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霆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內心深處,他是盼著和喬惜相認的。


    可他更清楚,蘇鵲給他解毒的可能性實在不大,這些年也不是沒尋過別的醫者,希望甚微。


    蘇鶴霆光想一想喬惜到時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的悲痛,心已經開始抽疼了。


    她為了報仇那般不愛惜自己,若再遭受打擊,還不知要瘋魔到何種程度。


    取回額鏈,蘇鶴霆放了紅狐,吩咐北俏和小滿守著喬惜,自己回了書房。


    書房和他離開時一樣,臥榻也被歸為原位,看不出被打開過的痕跡。


    若不是紅狐趁喬惜不注意,偷偷拿走了額鏈,他或許永遠不知道喬惜看到了他的秘密。


    箱籠被打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堆畫卷。


    蘇鶴霆展開了一副,裏麵女子梳著雙丫髻,明媚皓齒,笑得甜美又肆意。


    那是喬惜還未及笄時的樣子。


    這箱籠裏所有畫卷裏頭畫的都是同一人,隻是年紀各不相同,從喬惜的六歲到十五歲。


    那是屬於太子司禦的記憶,畫像皆是他親筆所畫,用的是以前做太子時練就的畫工。


    而喬惜對司禦的畫工再熟悉不過,她隻要看到這些畫像,便能猜到他就是司禦。


    蘇鶴霆輕手撫摸一張畫像上的水漬,這些畫像他每一張都視若珍寶,沒有一絲髒汙損毀,那這水漬隻能是喬惜的眼淚。


    再想到喬惜說的王禦史的例子,蘇鶴霆又心疼又好笑,他的惜寶兒是擔心他怨她,才這般提點他呢。


    她盼著他原諒,盼著與他相認!


    蘇鶴霆將畫卷一卷卷收拾好,拿出畫卷底下的禮盒。


    分開五年,攏共五件生辰禮,除了被紅狐拿走的額鏈,另外四件都好好地裝在盒子裏。


    他全部拿了出來,連同額鏈一起揣進了懷裏,大步出了書房,往喬惜屋中走去。


    惜寶兒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他再裝聾作啞瞞著她,對她來說又何嚐不是殘忍。


    “你們出去吧。”


    到了喬惜房中,見她還安安靜靜地睡著,蘇鶴霆揮退了北俏和小滿。


    他將生辰禮盡數擺在喬惜床頭,寬了外袍,躺到了喬惜身邊,側著身,將人小心地攬進懷裏。


    細細打量她的眉眼,好似怎麽看都看不夠般,直到夜色落下時,他才也闔眼睡下。


    手始終握著她的。


    再醒來,是被熱醒的。


    懷裏的人燒得跟火爐子似的,蘇鶴霆大腦瞬間清醒,忙起身扯了外袍,“來人,王妃高熱,去喚蘇鵲。”


    這一聲喊,讓外頭的婢女慌忙跑去通知婢女,也讓門外蹲著的兩人立即起了身。


    長生丟下糖葫蘆架子,拔腿就衝進了屋。


    癩赤腳緊跟其後,他道,“我是王妃請來的大夫,我給她看看。”


    蘇鶴霆白日也看到了癩赤腳,知道他是喬惜帶進府的,隻他那時滿心都想著喬惜的事,也沒深究他究竟是做什麽的。


    聽他這樣說,看向了長生。


    癩赤腳跟著喬惜進府時,依舊是那副叫花子打扮,長生極愛幹淨,想讓他去整理整理,癩赤腳卻顧慮頗多,不願以真麵目示人。


    喬惜由著他,告知長生不以貌取人,癩赤腳是個醫術很好的大夫。


    如今看見喬惜燒得滿臉通紅,長生也顧不得癩赤腳髒不髒,隻記得他醫術很好,握住他的手腕就拉著他往床邊帶。


    蘇鶴霆見此,沒有阻攔。


    長生對喬惜在意,事關喬惜他不會草率,加之蘇鵲的院子離這不近,過來怕是要一會兒。


    癩赤腳沒遲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便搭上喬惜的手腕,片刻後,“不必擔心,是外傷引起的高熱。”


    蘇鶴霆想到喬惜白日不讓蘇鵲把脈一事,生了疑,“隻是如此?王妃身體可還有別的異處?”


    癩赤腳看向蘇鶴霆。


    他並非和長生一樣,一直蹲在門外的,中間他向人打探了蘇鵲。


    得知她是五年前被疆北王所救,之後收為義妹,疆北王待她如親妹。


    也就是說,疆北王當真就是當年救走女兒的那個年輕人,且這些年一直護著她不被曹英尋到。


    他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恩人,這如山般的恩情,按理他該如實將喬惜的情況一一告知。


    可,他想到了先前喬惜被人下了致幻藥,那種藥隻有男女行事時才會起作用。


    喬惜是疆北王妃,和她有過男女之事的大抵就是疆北王,那致幻藥應也是疆北王給喬惜下的。


    疆北王對他有恩,喬惜對他亦然。


    若非喬惜尋到他,告知他女兒的線索,又帶他來了疆北王府。


    他這輩子都可能窩在枝娘的老家,不知女兒還活著,更不會這樣快就見到她。


    他同樣感激喬惜。


    可從那致幻藥那事來看,這兩恩人之間怕是有什麽隔閡。


    正常夫妻間怎麽會有那種藥。


    他想了想,道,“從脈象看,王妃先前思慮過重,精神如繃著一根弦。


    如今不知因何事鬆了心弦,身體的抵抗力便自發地也跟著懈怠了下來,加之外傷,便起了高熱,這對王妃來說,並不算是壞事。”


    喬惜脈象異常的事,在不清楚這兩夫妻間究竟是怎麽回事前,癩赤腳決定還是不說出來。


    至於以後能不能說,要不要說,他想這該有喬惜自己來決定。


    而他欠疆北王的恩情,不該是以這種方式償還。


    想到女兒也會醫術,他又道,“我替王妃施幾針,再喝兩副藥,王妃的高熱便可退了。”


    在喬惜決定要不要向疆北王坦白自己身體的情況前,他還得用針法替喬惜遮瞞著錯亂的脈象。


    也順道試試女兒的醫術如何。


    蘇鵲到時,癩赤腳剛好給喬惜施完針。


    她將自己關在藥房苦讀醫書呢,就聽說喬惜果然發高熱了,忙跟了過來。


    一來見還有別的醫者,有些好奇的打量了眼癩赤腳。


    “你竟真懂醫?”


    蘇鵲有些好奇。


    先前從喬惜屋中出去時,便聞到對方身上有藥草味,醫者對同行的敏感讓她多看了癩赤腳兩眼。


    待見癩赤腳的模樣,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眼前人比那街上的叫花子好不得多少。


    若真是個醫者做什麽要將自己打扮成那樣,為何不治治自己的頭上的癩痢,便隻當是他因什麽原因沾惹了藥草味,沒有多想就離開了。


    是以,得知癩赤腳果真是醫者,一向不愛多事的她才會好奇問這一嘴。


    癩赤腳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他打聽到的消息,女兒對從前的事早無記憶,聽說連從哪裏來的都不知道。


    就是姓氏也是跟著疆北王姓的,那名字更是娶得隨意,說哥哥叫鶴,做妹妹的便叫鵲吧,一個物種,更像一家人。


    既連姓名都忘記了,自然不可能認出他來。


    可被女兒盯著,他還是緊張得要死,既希望女兒認出他,又害怕女兒認出他。


    好在,蘇鶴霆解救了他。


    他對癩赤腳道,“大夫開方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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