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第二十一章1月2日(三)


    在三麵臨海一麵靠山阪原鎮風景優美的山腳下,鬱鬱蒼蒼的雪鬆檜柏把一爿大大的院落襯托得多了幾分幽靜幾分神秘。帶有中式複古三進三出白牆青瓦建築前麵的那棵大榕樹在夕陽的映襯下景色尤加別致。每當看到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人們總會想起從早到晚坐在樹下外婆那滿是皺褶久久癡望憂鬱的眼神。經過多次翻修,唯一保留完好的便是那座費盡多少雕畫之工,彰顯幾分富麗之氣的木質門樓。東方古典建築是最能抗震耐久的。大門是從未改變的紅色。據說這座最早的建築跟那棵榕樹同出自這個家族那位來此落戶的先祖之手,不知是這裏的水土氣候不適宜,還是植物特殊的本性所致,榕樹在這裏少有長得像這樣高大繁茂。常綠的大榕樹在漫長坎坷的歲月裏,像神靈一樣守護著阪原加藤家族幾代人的興替。曾經往來不絕車馬喧天的熱鬧的場景,隻是在人們對上個世紀的回憶中搖了搖頭,接著便是無動於衷帶有報複性的怨氣,聲聲低沉俗常慣用的讖語,“事事到頭終有報!一切都是應得的報應!”


    如今大門通常是長久關閉的,家人出入都在旁側的小門,似乎迎門而入的海風會攪亂裏麵沉積了半個多世紀的平靜。盡管沒有特別聲明謝絕客人來訪,以前跟這個家族有過關係的人也早都斷去了來往。並不證明這個家族的人口從此不再興旺,隻是如今的家人跟過去不再同類。有人說加藤家族是為了武士道尚武的精神而生,同時也被武士道忠勇的榮譽而毀滅。說白了為了借助崇尚某種名義,灌輸忠誠、信義、廉恥、尚武一大堆所謂高尚來達到不畏懼於死的精神。所謂不怕死,純粹是對殘酷暴虐的掩蓋,無視別人生命進行摧殘殺戮,隻有幻想世界裏的魔鬼才能幹得出來,自己受不到殘忍折磨的苦痛,讓別人去死有什麽可怕的。如果不是為了某些目的隻是為了自強民族意誌,又何必大費周章立下許多血腥的誓言。任何邪惡在時間麵前遲早都會露出本性的獠牙,表麵冠冕荒唐提倡正義實際卻在麻痹眾人為罪惡洗刷清白。表麵提倡不畏懼於死,實際訓化對無辜殘忍殺戮的時候毫無畏懼的心裏。以國之名義大肆劫掠、殺人越貨、民命遭殃,法理啞然,沒有強大的武力來製衡,所有的罪孽都熟視無睹。當人的智慧被貪婪跟野心所籠罩,在機會恰當的時候沒有不敢幹的事兒。這樣精神、榮譽的存在把好好的人間變成惡魔般的煉獄,這樣的精神無論勢力多麽強大遲早都會被視為人類的公敵,遲早都會滅亡,加藤家族就是最好的例子。


    傅銘宇左手平放右手手肘支在桌上張開手指托著下巴,靜靜地聽著加藤麵無表情的講述像跟他毫無關聯的別的家族曆史的時候,不禁帶著一種敬意的心裏使他想到,是怎樣的一種靈魂跟勇氣支使他敢於麵對現實。他不知另一個人在聽到他這番講述的時候做何感想?盡管對加藤有些說法不能完全苟同,但在引起他沉思的同時,對他率真的性格不禁多加讚賞。看得出來,有著一半加藤家族血緣的李加藤對那個家族是有仇恨心裏的。仇恨跟正義結合的結果是更加理智的正視罪惡。就像麵對良心道德的審判,所有的偽裝、隱瞞、避諱都是毫無意義的,就像人總要對自己的靈魂實話實說一樣。當然,事情一定分開來看,李加藤仇恨的並不是加藤家族,造成嗜殺成性罪惡的並非是幾個侵略者的意圖。開始的時候,是為了所謂的利益企圖去侵略掠奪軟弱無力的人們,當戰刀沾滿無辜人血跡的時候,再也沒有什麽人性可言了。就像一個以非法渠道占有別人血汗錢的肆虐分子,欲壑難填冷酷無情的心裏再也無視因貧窮苦苦掙紮悲慘生活的人一樣。後者表麵看去沒有殘暴到傷天害理,卻實實在在的做著剝奪別人生存的權利。任何財富都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也不是平白無故失去的。


    外婆是加藤家族最沒有地位最沒有存在感最無能的女人,但她也是家族裏壽命最長最有福氣貢獻最大的女人。無疑也是這個家族最懦弱的女人,無論說啥話都沒有人去聽,甚至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唯一的貢獻是他為這個家族接二連三生過四個男兒一個女兒,男兒都像他父親一樣勇猛彪悍,同時也都冷酷無情,唯一使她欣慰的是最小的女兒除了遺傳她的貌相還有性格,還能讓她感到人情冷暖的厚愛,隻可惜是個女兒!總的來說,這是一個女人沒有地位的家族,到頭來還的依靠女人來支撐。要不那些所謂的轟轟烈烈的男人到死連個歸宿都沒有。大海裏的海水再多也無法洗刷他們留下的滿身的罪惡。世上要是讓那樣的人也能活得長壽,實在沒有天理可講。外婆越到老年越變得沉默寡言,她用年齡大器官老化來掩蓋內心的孤獨,有時好幾天不說一句話,好像世上的一切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實際眼前的一切她都看得明明白白,聽得清清楚楚。臉上一道道深深的皺紋沒有悲傷沒有歡樂的表情,使人難以理解是經曆了怎樣的人生磨難才使她變得如此淡漠。


    小時候最清晰的記憶莫過於外婆第一次把我帶進一個陰暗、可怕、神秘的屋子,指著祭堂裏一張張貌似平和實則瘮人的畫像告訴我,哪一個是她的丈夫,哪一個是她的大兒子,哪一個是她的二兒子,還有三兒子和小兒子。生大兒子的時候她年齡還小,遭受了怎樣難產的痛苦。二兒子出生又遇到了怎樣大出血的生命危險。三兒子和小兒子又受到了怎樣戰亂的驚嚇,一個個男兒都是她的骨肉孕化而成,都是吃著她的乳汁長大,長大以後卻都是那樣的殘暴,少有她一樣仁愛的本性。每一個人就像受到邪魔的詛咒一樣,不表現出惡霸的凶狠就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每一個兒子離家出走的時候她都在心裏默默的祈禱,但願不要殺戮太多,但願能夠活著回來。似乎生在這個家族的女人無論遭受怎樣苦難都是不值得一提的,生在這個家族的男人從小就授意怎樣殺人,終結同樣難以躲過被殺的命運。到頭來除了留下一張張畫像,一把把軍刀再也沒有任何。那時候,我總在想,他們看去都很平凡卻為什麽又那麽可怕?侵略者總是抱著僥幸卻必然失敗的結果做著無為的犧牲。猶如鬼蜮中的人跟我有什麽關係?人們對侵略者用以殘忍暴虐甚至把一切痛齒的詞匯都表達出來也不能解心頭之恨,侵略者對沒有反抗能力的無辜人的傷害,特別是對婦女兒童的殘害,但凡人性未泯都知道這等罪惡有多麽不可饒恕。世上除了切齒痛恨沒有任何人來盛讚侵略者或者侵略者的後代光榮的道理。事實那些以殘暴出名的武士,到頭來除了種下一片仇恨的種子,留下一片罵名,什麽也沒留下。多少連生命也弄得不知去向,即使僥幸活下來看到自己製造的惡果、戰敗的慘象餘生也再難有快樂!想一想自己的罪孽又豈能活得心安理得!


    說到這,加藤朝著窗外看了看,幾隻麻雀在樹蔭下快樂的自由自在的跳來跳去。回過頭又說了些令人感悟至深的話。


    痛擊侵略者的殘暴不如從根本強化人們的愛國情懷,人們沒有不珍惜幸福生活的,除非實在活不下去,才破罐子破摔。正如托爾斯泰說的,這個世界沒有真理,隻有欺騙和罪惡。正因為這樣人們才不斷努力追求平等、真理,提倡高尚、美德。盡管人們一聽到對自己名譽利益有損傷害的言論就暴跳起來,甚至想盡一切手段打擊報複,那是他們從來沒嚐到受人欺壓的痛苦。人們隻是不斷地譴責痛恨侵略者的殘暴,卻不想想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毋庸置疑給人們帶來悲慘苦難的是侵略者,侵略者之所以肆無忌憚的入侵,根本原因是統治階級失去了民心,人民生存無望的時候精神也麻木了,反正咋樣活著都沒好,咋樣活著都遭受欺壓淩辱,咋樣活著都遭受饑餓、寒冷、疾病的侵害,咋樣活著都朝不保夕,鬼子借機趁虛而入就像野狼衝進牧羊人腐朽不堪的柵欄,豈不是想咋樣禍害就咋樣禍害。指望那些平時想盡一切手段魚肉百姓,隻想自己有好日子過的統治階級敢於站出來帶領人們抵抗侵略者簡直是癡心妄想。


    傅銘宇不知道加藤對自己的言論是否經過深思熟慮的思考,還是早就把自己帶有片麵的理解做好了總結。隻是緊皺眉頭靜靜的聽著,不好冒然打斷。他知道他是信任自己不會借題發揮亂作文章扭曲事實的。


    傅銘宇有一個想問但又覺得不妥的話題被加藤直接說了出來。我說過如今是屬於大物理的時代,最突出的體現莫過於製造最先進最有殺傷力的武器,隻有手裏握著硬家夥別人才不敢有動邪念的野心。盡管我很酷愛鑽研那些精尖端的武器,但我還是選擇了自己另一種喜愛的電機轉業,絕不是因為能源轉換會給人們生活帶來方便。而是任何武器終究是為戰爭做準備的。隻有愚蠢的人才去談論毫無意義的和平,所謂的和平不過是大戰過後或者劫難過後休養生息的緩兵之策。沒有強大的武力隻能是人家砧板上的魚肉。作為一個有一半東方血緣的島國人,不管侵略者怎樣塗抹曆史,無端侵略的鐵證是永遠不可改變的。誰又知道哪一天舊的罪惡還沒有洗刷幹淨,新的企圖又再萌生,讓自己製作的武器沾染親人的鮮血我是絕做不出來的。我知道自己不過是世界再小不過的微子,對任何大事都不能起到有價值的決定作用,但我能決定自己怎樣對待個人生存的態度。我絕不可能做出泄露任何行業機密為自己博取毀名逐利無恥的行為,但對於那些意圖扭轉我個人誌向,意欲讓我對自己親愛的人下手的企圖,我將不顧一切頑抗到底!


    ***


    在以後的日子裏,傅銘宇對於那天跟加藤在一起的很多談話不像以往很快就忘掉了,總能時時想起,無論烤肉、喝酒、喝茶都給他留下了特殊難忘的記憶。加藤的傾心暢談使他重新認識了一位難能可貴的朋友,如果說以前他在他心裏算不上朋友,從此他便以讚賞的眼光重新審視這個交往不久也不可能交往太久的朋友,短暫的工期一結束他們之間的友誼有肯能變成永遠的回憶。


    傅銘宇是土生土長的海連灣人,從小到大不斷的聽人講起海連灣過去不久發生的事,當加藤從另一個角度說起發生在海連灣那些事的時候,就像從未聽聞過,除了靜靜地耐心聽他的講述,時不時在腦子裏盡量還原他說出的場景。特別是他帶有批判公正的說出沉積在心裏已久的話的時候,那種輕鬆愉快的表情使他懷疑他才是海連灣根生的。甚至自己都沒有像他那樣對海連灣懷有更深的理解。至於他為什麽那樣深刻毫不避諱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全盤說出來,倒成了他一時深思不解的疑問。唯一說得通的,他的思想意識代表的是他的父親——李明義,他也像父親一樣深深的愛著海連灣。


    自從倭寇入侵海連灣,海連灣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即使過年跟平常日子同樣沒有多大差別,值得慶幸的是自己還活著,至於明年還能不能活著誰也說不準。接著便為身邊一個又一個親人的慘死而憤怒,唯一能做的隻有在神靈麵前祈願啥時候把鬼子趕出海連灣,讓海連灣人過上屬於自己的生活。在侵略者的眼裏天下是沒有啥規則可講的,如果說規則永遠都是弱肉強食的規則,永遠都是強者的天下。侵略之所以毫無妨礙地闖進海連灣,是有備而來的,或者說早把一切都看透了。老百姓不管怎麽鬧騰也起不了根本性的作用,關鍵是那些有些勢力的,以及能夠左右人們勢力的完全不把心思用在怎樣抵抗侵略,而是想著怎樣對自己,對自己的家人更有利。許多人一旦有了權力有了資產想法就沒那麽簡單了,反倒看著那些拿著生命硬拚到底的人感到可笑。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會發生任人宰割無力抵抗的現象發生,難道海連灣人真的怕死嗎?誰都知道在以後的解放戰爭有多少人在戰場上犧牲。


    物資匱乏的孤島,侵略者時刻在謀劃著怎樣占有別人的財富,在侵略者的眼裏,無限膨脹的野心到處都是他們馳馬揚鞭的獵場,一切都是他們隨心所欲的獵物。被侵略的人們不是從以怎樣抵製的心裏來對抗侵略者,而是想怎樣討好侵略者來保住自己的財富!怎樣以舍棄少量的財富來保住大量的財富!怎樣以舍棄小麵積的土地來保住大麵積的土地!怎樣以舍棄別人的生命來保住自己的生命!好像依靠無數人民努力創造出來的財富都是某些私人的財產!至於創造財富的人民將會麵臨怎樣的命運倒是無關緊要的!這些難道不是晚清政府統治階級失去人民擁護的根基而滅亡的誘因?晚清滅亡,人民的災難非但沒有結束而且越加的殘酷。這一切給侵略者帶來有機可乘從海連灣登陸的時機。


    侵略者早就覬覦著跟廣闊陸地緊緊相接的海連灣,那是魚米之鄉,絕不缺少食物,除了漁民在大海捕撈魚蝦,周邊幾百公裏綿延不斷黑土地出產的水稻、小麥、苞米、大豆是出了名的豐富。即使這樣人們依然遭受前所未有的饑餓,鬼子把所有的糧食都搶劫了過去,一來供應他們在海連灣的人吃馬喂,更是把大量的糧食當做重要的軍事物資運回了島國以及其他侵略的戰場。人們不管多麽努力的揍収莊稼地都一樣的饑餓,再說人心惶惶哪裏還有好好生產生活的心,耕地比遇到任何災年還要大量的減產,草根樹葉甚至腐爛的連牲口都不吃的莊稼秸稈都吃光了。饑餓跟饑餓帶來的疾病、死亡跟死亡引發的疫情,是侵略者帶來的最大惡果。那時尚不成熟的偉人就以高瞻遠矚的眼光提出了,“世界什麽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除了糧食,煤炭、鋼鐵都是侵略者掠奪的重要物質,為了獲得大量的物資,大量的男人都被抓了壯丁、勞工,活活累死,打死、病死不計其數。反正咋樣都沒有活路,咋樣的死法倒也沒啥可計較的。


    侵略者作惡的手段要多殘忍有多殘忍,表麵看來是不怕作惡的,但是最怕人們把他們作惡的真相公之於眾,最怕受世人評說。這樣做如果認為他們是為自己作惡多端而良心發現,簡直使人可笑到相信惡狼變成溫順的羔羊!做下無數的壞事不背一點惡名才是他們的本意。麵對侵略者的迫害,人們不禁要問,難道人來到這個世上就是受罪找死的嗎?人們最大的希望就是憑著自己的勤勞來實現要求不高衣食無憂幸福生活的圖景,這樣的生活咋就那麽難?不知多少人成了永遠難以實現的奢望!


    如今的海連灣有多少人能清楚知道那時的苦難?有多少人拿著那時的苦難當回事?當人們翻開那段曆史的時候,沒有理由不好好珍惜當下美好的生活!沒有理由不好好的愛護廣大的人民!最讓人不能容忍的是,多少人很不嚴肅的對待剛剛發生不久的曆史,不能做到以身施教還要對別人進行沒完沒了遭人反感毫無意義的說教宣傳,幾乎跟褻瀆曆史沒有任何差別!……


    如今不知多少人拿著讓人百讀不解的鴻篇巨著發表自己的感慨,有多少人真正能夠理解體味到曹雪芹悲天憫人滴血的心聲?在“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門閥統治下,大家族人多本身就大事,更何況每個人都在製造唯恐被人忽略沒有存在感與家族不利的事端。主子無法無天胡作非為,憑著自己高貴最榮的身份幹盡令人發指無恥下流荒唐透頂的醜惡。奴才拚命地巴結維持自己好逸惡勞的生活,努力巴結希望有一天能夠上位受到別人的巴結。“這樣的大家族,若是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曹雪芹接著借助一個少女的身份講出了興利除弊挽救岌岌可危的最好方略。誰都知道這是使大家族能夠存活下去最好的策略。之所以不能實行,是因為動了有影響力人的好處,言外之意,對於那些人,寧可讓大家族徹底消亡,也不能使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失。結局人人都看到了,誰都逃不掉,落得個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幹淨!澗底鬆長得再偉岸,也遠不如山上苗出生地勢高占盡優勢。


    傅銘宇拿過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加藤看到他一臉凝重的表情,盡管有許多話要說,還是停了下來,不知是心情激動,還是受到傅銘宇的感染,一不小心把烤盤裏的熱油濺在襯衣上,好在沒有燙到皮膚,趕緊到臥室裏換了衣服。


    ***


    白多灰少柔滑如水的襯衫難以遮擋胸肌透出的健壯輪廓,齊整黝黑的烏發略帶著自然形成的向上翹起的發圈,看上去他比實際年齡顯得還要年輕。繁華鏡裏,容顏未改青春發。到了這個年歲頭頂依然沒有泛出華發或者偶爾的幾根華發並不影響人們對他秀發的羨慕。濃黛的眉毛使猶如汪著一潭清水明澈的眼睛多了一股英氣,主要是那雙恰到好處的雙眼皮為他帥氣的容顏平添了不少喜人愛看的魅力。右眼的眉毛下長著一顆容易被人忽略的比綠豆還小的黑痣,凝重深沉的目光總帶著一股時有時無好像遇到了煩心事正在思索的愁緒。毫不影響人們對他長相俊美的評判標準。人們總是常說任憑多麽意誌堅定的男人在遇到出色的美女的時候,總會輕易被女人的姿色所傾倒。同樣,女人如果遇到這樣高個俊美胸肌強健的男人同樣難以把持淡定的情緒。說不定引誘得嗲聲嗲氣的異性蝶戀花為之想入非非頻頻諂媚,這沒有什麽可非議的,哪一個女人不願意投情一個好男人,就像哪一個孩子不希望有一個出色的父親一樣。傅銘宇想到既是一個出色女人嫁給這樣的男人也是難得的福分,說不定他的孩子也跟自己的孩子一樣在學習路上日夜苦苦煎熬,像一個士兵正在苦練自己的本事準備一場規模宏大的戰役一樣備戰不久到來的高考。誰知事實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在那個男人一統天下的世界裏,簡直使人難以相信,居然有人為一個也許根本不愛自己的女人癡情到讓人愚蠢可笑的程度。像他那樣不知多少女人為他心動的男人,卻為追念一時的芬芳和喜悅永遠封閉了自己情感世界的門窗。


    如果說僅從一個人的外在形貌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很容易把人的思維引向歧途的話。那麽對加藤有過接觸的人一定反對這個說法的。留給人們的印象,加藤的為人跟他的形貌如出一轍,他是一個好人,這樣的評價除了跟他在一起工作的島國人,跟他有過接觸的北星人私底下也在悄悄的說他的好話。對他給出了一致的評價,為人和氣、熱情、正直、坦率。毫不吝惜自己對人信任的感情把諸多好處兼顧到他一個人身上。對他身世毫不了解的人有的萌生一種離奇古怪的想法,看來島國並不是隻出產壞蛋的地方。沒準他就是壞蛋裏的好人,或者說好人還是占大多數,隻是少數的壞蛋左右了好人的思想,搞臭了好人的名聲。


    很多時候,人們對事物好壞的評定隻局限外表的感官視覺,一個人外表長相的好壞跟健康比起來遠沒有後者重要,同樣一個人健康的好壞遠沒有德行更重要。隻有健康的身體才有機會去挑戰更有創意性的事業。跟德行比起來健康又能算得了什麽?涉及靈魂的話題沒有什麽可思量的,一個道德敗壞靈魂扭曲的人一切都不值得一提。傅銘宇之所以這樣去想,跟組織不停的學習引導分不開,如果在學生的隊伍裏,他努力在做一名規規矩矩的好學生;如果在組織的隊伍裏,他時時刻刻嚴格遵守組織紀律,隻有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絕不敢以優秀自居。


    幾次短暫的交往,傅銘宇對加藤不要說深入了解,甚至連基本的性格、愛好、以前都做過什麽?僅憑簡單帶有個人觀點的言論就使他肅然起敬,在別人看來未免顯得唐突幼稚不夠成熟。這隻是人們常理思維的理解,隻要自己一切都做得公正心無旁念又何必戒備心太強。隻要一切做得堂堂正正,至於別人心裏有什麽陰暗的計劃,終沒有一點表露的跡象,或者說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機會得以實現,又何必放在心上。“芳與澤其雜糅,唯昭質其猶未。”簡單地說,自己不往邪路上走,別人是不會把自己帶到邪路上去的。隻有思想高尚作為幹淨立場堅定才是忠於信仰的根本。


    嚐嚐我的“西湖龍井”。加藤把裝好水的水銚放在電爐上的時候,傅銘宇帶著好奇的心裏在嘀咕,西湖龍井除了沏茶的水不同難道還有別的味道?水銚很快響起了有如微濤般的沸聲。


    洗好的茶具倒入了熱水衝涮了一下,隨著雪白色的茶匙到茶桶裏取出茶葉撒入茶盞,乳嫩清滑的茶葉在熱水裏慢慢地遊走浮動,如同清晨早起的少女從沉睡中慵慵懶睜開了睡眼,輕輕舒展柔美的手臂展開了卷曲烘焙的嫩葉,淡淡馥鬱的清香從一個五彩磁甌裏飄散,隨著鼻孔傳到了人體的感知器官。


    加藤從一個牛皮紙顏色的防潮紙筒取出茶葉的時候,傅銘宇明白了加藤說的西湖龍井另有其義。“真香!”傅銘宇接過沏好的茶湯輕輕地聞了一下,說,“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麽茶?”


    “島國的宇治茶。”說心裏話,我根本不懂東方的茶文化,甚至想到,喝茶這樣一個簡單的生活需求為什麽會有那些講究?當那個姑娘給我講起茶道的時候,我帶著孤陋寡聞渴盼慕往的心裏打算,向往世界的另一種文明邁進。神奇的茶文化,茶不是戰火連天下的產物,茶需要溫和的氣候,土地可以不用怎麽肥沃,但需要潮潤的滋養,在一切害蟲還沒有萌動的時候正是人們采茶的好季節,隻有適宜的環境才能產出好茶來。所謂的茶藝更不是帶有雜耍性的技藝表演。茶道便是人道,人道以和為貴,茶能使人以清醒頭腦來看待和平,隻有心平氣和才能安心好好的樂享茶世界的生活。饑餓、貧窮、憤怒、憂愁,再好的茶隻能是一種苦澀的味道。毋庸置疑那個姑娘給他帶來的影響有多大。恰同學,遭霸陵,狹義女,巧相逢。衣為領,木為桐,遊絲攬住朝雲,今生此情難卻!


    “怎麽樣?還能適應你的口味吧?”


    “不錯,稱得上是上乘的佳茗?隻可惜我的品鑒不能給你帶有權威的評定。”傅銘宇輕輕地品了一口,半是玩笑半是嚴肅的說,“開始的時候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接著苦味就像一股靈藥給沉醉的大腦帶來了一股徹頭徹尾的清爽。”他說的不完全是茶。


    “真的嗎?”剛才還情緒激動的加藤,一喝起茶心思頓時回轉了過來,就像什麽都沒有說過。


    “據說,早的時候,島國有限的物種沒有茶,大唐的僧人到島國傳教把一種被稱為靈草的種子帶來過去,試種成活,人們喝了像中醫藥湯一樣爽身清腦,但又比中藥藥湯好喝多了,人們開始迷戀上這種特殊的神奇的藥湯,很快茶在島國成了人們生活不可或缺的元素。有人把產自六安的靈草帶到了島國的宇山,於是島國就有了這種獨特口味的宇治茶。”


    “的確有一種特殊清爽的味道。”


    “不完全是茶的妙處,正像那個姑娘說的,沏茶的水很是關鍵,這裏隻有安詳山的泉水才能衝出更好口味好的茶湯來。”傅銘宇不知道為了招待他,加藤早晨特意從馬安興都廟院買來了新鮮的泉水。


    精美的五彩磁甌是傅銘宇從來沒見到過的。品茶的時候,他輕輕地舉起了茶甌看了看底款,寫著“成化窯造”。


    “加藤先生,能不能跟我說說這個茶盞的來曆。”


    “你的眼力不錯。這的確是的的道道的明成化官窯燒造。”


    傅銘宇小心翼翼的把茶盞放在桌子靠裏點的位置,心想,這樣一個茶盞得值多少錢?官窯,可是皇族時代皇家跟朝廷大元才能使用的器物。普通百姓用這樣的器物會招災惹禍的。在他的生活裏,除了必不可少的用物,從不敢去觸碰那些因富有資本才炫耀的奢侈。“這樣貴重的器物在海連灣沒準能換一套兩居室的房子?”雖是這樣說,傅銘宇對於古董器物隻是個門外漢,對於器物的辨識僅限於外形基本輪廓的好壞,他是聽到加藤說到官窯才知道是個值錢的物件,至於哪個窯口燒造?製造工藝任何?曆史沉積給包漿色澤帶來的陳舊感一無所知。


    “文物無國界,我早就知道這是個一個價值不菲的物件。是我父親留下的。除了這兩個茶盞還有我剛才說過的那套《黃帝內經》。”


    盡管傅銘宇還沒有開口說要看那套《黃帝內經》,加藤已經從書架上取下一個紅綢緞的包裹。


    “這就是我母親最初到海連灣利民堂看到的那套《黃帝內經》。線裝的書籍在我母親當年遇見的時候就已經是利民堂的珍貴古籍,經過了這麽多年歲月的熏染使原始紙張的淺黃變成了深黃,也變得更加的脆弱,黑黑古體排版依然顯得剛勁清晰。這裏麵承載的不僅僅是中國古代醫宗之大觀,探究人體經脈之溯源,追尋醫學經典之金鑒。還塵封著從中國流落到島國的曆史和遭遇。”


    “有玻璃杯嗎?”傅銘宇好像心不在焉突然說了這麽一句,他的心裏一直在想,這麽貴重的物品可不能發生任何閃失。


    加藤會意地笑了笑,從茶櫃裏取出兩個鋥亮的玻璃杯。換掉五彩磁甌,隨著倒進新茶,撤掉了喝光了的酒瓶酒杯,關掉了烤盤,慢慢地品著茶,在時間一分一秒的躍進中講述著當年發生在海連灣利民堂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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