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清將紫玉鐲捂在心口,哭了好一會兒,才擦幹淨眼淚,將鐲子小心翼翼收好,放在自己床鋪最裏頭。


    除了紫玉鐲外,江家的禮裏還有兩顆護心丹,此藥也不必說,江氏當年正是以藥鋪發家,護心丹便是救命之藥,一顆便價值五百兩銀子。


    其餘的便是一些也價值不菲珠寶物件。


    如此厚禮,江清清實在受之有愧,於是才入夜,她將已經晾好的香皂切成規整的塊狀,裝滿了二十個陶瓷盒。


    她額外拿了四盒出來,打算送到江府。


    縱然母親說過,日後叫她不要去打擾,可有了這樣好的物件兒,她哪能不想著她。


    還有大哥、爹爹...以及江玉兒。


    江清清思忖了會兒,便打算現在就出去送。


    畢竟這樣可以叫旁人不知,自己這個農戶女又去了江府,免得叫外人說道。


    江清清裝好四盒香皂後,便覺得自己的禮略微寒酸,可如今她除了這個,手頭也拿不出來1什麽,總不能再把江家的禮送回去,便也隻能帶著這些就自己撐了艘小船往江家而去。


    從前她是江家大小姐時,自然不會這些,可當她是林家婦時,莫說撐船載自己出去采買,便是給林家那三人撐船都是常有的事。


    過了幾條水道,江清清上了岸,又繞了幾條巷子,才終於到了江府。


    門口的守衛見是她這個被趕出府的大小姐,有幾分詫異,江清清趕緊說明,自己是來回禮。


    她還未說完,那江家門口正好停下一架軟轎。


    “大小姐,到家了。”丫鬟是新來的,並不認識這位從前的江府大小姐。


    江玉兒掀開轎簾,看見江清清那一刻,眼中有一絲怪異一閃而過。


    江清清未料到,自己來江家,竟然碰上了這位真千金,一時間拘謹得很,險些轉頭就走。


    可為了避免自己這位假千金過於窘迫,她還是挺直了脊梁,走到跟前:“我來回江夫人的謝禮,這是自己做的幾塊香皂...給大小姐、老爺、夫人還有大少爺。”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江玉兒過了會兒,才軟聲應道:“珍珠,去接下吧。”


    那小丫鬟這才上前接下。


    江清清原本還想問問,父親母親和大哥最近如何,可又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隻好把話咽下,慢吞吞地往回走。


    “小姐,方才那位是?”


    “笨珍珠,這你還不知道,這就是頂替了咱們小姐十六年身份的假小姐!哼,如今定是以為救了咱們家小姐過來邀功呢,可誰不知道,分明是陸大人救的咱們小姐!”旁邊一個丫鬟冷哼道。


    江清清聽著這諷刺聲,背影愈發落寞。


    殊不知江玉兒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卻閃過一抹狠毒。


    待回到府中,她便立刻找到自己的心腹劉媽媽:“媽媽,先別去收拾江星兒江月兒了!不能再等了,林敘白他逼我動手,說若我不立刻除去江清清,就要將我的身世公之於眾!如今江清清孤身一人,你立刻派人去,將她給我殺了!”


    “好一個負心郎,自己怕日後江清清狀告他拋棄糟糠之妻,如今卻要假借小姐的手來殺人!”劉媽媽暗恨不已。


    “誰叫他偏偏知道了,江清清才是爹娘的親女兒,我才是假的!”江玉兒恨恨咬唇。


    劉媽媽精明的眼睛轉動:“小姐,依我看,我們先把江清清除去也好,這樣小姐才永遠都是老爺和夫人的親生女兒。


    至於那林敘白...錦衣衛可和他們這些官員是死對頭,要是您能嫁給陸謙大人,再吹吹枕邊風,弄死他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好,媽媽,您先派人去殺了江清清,至於陸謙哥哥,遲早都會是我的。”


    江玉兒催促著,那劉媽媽聞言不再猶豫,叫她放心,很快便去安排殺手的事。


    而江玉兒則看著那四個陶瓷盒子,眼中帶著恨意扔進了恭桶。


    父親、母親、大哥...隻能是自己的,江家大小姐的位置,隻能是自己的!


    送完禮,江清清心中輕快許多,似乎連月亮都愈發明亮。


    她抬起頭來,看見一輪滾圓晶亮的明月懸在墨藍色的夜空,將月輝柔柔潑灑,方才想起,今日應是十五,月亮正圓。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多欣賞會兒月色,前方就忽然傳來一聲震天的轟響,半邊天都被突如其來的火光照亮,四周萬物隨之猛然一震。


    江清清嚇了一跳,頓在原地許久遲遲未動。


    隻見鎮中西北方向火光衝天,隱隱約約又響起人的嚷聲,待她細細聽去,才發現不是有人急著救火,而是有人在喊打喊殺!


    這世道,怎麽恁不太平!


    江清清不知發生何事,卻知道有人要殺人,於是趕緊重新跳上船,撐杆就往自己鋪子回。


    還好這鋪子與那爆炸的方向相反,否則她可不敢回去。


    等她劃到一半,才發現上遊流過來的水中竟然浮著血色,心中不由愈發驚駭,趕緊繼續加快速度。


    眼看著鋪子已經近在眼前,江清清心中一喜,趕緊上去,在岸邊準備將自家的小破船栓好就立刻回去閉門不出,誰知她剛把船栓好,卻見被月光照得白森森的水麵上,忽然飄來一隻慘白的小手。


    “啊...”


    她驚呼一聲,往後踉蹌幾步,才看清,那飄著的是一個孩子。


    江清清看清之後,腦子裏一片空白,伸手就將那即將飄走的孩子扯了過來。


    誰知這把小孩拉過來,她才看清,這孩子可不隻是溺水而已,他胸口還有一片血跡!


    誰會對這樣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下這樣的毒手!


    江清清心中短短憤怒一瞬,就趕緊摸了摸孩子的脖頸,確認還有脈搏,便毫不遲疑把他抱回了鋪子。


    兩個夥計晚上不在鋪子裏住,此時鎮子裏又不太平,江清清也不敢帶著孩子去找大夫,隻能忍著心疼把今天江家剛送來的護心丹給他服下一丸。


    而後她便給這孩子脫下衣裳,準備稍微擦了幹淨後,再處理傷口。


    男孩傷得不輕,胸口上一大片傷處,但幸而傷得不深,不會輕易就丟了性命,再加上護心丹的功效,應是性命無虞。


    江清清查看完傷口,便先給他擦拭身體,剛擦完前麵,翻過來擦背時,卻瞳孔緊縮了下。


    這...這小小孩童,怎麽背上有這麽多疤痕!


    隻見孩子幼小的背上,錯綜的鞭痕、刀痕遍布,還有不知是什麽武器傷的,有十幾個圓圓的痕跡......


    這些有些是陳年舊傷,還有些似乎也就是今年剛落下的疤...


    江清清光是看著,便能想象出來,他遭過多少罪!


    等她給他擦完背時,眼中已經心疼滿滿,給他處理傷口也變得極其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處理完傷口,江清清這個沒當過母親的人看著男孩,眼中也母愛泛濫。


    這孩子生得臉蛋又圓又白,睫毛濃密纖長,高高的鼻頭、肉嘟嘟的小嘴,可愛至極,也不知是什麽人,這麽狠心,對他下過這麽多狠手!


    若是往日,撿到孩子,江清清第一時間想的定是將孩子趕緊送到官府去,免得丟了孩子的父母心都碎了。


    可如今,她卻想著,說不定就是這孩子的父母有癔症,把孩子折磨成這樣,要是不把他送回去就好了。


    等自己的香皂大賣,多養一個孩子也不是什麽問題。


    江清清心裏有了打算,可還未立刻決定,還是打算等這孩子醒了問問他的意見。


    二樓閣樓隻有一張床,這男孩又隻有四五歲的年紀,於是江清清也沒有過多避諱,將他往裏麵抱了抱,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後就睡在了他旁邊。


    月華如水,一夜過去,鎮子裏有人急得發瘋,有人甜甜睡了一晚。


    陸謙從昏迷中再次睜開眼時,看到陌生的帷帳,先是愣了愣。


    很快他便想起身,前胸卻傳來一陣劇痛,但長期不斷的傷痛讓他對痛感的忍耐力很強,並未呼出聲。


    隻是等他抬起手來,看著自己發麵饅頭似的白胖胖的小手時,眼中閃過震驚。


    十五之夜已經過去,自己沒有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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