見整個臥梅軒動向,韋映璿並未讓人將字畫和扇子投湖、掩埋或是燒毀。


    而在今日之前,她也不會想得到自己會大動幹戈跑來搜查,那麽她便不會提前把東西拿出來銷毀,隻會悄悄放在嫁妝箱子裏昧了去,銷毀反而不符合常理。


    他如此設想著,認為東西一定還在屋裏。


    “再重新搜查一遍。”他不死心地吩咐小廝:“仔細找找是不是那些屋子裏有暗格。”


    韋映璿氣定神閑地站在旁邊,似笑非笑:“侯爺如此搜法還不若采納我的建議,去京兆尹報官,衙門的人專司搜查之事,不但會掀了我屋裏的磚,連一條地縫都不會放過的,待京兆尹再搜查個三四五六七八遍給結了案,侯爺總該死心了吧?”


    宋拓鐵青臉道:“你也不必如此冷嘲熱諷,自家遭賊就不勞動京兆尹了,我宋家丟不起這個人。”


    “倒也是,回頭滿京城傳揚侯爺監守自盜且造謠栽贓,丟的確實是宋家的人。”


    “你以為搜不到贓物你便能洗脫嫌疑嗎?定是你藏去別處了!”


    “侯爺這麽說便不講理了,方才說好的,若搜不出贓物便立刻寫罪己書,眼看侯爺已經搜了近兩個時辰了,難不成侯爺要磨蹭到晚上去?”


    陳氏忙上前插話道:“映璿,你瞧瞧你,夫妻之間為點瑣事鬥幾句嘴,小打小鬧的事兒,當不得真。”


    “母親此言差矣,侯爺不分青紅皂白帶人查抄我的院子,此事並非小打小鬧。映璿自問未做錯什麽,卻遭到侯爺如此對待,若是不兌現方才的承諾恐怕不合適。


    方才母親答應在先,侯爺點頭在後,我才放黃媽媽搜屋,現在既然什麽都搜不到,侯爺須得寫罪己書一份交由我保管,侯爺和母親不會不認了吧?”


    陳氏自然還想抵賴,她道:“映璿,不是母親說你,你也太較真了,有你這麽做主母的嗎?韋家的家風可是寬忍謙和,你都學到哪兒去了?你祖母前些日子還說你心胸寬廣,有大家風範,擔得起侯府主母這個重任,你瞧瞧你現在錙銖必較的樣子,對得起她老人家如此高的評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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