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個早產兒,奶奶為了能過個好年,提前把我拋了出來。因為提前出生,我的身體一向很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沒少讓爸爸媽媽操心。跌跌撞撞的活到三歲,跟小夥伴們出去玩,不小心從樓梯上掉下去。


    媽媽帶我去了醫院,我一直在哭,感覺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醫生說:“這孩子胯脫位了,得手術才行。”


    “醫生,怎麽治?”媽媽的眼睛紅紅的,語氣很堅定。


    “剛看了一眼片子,得打牽引,把大腿骨從旁邊拽下來,然後手術,把推回去。你們也不用著急,這孩子還得打牽引半個月呢!這種手術我做的多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我迎來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挑戰––打牽引。


    我看著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拿著鋼針和秤砣走到我病床前,在我膝蓋上麵一點的位置比劃。這讓很害怕,但是我忍住了,我默默的哭,因為我不能打擾其他人。


    好幾個醫生抓著我,一個姓張的醫生往我腿上,打了局部麻藥,接著拿著鋼針往我腿上紮,麻藥隻能讓肉不疼,當鋼針穿過骨頭的時候,像鈍刀子插入心髒的感覺,疼的一抽一抽的,我忍不住大聲的哭喊起來。


    幾分鍾過去了,終於結束了。我看著媽媽臉上的淚痕,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傷在兒身痛在母心。我對媽媽說:“媽媽,我不疼的。”


    治療費用不低,我們家在農村,一年到頭,收入都達不到。這幾年因為我身體不好,也沒有存下什麽積蓄,基本上幹一年夠基本的吃喝。爸爸媽媽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就放棄治療,而是到處借錢給我治病。


    東湊西湊的把手術費湊齊了,也到了我手術的那一天。


    我被推進手術室躺在手術台上,麻醉師怕我緊張,還溫柔的跟嘮嗑。不知不覺的我就沒有了意識。


    恍惚間,我在手術台上坐起來了。看著5個穿白大褂的圍著我的腿,其中一個還拿著扳手。我和他們的眼睛對視,大概3秒鍾我又暈過去了。


    等我再次醒來,爸爸媽媽都圍著我,問我要不要吃東西,難不難受。


    我感覺整個下半身都不會動了,可能麻藥勁還沒過了吧!沒有什麽胃口,不想吃東西,就是渴了。媽媽拿著棉簽沾水塗抹我嘴巴,我又睡過去了。


    幾天後,我們踏上了回家的客車。


    2


    回到家後,來了很多的人,我偷偷聽到,說我太遭罪了,不知道能不能恢複到正常人的狀態,但是信神,有神保佑就好了。


    我那時候很小,不明白神是什麽?但是我聽懂了她說我不是正常人!!!


    從那之後,我就特別注意別人的表情,他們的表情中有憐惜,有厭惡。甚至有的大人,不讓他們的孩子跟我玩,說我不吉利,就是個討債鬼,都是一起玩的,怎麽就我從樓梯上掉下去了,還把腿折了,怕招上黴運。


    我很痛苦,我隻是受傷了,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漸漸地我變的沉默了,性格也變的多疑敏感,別人的一句不經意的話,都會讓我難過很久。有那麽一刻,我想我可能,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給我父母帶來的不是快樂,而是負債的痛苦。


    但是,有一個朋友,她沒有因為流言蜚語,就不跟我玩了。我在家裏養傷不能動,她也在我床前跟我一起玩撲克,教我玩撲克的新玩法。


    我很奇怪,其他人夥伴都不理我,像是不認識我一樣,為什麽她會找我玩。


    我一直沒有問,我怕我問完,她就不跟我玩了,我怕失去她。


    直到有一天,我的腿恢複到正常人的水平,能跑能跳,我的心情也隨之變好,沒有那麽消沉了。我終於鼓足勇氣問她為什麽。


    我問她:“他人說我是個倒黴鬼的時候,你為什麽還來找我玩?你不怕他們也孤立你嗎?”


    她笑了笑:“你生病了,我作為你最好的朋友,一定要跟你一起麵對,再說,我覺得他們不對,你不是倒黴鬼,你這隻是意外而已。”


    “可是,他們......”


    “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話,就否定我們自己。再說,他們不重要,我開心就好,我喜歡跟誰玩就跟誰玩。孤立又怎麽樣?我可以自己玩。”


    我很震驚她的話,真的是這樣的嗎?我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我跟我媽媽複述了她的話。媽媽的表情很震驚,可能是覺得她這個小,卻活的這麽明白。


    媽媽說,她說的對,做自己,不要管其他人怎麽想,一輩子這麽短,快樂最重要。


    媽媽的話一語成讖,我的人生確實夠短。


    3


    苦難總是難命苦的人,5年後,有一天我突然咳嗽帶血絲,我沒有告訴爸爸媽媽,一是因為他們這幾年為了還債,貪黑起早的幹,還差一點就把饑荒還完了。二是因為我沒有當回事,可能是粘膜出血。三是我不想去醫院,我害怕。


    慢慢的我覺得呼吸不暢,開始出現昏厥。爸爸媽媽把我送醫院,醫生最終的檢查結果,是雙肺被感染達到60%以上。


    等我醒過來,就聽到醫生說:“孩子的病情是已知醫學上所沒有的,我現在隻有30%的把握。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


    看到自己身體插著管子,幫助自主呼吸,打著點滴,可能是消炎的。整個身體都感覺不是我的了,沒有控製權,動也動不了。


    媽媽問我想吃點什麽?我突然想吃小籠包。爸爸去買,回來還帶著畫板,說:“姑娘,無聊的時候可以畫畫。”


    晚上,爸爸對我說:“你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開不開心?”他紅腫的眼睛出賣了他,我好像要下車了。


    我扯出一抹笑容,“當然開心了。我還沒做完作業呢!”


    爸爸轉過身去,我看著他顫抖的肩膀,我的心裏也很痛苦。


    我不想讓他們更難過,我對他們說我累了,想睡覺了,就把頭埋在床單裏。


    我不想下車,我還沒跟我的爸爸媽媽待夠呢!我才8歲,我不想離開他們,他們隻有我這麽一個女兒,我走了,他們怎麽辦啊?


    我們都不想讓對方難過,都在努力掩蓋自己的表情,忍住自己的眼淚,怕對方受不了。


    4


    第二天,我們回到了家裏,我呼吸還是困難,爸爸媽媽給我買了氧氣罐,每天都在打消炎針。


    晚上我被爭吵聲驚醒。原來是爸爸媽媽在爭吵。


    “為什麽不治了?她還那麽小,你怎麽能這麽殘忍,就放棄她。”我聽著媽媽帶著哭聲的質問。


    “醫生說,這個病隻有30%成功的幾率,就算治好了,每天走一步喘一下,這就是你希望她的人生嗎?後遺症也是沒辦法估計的,可能得換腎,咱家就算能換起,後期排異反應,吃藥,會讓她的身體更差。”


    “可是就這樣放棄了,我真是難受啊!”


    “被人當異類的活著,不如讓她體麵的走。”


    之後他們再說什麽,我都聽不見了,我的腦海裏一直360度播放著那句“不如讓她體麵的走”


    原來我被放棄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抓住被子,把頭埋在被子上,小聲的哭泣。


    我不明白,為什麽那麽愛我的爸爸媽媽會放棄我?是不愛我了嗎?


    隔天,我不知道怎麽麵對爸爸媽媽,我就出去了,不知不覺走到了表叔家,叔叔看見我,把我拽了進去,表叔家有一個得肝腹水的奶奶,我聽別人說肝腹水肚子會一天天的變大,發熱,尿不下尿,最後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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