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去的時候,奶奶正在痛苦的呻吟,滿床打滾。奶奶嘴裏喊著:“不要讓我這麽痛苦了,讓我死了得了。啊~”表叔說,止疼藥已經不管用了,就是在等死了。


    回到家,就開始大喘氣,我回想起,奶奶痛苦的畫麵,可能爸爸是對的,我不想這麽過一輩子,不想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吃飯的時候,我對媽媽說,我想姥姥了,我能去姥姥家嗎?下午姥姥來了!


    以前爸爸媽媽忙的時候,就把我放在姥姥家,姥姥每周都會帶我去集市,給我買好吃的。陪我看電視,給我做棉衣棉褲馬甲。我很愛哭,每次姥姥都會第一時間安慰我。我不想吃飯的時候,姥姥也會給我買大餅吃。我有什麽事都會跟姥姥說,她跟爸爸媽媽不一樣,她能跟我平等的交流,告訴我該怎麽辦。


    “姥姥,我可能沒有多少什麽時間了?”我舍不得姥姥。姥姥怔住了,摸著我的腦袋說:“你怎麽會這麽想呢?”


    “我聽到了爸爸媽媽的話!”


    “你還記得姥姥講過的故事嘛?西遊記裏有閻王殿,每個人都是輪回的,死掉的人會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我們身邊,死亡是新生的開始。你知道什麽是最可怕的嗎?”


    “我不知道?”


    “是你想做的還沒來的及做,你想說的還沒有說,是你在世界上被遺忘的時候。”


    “寶貝,去做你要想做的吧,不要留下遺憾。”


    聽了姥姥的話,我覺得死亡並不可怕了,我會以新的麵貌回到愛我的人身邊。總有一天,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我們會再次相遇。


    5


    我開始思考,我短暫的人生,有沒有什麽希望完成的事?拿起筆,我卻不知道要寫什麽?我很幸運遇到好的父母,慶幸有一個一直陪著我玩伴。在物質中,隻要是我喜歡的,我父母都盡量滿足我。在精神上,父母給了我足夠的愛。對於我自己來說,我沒有什麽遺憾。


    想了好久,我在紙上寫下:


    1.告訴媽媽要反抗奶奶


    2.給小夥伴準備一個告別禮物


    3.跟他們表達自己想要個弟弟妹妹


    4.給姥姥寫一封信


    我今天身體喘的更猛烈了,一度讓我有窒息的感覺,休息好久才平複好。我得加快速度了。


    ........................................


    “媽媽,我想要個弟弟妹妹了,可以跟我一起玩。”


    “是因為你的病嗎?”媽媽緊緊的握著我的手,怕我消失了一般。


    “姥姥跟你說了?不是,之前我一直都想有個弟弟或是妹妹。但是你們為了還欠款,太忙太累了,我不想給你們造成心裏負擔,所以沒說。如果我走了,也會有人陪著你。”媽媽流著淚,嘴巴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音。


    “媽媽,以後我不在了,沒人敢跟她強嘴了,她可能會更欺負你,但是你不要怕奶奶。她就是個紙老虎,跟她正麵剛吧,因為孝道忍耐,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要為弟弟妹妹撐起一片天。”


    “爸爸,你也不要生氣,奶奶,她太不講理了,我回回去她那,都會瞪我,說我把他家東西都拿走了。說我是討債鬼,就應該出生的時候,把我整死。”我邊說邊咳嗽。媽媽幫我順氣,爸爸站在窗邊抽著煙。


    我們心裏都明白,爸爸在奶奶心裏是個假兒子,除了幹活用錢的時候,吃東西什麽的,都想不起爸爸。


    隻不過我今天把遮羞布拽掉了,我沒有時間了,不能慢慢潛移默化了,我怕我死了之後,媽媽的生活痛苦。怕爸爸沒有注意到,奶奶會對媽媽的傷害。失去孩子的痛,加上滿臉的指責,我怕媽媽會跟我一起走。


    “爸爸你過來一下。”爸爸走到我的床前,我一手抓住爸爸,一手抓住媽媽的手,把他們的手放在一起。


    “爸爸媽媽,我希望~你們下半生能幸福,我在天上,會看著你們的,不要~不要~讓我擔心好嘛?”我的眼淚從眼眶落下,爸爸媽媽也都紅了眼睛。我們彼此感受對方的溫度,真希望時間停在這。


    晚上,我拿著寫願望清單,把給小夥伴買禮物劃掉了,我希望她記得我,也希望她不記得我,她陪我走過了我痛苦的時期,給我講題幫助哦進步,我不想讓她,每次看到禮物都會傷心。


    我做她童年裏短暫的夥伴好了,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時間長了,有其他小夥伴,把我忘記就好了。


    半夜我感覺我整個人跟蒸籠一樣,燒到40度,眼睛睜不開,感覺內髒要炸了,我開始無意識的呻吟。脖子像被手捏住一般,張大嘴巴呼吸,心跳開始加快。


    隱隱約約的聽見媽媽說:“寶貝,你別睡,媽媽給你準備你最愛吃的豬肘了。不要丟下媽媽,好不好?”


    “寶貝,爸爸給我準備了你最喜歡的玩具。等你降溫了,爸爸陪你玩,好不好?”


    聽到他們的話都帶著哭腔,我特別想快點回答他們,但我發不出聲,我想對他們說我愛你們,可惜沒有機會說出口了。可能我真是個討債鬼,來到人世間短短8年,隻給這個家庭最後還讓爸爸媽媽,那麽傷心。


    番外1


    給姥姥的信


    親愛的姥姥,謝謝你這麽多年的對我照顧,對我的關心。


    還記得我剛剛治完腿回來,你給我帶了馬甲,跟我說起了趙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脫下馬甲我就不認識了。你用蹩腳的語言來逗我笑,給我那段黑暗時光,帶來一抹光亮。


    我是個小哭包,連我媽媽都受不了我,要動手打我了。但是姥姥你,卻每次都耐心的哄我,問我為什麽哭,教會我表達自己的感受。


    還會在我難過的時候,偷偷給我塞一顆糖,姥姥你可真好啊!


    姥姥,我舍不得你,跟你還沒有待夠呢!可我人生的路到了終點站,我先下車了,姥姥多保重,一生平安。


    姥姥你對我說過,每個人都有那麽一天,要離開自己愛的人,獨自踏上旅程,但是不要怕,在那邊會有個愛你的人在等你,續上之前的感情。


    姥姥,我先走了,我會等你的。但是不要著急來,因為我愛你。


    番外2


    我的靈魂慢慢的從肉體裏抽離,看著爸爸媽媽抱著我痛苦的哭喊,好想抱抱他們,但是我的手穿過他們的身體,我好難過啊,爸爸媽媽。


    因為姥姥一直信奉神明,給我講的故事也是玄幻的。比如諾亞方舟,帶著動物逃離要毀滅的地圖。地獄有十八層有黑白無常,會把人的一生進行審判,作惡太多,會有懲罰。


    所以當我發現沒有辦法跟父母抱抱後,我除了失落難過,更多的是接受,現在這樣匪夷所思的事。


    我在等待黑白無常帶走,可是我等啊等,從我的葬禮,到爸爸媽媽重新有個健康的寶寶,慢慢從痛苦中抽離。到爸爸媽媽搬離小鄉村,姥姥也在睡夢中走了。也沒有人來接我,我的靈魂一點一點的往天上飄,像是風箏斷了線,飄啊飄,不知歸處。


    我好像頓悟了,我好像沒有牽掛了,爸爸媽媽有了新的寄托,姥姥也走了,這個世界上我沒有什麽好牽掛的了。


    姥姥騙了我,沒有黑白無常,沒有地府,沒有十八層地獄。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不,她也不算騙我,現在的我,更像是執念,執念消了,我也就不存在了。我發現我的靈魂在加速上升,靈魂變的透明,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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