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嘶鳴,早已油盡燈枯的老馬轟然倒地,馬背上手持樸刀的青年也重重摔在地上。


    青年躺在地上麵露痛苦神色,一轉頭,卻見那匹幫著老鐵匠幹了一輩子活兒的老馬口鼻之中滿是鮮血,出氣多,進氣少。


    青年想要起身,可攔路的漢子搖了搖頭,走過去猛的按住青年腦顱,低聲道:“不要找事兒,回去吧,我不想傷你。”


    此時此刻,花轎之中的姑娘猛的掀起簾子,卻被個疾速而來的婦人按住了。


    “香芸姑娘,人這一生總要為了什麽而犧牲些什麽的,想要救你的弟弟,就坐穩當了。無非是給我家少爺衝喜招魂,若是成了,少爺靈智恢複,定然感謝你,到時候你就是武靈城的少夫人。若是不成,你弟弟也會恢複如初,你姐弟二人,一生榮華富貴。”


    花轎之中,香芸抬起的手臂,終究還是緩緩放下了。


    但她還是顫抖著嗓音,說了句:“別傷他。”


    榮華富貴香芸並不在意,但香藤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讓自家絕後。


    婦人見香芸收回了手,便笑著說道:“放心,我們也不想節外生枝的。”


    可此時,被壯漢按住腦袋的青年咬著牙,拚盡全力想要起身,但根本拗不過壯漢。


    青年雙眼通紅,隻能大喊:“香芸!”


    壯漢無奈一歎,手腕一用力,將青年麵朝下扣在了地上。


    “這是一場交易,心甘情願的交易,她要救她的弟弟,你非要出來,讓她內疚,讓她自覺裏外不是人嗎?我也年輕過,也能明白,我勸你不要站在你的角度,去綁架別人。”


    青年突然間就不掙紮了,隻是用兩隻手死死抓著地麵,沙啞道:“那就殺了我吧!”


    此時此刻,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那位少城主,使勁兒拍著手,笑著喊道:“新媳婦兒,娶新媳婦兒!再娶一個,還娶一個。”


    花轎前的婦人笑著轉頭:“少爺,那就快帶新娘子回城吧。”


    話音剛落,城樓之上那個麵色煞白的少年突然淚流滿麵,大喊了一聲:“姐!我不準你嫁!”


    這下誰也攔不住香芸掀開簾子了,身著紅衣的姑娘探出頭往上望去,隻見城樓之上,病懨懨的少年舉起一把匕首,二話不說便往脖子刺去。


    遠處壯漢見狀,眉頭一皺,猛的踏空而起往城樓而去。


    香芸渾身一顫,大喊道:“住手!香藤,你住手!我就你一個……”


    話未說完,便見少年笑中帶淚,閉上了眼睛。


    就在一絲冰冷觸碰到肌膚的時候,有個眉心有紅痣的少年輕輕抓住了香藤手腕。


    薑玉霄一笑,輕聲道:“別動不動就求死啊!我三天兩頭被打的半死,也沒想過自殺啊!”


    半空中,壯漢疾速而來,兩個金水園修士眼睜睜看著劉暮舟伸手去抓劍柄了。


    可就在此時,幾道靈氣光束從天而降,就這麽攔在了壯漢身前。


    下一刻,武靈城中一股子純粹真氣湧動,一位錦衣中年人,已然懸停城樓之上。


    靈氣光束散去,從中走出個穿著宮廷內侍衣裳的中年人。


    那人轉頭看了一眼武靈城主,突然間翹起蘭花指:“吆,盧城主,你可真不夠意思的,令郎大婚,怎的如此偷偷摸摸?若非我家陛下得到消息,這賀禮看都送不來了。”


    劉暮舟一步挪到薑玉霄身邊,輕聲道:“好孩子,做得好。”


    之後又輕輕拍了拍香藤的肩膀,說道:“別擔心,你姐姐請我喝酒了。”


    香藤猛然回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見到滿臉笑意的劉暮舟之後,便安心了許多。


    而劉暮舟,此刻是望向半空中的中年太監的。


    黃庭八煉,與那武靈城主,旗鼓相當啊!


    這座僅僅隻有三千裏地的武靈福地若是放在外界,也能算是一方不算弱的勢力了。


    武靈城主皺著眉頭許久,終於是擠出一絲笑容,言道:“不是一點小事,又怎敢驚動女帝?既然劉公公來了,那就多謝女帝一番好意,先隨我入城吧?”


    一時之間,竟然無人理會方才阻攔香藤的薑玉霄了。


    但那位劉公公卻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為情:“不瞞盧城主,我家陛下說了,這丫頭,一個貧賤小姑娘而已,如何配得上令郎?”


    說話時,有數十紅甲駕著馬車停著城樓下方,馬車之中走出十數位年輕貌美的姑娘,單說姿色,香芸是比不過的。


    馬背之上,那少城主眼睛都瞪直了。


    “媳婦兒!好多媳婦兒,爹,我要多的!”


    盧城主眉頭緊皺,太監卻是一笑,瞬身到了花轎一側,輕聲問道:“香芸姑娘,我東岩國也能治你弟弟,咱們不想嫁人就可以不嫁的。”


    半空中的那位盧城主,火氣終於是上來了。


    他迅速降低身形,一陣磅礴真氣肆意流轉,眯眼望著劉公公,沉聲問道:“東岩國女帝派你到此,是來搗亂的吧?”


    劉公公捂著嘴笑的咯咯的,“既然盧城主這麽想了,那就是吧。”


    而此時,一股子妖氣自天幕而來,劉暮舟抬頭望去,原來是一頭白雕!


    “你們人族可真虛偽,不就是要飛升之路嗎?偷偷摸摸做賊似的!你們也別爭了,人現在歸我們天妖洞了。”


    話音剛落,白雕好像施展了什麽瞬移術法,突然間出現在了花轎上方,伸出利爪就要抓起花轎!


    離得最近的劉公公剛剛抬起手,卻見個手持樸刀的青年一步躍起,竟然搶先去阻攔大雕。


    曹公公見狀,笑著一揮手,靈氣與白雕爪子碰撞在了掀起了大片狂風。青年一個凡人而已,瞬間便被這狂風掀翻了出去。


    劉公公與那白雕數次碰撞,迎親隊伍早已四散,連站在花轎一邊的婦人也頂不住二者交手發出的狂風,暴退去往城樓處,與那壯漢一左一右護住武靈城少城主。不過花轎並未受損分毫,因為那位劉公公,一隻在分心保護轎子。


    至於那位盧城主,此刻眯著眼睛,卻遲遲未曾動手。


    眼看青年就要摔落,薑玉霄見狀,眉頭一皺就要動身去幫忙,可劉暮舟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笑著說了句:“老王八蛋還是有點兒用處的。”


    說著,有個醉醺醺的酒糟鼻老者憑空出現,喘著粗氣於半空中拉起青年,罵道:“你他娘的,這麽找死是吧?”


    青年充耳不聞,抓緊了樸刀,便要再次欺身而上。


    胡老漢嘴角一扯,抬起手臂照著其後腦便是一巴掌,青年頓時昏死了過去。


    胡老漢罵罵咧咧:“一個個的,煩不煩?”


    他轉頭望向城樓,罵道:“劉暮舟,你他娘什麽意思?”


    劉暮舟灌了一口酒,長歎了一聲,心說你這老東西,著什麽急啊?我這理由都不夠充分呢。


    不過這會兒,已經熱鬧的有點兒過頭兒了。


    略微抬頭,劉暮舟灌了一口酒。半空中的盧城主眉頭也皺了皺,本來都要出手了,卻強行忍下,沒去與那一人一妖纏鬥。


    此時劉暮舟才深吸了一口氣,衝著下方開口:“香芸姑娘,我就問你一件事,隻說你自己的心裏話,你想不想嫁?”


    此話一出,城樓上看戲的外鄉人,盡數側目於劉暮舟。


    金水園那對男女對視一眼,又看向劉暮舟,齊齊搖了搖頭。


    至於不遠處的八字胡道人,則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香芸抬頭望去,看見劉暮舟的時候,便聽見香藤扯著嗓子,聲嘶力竭道:“姐,我……求你了!”


    香芸聞言一顫,又一轉頭,見自己青梅竹馬的青年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淚水一下子在眼眶打起了旋兒。


    “我當然不想嫁,我當然想嫁給我喜歡的人,可是……”


    劉暮舟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


    說罷,他一拍薑玉霄的腦袋,“好孩子,你的弓呢?”


    薑玉霄嘿嘿一笑,早就憋不住了,翻手取出長弓,搭弓便射!


    在箭離弦的一瞬箭,一股子雷霆劍氣,順著薑玉霄的手臂爬上了箭身。


    下一刻,兩道雷霆包裹箭矢,爆射而出。


    花轎上方交手的一人一妖轉頭之時,雷霆已至!


    兩道身影極速後退,但突然之間,他們覺得整座天地都變得極其熾熱,甚至連魂魄都要灼燒。


    白雕更是如臨大敵,不知何時出現的古怪氣息,好似天然克製著他。


    它才稍微腦袋一動,先是察覺到一股子熾熱氣息,緊接著,便是一隻被雷霆包裹的拳頭轟然砸落。


    砰的一聲,花轎前方塵埃四起,一頭白色大雕重重摔在地麵,將城門口一片空地砸出來了一個大坑!


    劉暮舟甩了甩拳頭,嘀咕道:“皮糙肉厚的,弄得我拳頭生疼。劉公公,你呢,要不要試試?”


    太監聞言,咧嘴一笑,“我就是來搗個亂而已,既然有人仗義出手,我可就回了。劉公子,有空來我東岩國做客呀,我家陛下最喜歡與你這種年輕俊傑交朋友了。”


    說罷,太監當即掉頭,準備離去。


    但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劉暮舟分明看見他的目光是投向薑玉霄的!


    劉暮舟眉頭一皺,此刻他覺得這太監就是故意來攪局的!


    大坑之中,白雕化作人形,捂著腦袋起身,眉頭緊鎖。


    “外鄉人!你是找死嗎?難道你……”


    話未說完,一道雷霆劍光已然停在他額頭前方。


    下一刻,劉暮舟瞬身過去,抓住了風泉。


    “我怎麽啦?”


    天下妖族哪裏有不懼怕雷霆的?白雕望著劉暮舟那一身狂暴又純粹的雷霆劍氣,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雖然他的修為要高過劉暮舟不少,但在這等雷霆之下,他不覺得他能在眼前年輕人的劍下逃生。


    白雕臉皮抽了抽,搖頭道:“沒,沒怎麽。”


    劉暮舟笑道:“那就行了,不走等我請你吃飯?”


    白雕聞言,趕忙化作原形,衝天而去,慌忙逃遁。


    他對於劉暮舟的恐懼,人族根本體會不到。


    到了此時,劉暮舟才轉頭看向那位盧城主。


    “盧城主,香芸姑娘不想嫁人,那就算了吧?給我個麵子,如何?”


    半空中的中年人盯著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希望你說話算數。”


    說罷,他一招手,護著那位少城主的婦人與壯漢便夾起那位少城主回城了。


    至於迎親隊伍,此刻無親可迎了,還留著作甚?


    城樓之上打算看熱鬧的一幫外鄉人此刻都愣住了,這就完了?


    金水園那對男女對視一眼,滿臉的疑惑。


    不遠處的道人則是笑著轉身,輕聲道:“李卞,走了。”


    而城樓下方,薑玉霄一臉疑惑,問道:“劉大哥,這就完了?他說希望你說話聲是什麽意思?”


    劉暮舟按住薑玉霄的腦袋,望著武靈城,呢喃道:“好孩子,那個盧城主,與你爹一樣,都是父親。”


    不過是答應了他,不需要香芸衝喜也能讓他的傻兒子不傻。


    但這就是個權宜之計,劉暮舟哪裏有什麽法子?


    隻是先前在碧波潭聽說,煉氣士癡傻,是有魂魄缺失的。那會兒又聽見了攔路壯漢說什麽招魂,劉暮舟便賭了一把,告訴武靈城主,說他能幫那位少城主找回魂魄。


    關鍵在於,奪香芸天道之眷顧,不是武靈城主所求,他隻是想他的兒子像個正常人,不必癡傻。


    此刻花轎一側,姐姐怔怔站著,弟弟則是望著姐姐,兩人各自抹眼淚,卻沒哭出聲音來。


    劉暮舟不合時宜的插了一句嘴:“香芸姑娘,你應該猜得到你身上有什麽特殊之處了吧?”


    香芸聞言,擦了擦眼淚,點頭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猜到我有利用價值了。”


    劉暮舟點了點頭,笑道:“猜得到就好,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正此時,劉暮舟猛的抬頭看向天幕,以心聲言道:“即便是小天地,出一個得一方天道眷顧的人,也是不容易的吧?”


    雲海之中,有個中年人低頭往下望去,突然笑了起來。


    結果此時,下麵那個年輕人再次以心聲開口:“我也是後知後覺才明白,不該做這個出頭鳥的。不然前輩重新謀劃一次,我權當沒發現?”


    雲海中,中年人笑意越濃。


    “定風啊!你猜他在詐我,還是真發現了我?”


    卓定風麵色凝重,搖頭道:“不知道。”


    中年人一樂,笑著往下方答複:“她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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