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第二十一章1月2日(四)


    一個姑娘站在一片櫻花樹下,姑娘的笑容比櫻花還要燦爛,跟櫻花比起來,倒不是櫻花把姑娘的容顏襯托得越發靚麗,倒是櫻花多了幾分羞澀。“看我做姑娘時得有多快樂!隻是那時不知道啥叫珍惜!”當一個垂暮之年的老婆婆拿著一張精心保護光潔如新的老照片,跟她當初年齡不相上下的外孫像丟失一件最可珍貴的珠寶不無遺憾地說起曾經擁有過,但像遭到劫匪掠奪永遠失去無法挽回貫穿人生最美好的那片時光時表現出無限的惋惜。盡管稍瞬即逝,總算使沉鬱許久的情緒對無憂無慮少女時代的回憶裏得到了一點暖光的慰藉,為人生僅有的那麽一點點的絢爛而痛惜。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使站在旁邊的人看在眼裏很是難受,似乎外婆除了那時有過快樂就再也沒快樂過。


    “別人都說你母親跟我像極了,我感覺她全不像我,她是這個家族唯一一個敢於站出來跟你外公叫板的人,那些男人都少有她那樣的膽魄。你外公那樣桀驁不馴對她卻是唯一寵愛有加,唯一能順著她的。她的一切都是我無法比較的。沒有她也許這個家族早就不存在了。”傅銘宇在聽加藤講述家史的時候,感覺另一個人也站在旁邊默默的聽著那段沉痛的回憶。


    “物質匱乏,恃強淩弱,窮人可以掠奪富人的財產嗎?沒有財物或者財物少的能去侵占財物多的嗎?顯而易見的事情在侵略者的身上無所顧忌的發生了,侵略者憑著一時的豪強肆無忌憚明火執仗地掠奪別國人的財富。從侵略者踏上那片不該踏上的土地,無論是侵略的跟被侵略的,每個人的命運都徹底的發生了改變。”從加藤的表情裏傅銘宇感覺到他像海連灣那時在海邊拾貝殼的孩子,記憶的遺傳使他比親眼目睹過那些發生的不幸還要感觸頗深。“如果說侵略者也是有信仰的,信仰的目的是什麽?讓罪惡的心靈得到救贖?一邊幹著殘暴無極的罪惡,一邊祈求得到神主的寬恕,簡直是荒天下之大極!如果信奉的上帝連那樣的罪惡都能賜予恩惠跟慈悲,那樣的上帝跟沾滿無辜血跡的劊子手有啥差別?如果是讓自己能有好日子過,在傷害別人生命跟財產的基礎上去追求好的生活,那樣建立在仇恨基礎上的幸福又能好到哪裏去?如果因為物質匱乏而憑借勢力去掠奪別人,使別人好好的生存變成奴隸,自己為什麽不去做別人的奴隸祈求得到安生?受奴役的人絕不可能甘心讓給自己帶來災難的人好好的活下去!任何一支筆任何一頁紙寫滿的都是仇恨,因為心裏除了仇恨再沒有其他!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使她心裏充滿了某種莫名的不安,盡管她是一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姑娘,卻不畏懼死亡。她連自己命運都不能把握,對於時局的任何作態起不到任何影響,唯一能做的對於限製她自由的行為以死抗衡。為了不去想那些給她心裏帶來可怕的恐懼,便不停地翻看這裏的古典藏書,沒想到這裏除了能給人醫治肉體的痛疾,還有給精神帶來寬慰的良方。


    有一種永遠堅不可摧,任何再強大武器都不可征服的堡壘,那就是漢語言文化。最初加藤美子盡心學習漢語對於受害者是為了某種不可饒恕的目的,打算用各種武器中最切實可行的武器來引導被侵略的國民順從他們的意圖。當她真正來到漢語母國的時候,才知道漢語無窮的魅力絕不僅僅是會說會寫會讀那樣簡單,若不深加研讀體會,難以品味其中內涵的奧妙。當她深入解讀利民堂那些多少帶有陳年黴腐氣味,字字皆成書法,裝印考究的古典書籍的時候,不僅驚人的發現,任何對這片廣闊東方大地別有企圖的野心,都會以失敗告終。這裏有著永遠不可撼動的根深蒂固的漢語言文化,既是曆史上出現過蒙元,滿清統治,盡管滿蒙都有各自的語言文字,都得依靠繁盛的漢語言文化,甚至到頭連自己本民族最初的文化都遭到喪失。漢語言文化是遭到打壓越變得強盛,大漢民族是越遭到殺戮士氣越勇。壓是壓不死的,殺是殺不光的。後來她有幸讀到,那位東方偉人的文章,不難深深理解什麽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


    漢語言文化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不可想象的跟這裏的山川物有早已形成不可分割的整體。如果不順從這種根深蒂固文化,即使再強大的勢力都會覆滅。“生於憂患”像古訓一樣時時鞭策安享樂道的人們,是曆史為什麽沒有使這個民族遭到滅亡的根本原因。憂患是助長民族強盛的催化劑。越挫民族凝聚力越強。


    情難卻,意難忘,清酒一杯枉斷腸。華夏萬千壯士棄沙場。


    不回頭,落夕陽,慢慢流水逝東方。古今多少事難話淒涼。


    ***


    西風惡,摧花殘,深秋未到透骨寒。


    明月夜,不團圓,家人何處遭罹難。


    朗朗的月光把世界分成了兩個世界,一個是銀光燦燦明亮的世界,那是侵略者沒有入侵,海連灣人祥和安生的世界;另一個是被遮擋了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的世界,那是侵略者以及幫凶到處橫行的世界,是被侵略者害慘了充滿饑餓、疾病、隨時有可能被奪取生命的瑟瑟發抖的世界。


    一聲深深地長歎在這深沉的夜晚顯得很是悲涼,站在隔著一個房間窗前的姑娘清晰地聽到另一個窗前少東家的歎息。加藤美子在利民堂二樓西側臨街的一間雅靜的屋裏住了下來,是利民堂一天裏陽光最先光顧的地方,除了最東側老東家外最好的房間,平時是給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留宿的。海連灣被鬼子侵占以後,到處一片蕭條,平時跟利民堂交往過密的藥商也都斷去了音訊。那聲歎息不由得使加藤美子正在欣賞皎潔月光下“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的唯美心裏一下跌入黑暗世界的淒慘。他是在為生意的慘淡發愁嗎?顯然不是,這個時候誰還在意生意的好壞,是在為可怕的世界發愁,是在為自己堂堂一介男人不能奈何倭寇在海連灣橫行發愁。男兒報國死戰場,人生到了不可悲。在這原本充滿豐收喜慶的節日裏,他的眼前卻是一張張愁苦的臉,臉上掛滿了似說不盡的對生活無望的表情,眼睛透著敢怒不敢言的光芒。每個人都跟他一樣不停地在問自己,怎樣才能活下去?難道就這樣活下去了嗎?這樣也算是活著嗎?誓死不為奴,為奴不可活!盡管她沒跟少東家說上一句話,她知道他跟自己一樣是不能安睡的。即使再近的距離他們之間也不會有那種所謂的感情。他在她麵前毫不避諱的大聲朗誦“……莫等閑,白了少年頭……。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真使人怒發衝冠,豁出去殺他個滿江紅。她倒為這個有些才氣的敢作敢為可愛的男人心生幾許愛慕。這種愛慕的牽引使她更加堅定的跟他站在同一個角度看世界。這種在別人看來有違常理的背叛完全源自人性道德、真理、善良的驅使。


    不可否認華夏的曆史是殘酷戰爭的曆史,即使再殘酷的戰爭,即使遭遇再殘酷的不過的人口掃滅,都有興旺發達的時候,所有的戰爭都是民族內部矛盾的戰爭,矛盾越大戰爭越慘烈、民族文化不會受到戰爭多大影響,甚至在戰爭裏不斷受到精華的淬化。任何一個理智健全的人都會想到,真正損害本民族語言文字民俗文化的是不容置疑的民族罪惡。


    侵略者在海連灣到處橫行的日子裏,加藤美子白天旁若無人的坐在利民堂的角落裏翻看各種書籍,誓死不離開利民堂與利民堂同存亡的確給侵略者以震懾的作用。有她的存在那些沒有徹底失去理智的侵略者就不敢踏入利民堂的門口半步。不管怎麽說有她在利民堂是安全的,走進利民堂的人也是安全的。人們並沒有因為她帶來的安全而感激她。相反,無奈的痛恨下,有人把無法辯駁的跟侵略者同流合汙的罪名安插在利民堂的頭上。加藤美子在利民堂忍受著人們對侵略者無可奈何的慘惡,把仇恨變成冷峻的目光,像一把把刀子投到她的身上。


    粗略的理解,使她發現漢語言文化的發展跟民族文化是緊密相關的,或者說民族發展的曆史就是漢語言文化轉變的過程。從詩三百四言興起,到楚辭,再到唐律的五言七言,再到宋詞元曲,再到白話文的出現,文化由少數人雅趣的陽春白雪變成到處下裏巴人合唱的大眾化,民族意識也在發生著徹底的改變。民族的脊梁也越加變得剛正不阿。任何違背民族意願的野心都不會有好結果的。多年以後,她再讀那段曆史的時候,為那些飛蛾撲火自尋死路的家夥竟不如自己一個姑娘當初的判斷有先見之明。從那時起加藤美子對於漢語言文學的追求不曾停止過腳步。多年以後,塵歸塵,土歸土,那場侵略戰爭被重建的家園後的繁榮深深埋在地下。隨著漢語言文化在世界的興盛推廣,在島國她聽到那些根本不懂漢語言文學的人竟也發表帶有詆毀的言論。說漢語言文學隻善於抒情,少有或者根本沒有長篇詩史。她甚至覺得不可置辯。漢語言文學的發展與由來已久的炎黃子孫性格是不可分割的。漢語言文學把史跟詩分開相提並論。史詩總難離開虛構誇張,筆墨縱情任揮灑,暢意抒懷我隨心。史書卻是鐵證如山的事實,下刀落筆慎斟酌,唯恐情多史不真。外國人說也就罷了,國人竟有跟風崇洋媚外,挖掘其中不足跟短板弱化自己的文化,似乎吃了幾千年的飯食突然覺得不好吃了。漢語言文化曆史演變最早,啥樣的風浪不曾經曆過。華夏的曆史多是充滿血腥戰爭的曆史,華夏民族是在戰爭中求和平的民族。也許根本不提倡把仇恨寫成史詩掛在嘴邊供人天天拜讀。不是缺少史詩的幹才,而是這裏的氣候不適合那種獨道才幹的雨生。太史公的史書使人讀來不讚歎咋舌嗎?隻是漢語言文化在推廣的過程中,遭受太多的惡意阻礙,使世人缺少對漢語言文學理解賞識的機會。沒有本民族語言文字文化的佐證,很難理直氣壯的說自己就是這片土地亙古不變的主人。多年不斷的探索使加藤美子發現,島國的文字沒有像漢語言文字經曆從甲骨文演變的漫長的曆史過程,與漢語言文字似是而非中不能不使人懷疑,島國的文字是從漢語言文字的基礎上改變了原意轉換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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