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閑聊著,這麽會兒功夫,李教授決定放飛自我,不再拘謹於外在的形象,他的二郎腿翹的越發的自然。


    “說說,報考哪個學校了?”李教授終於滑入正題。


    “羊城工學院,學無線電……”秋火明老實回答道。


    “這專業倒是對以後就職不錯,就是有些大才小用了,你去讀書,數學可不能落下,未來計算機才是最有前途的……”


    一說到自己的專業領域,李教授立即來勁了,滔滔不絕說了有半個鍾頭,直到女兒給他遞了一杯水,這才消停了。


    他意猶未盡地說道:“我托老江……呃,就是江主任,他給你的紙條,你收到了?”


    秋火明點點頭,“放在我包裏呢!”


    “嗯,好,到了學校記得給我寫信,我聽說你們這個學校前幾年好像是搞了個俄文翻譯機,後來怎麽不了了之了?你到時候可以去現場看看,還有,我這邊會給你寄些資料……”


    李教授看來雖然放棄了他進入自己大學的想法,但是培養人才的想法還依舊存在。


    這時候教育育人,那是真的一根筋,老師恨不得把知識給灌進學生的腦子裏,主打一個熱誠。


    秋火明有些感動,可惜他誌不在此,搞研究這種事情還真的不適合他,但是多學點東西,他倒是樂意至極。


    “那就麻煩李教授了,我一定好好學。”


    這話一說出來,李教授立即笑了,眼角的皺紋不加掩飾地擠成一團,“我聽老江說,你這孩子心大,我算是看出來了,跟我說說,你以後想朝哪個方麵發展?”


    “我想做實業,我國現在很多的技術都是依賴進口,想要逆轉,實業是基礎,需要投入很多,所以資金是必須的,不過,我現在還隻是一個學生,這隻是我的初步想法,還不成熟……”


    秋火明說完看向李教授,如果他在家跟秋建設這麽說,他一定會潑冷水,‘好高騖遠’這個詞必定會砸下來。


    “好!”李教授突然大喝了一聲,同時伸手用力拍向秋火明的肩膀,“好!”他又說了一個好字,緊接著眼眶竟然微微泛紅。


    “當年,我們攻克相關技術,那可是求爺爺拜奶奶……”他停頓了片刻,“苦不堪言……”


    “小秋啊,少年人就應該有誌向,他日,需要我老李能做的事情,我一定全力支持……”


    秋火明用力點點頭。


    上鋪的李毅聽了若有所思,他跟妹妹對視了一眼,突然覺得,自己跟老爹總是對著來,是不是做錯了。


    “小秋啊,一會兒跟我們一起下去吃個晚飯,我們明天下午就下船了,這一頓,我來作東。”


    秋火明笑著說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李教授收回拍在他肩上的手,“行了,不拘著你了,你跟小毅、舒蘭他們玩去吧。”


    上鋪的李毅聞聲,單手一撐跳下床來,接著赤著腳、貓著腰找他的涼鞋,最後在床底下一左一右掏出自己的鞋來。


    李教授盡管不拘小節,但是不拘小節的太過於厲害,他還是會心生怒意,他強忍住要揍兒子的衝動,轉頭看向女兒。


    李舒蘭笑眯眯地說道:“爸,那我跟哥還有火明哥到樓上看落日去!”


    “你是不是傻,今天哪裏有太陽,看水鳥還差不多。”李毅套好涼鞋嬉笑道。


    李教授看了眼手表:“哦,時間差不多了,還有十分鍾,五點半下午去吃飯。”


    秋火明站了起來,“李教授,那我先回船艙拿點東西,五點半直接餐廳碰頭?”


    “行,去吧。”


    秋火明下了樓,先去中間的洗手池邊洗了一把臉,去了一些燥意。


    這才甩幹手上的水,往艙門走。


    一進艙門就看到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錢峰,正坐在床沿上,心事重重地在擦拭他的吉他,這箱子密封性挺好,裏麵的吉他沒進多少水。


    自己的床鋪上坐著上鋪的阿姨,一見到他回來,笑了笑,並沒有挪開位置。


    秋火明放下背包,將凳子上的茶缸端了起來,剛要喝一口。


    錢峰開口了,“你們認識?”


    秋火明原本覺得這人還不錯,怪是怪了一點,畢竟是搞藝術的,他也能理解,但是經過李舒蘭的事情,他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秋火明冷哼了一聲,“關你什麽事。”


    錢峰愣了一下,小心地放下手裏的吉他,站了起來,憋著怒氣走到門口對著秋火明招手,“你出來,莪有話跟你說。”


    秋火明左右看了看,船艙裏的眾人都在看著他們,一時間室內的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他喝了口水,將茶缸放回原處,這才慢條斯理地出了門。


    錢峰第一句話就是,“我沒耍流氓。”


    “那她怎麽會扔你的東西?”秋火明反問道。


    “她模樣長得好,特別符合我跟我發小寫的一部劇……劇中的女主角,我就是邀請她去試試戲,怕她不信,我還拉著她,想把劇中寫的歌唱給她聽……”錢峰皺著眉頭,“誰知道,她就突然發火了……”


    秋火明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著他。


    “你這就是耍流氓!”


    “你們這種小地方的人不懂,這是藝術!”錢峰火氣憋不住了,聲音加大了好幾個分貝。


    “別人拒絕你,你就可以走了,再糾纏下去,就算你是貝多芬,那也是耍流氓。”秋火明瞥了他一眼,懶得再說什麽,看了看時間,進了船艙。


    他耍流氓這事,大概傳遍了,畢竟這是在一艘封閉的船上。


    秋火明看著艙內其他人的眼神就明白了,這事他們也都知道。


    坐在他床沿的阿姨小聲地說道:“這人怪怪的,你別惹他。”


    她伸手指了指頭,意思是他這裏不正常。


    秋火明點點頭,坐到床頭位置。


    離開家這麽久,他有些想家裏人了,還有胖子不知道去哪兒野去了,還有李明,他家裏人有沒有把他找回去,還有顧曉然……


    往後離家千裏,想見麵都難。


    正思忖間,李毅找了過來,“喲,找到你了,你這位置不錯,涼快,走了走了,吃飯了……”


    秋火明將背包提起來,跟了過去。


    晚上的餐廳生意明顯比中午要好,秋火明剛進去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李教授正在一臉怒火地跟一位不認識的大叔在對峙。


    李毅趕緊跑了過去。


    李舒蘭站在李教授身邊一臉的委屈,一眼瞥到大哥跟秋火明進來,立即像是有了主心骨,腰杆都挺直了些。


    旁邊圍觀了些人,被服務員給驅散了。


    那位大叔見李教授來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幫手,立即服了軟,“我就是隨便說說,較什麽真啊,大家都看到的,又不是我一個人……”


    他退了幾步,“不說了,怪我多嘴,我去打飯。”


    這麽會功夫,排隊買飯的人又多了好幾個,他罵罵咧咧地排到了隊伍後列。


    “咋回事?”李毅問道。


    秋火明看到桌上已經擺了一大碟水餃,放著三瓶啤酒,一碟花生米加一份小炒肉……


    “晦氣!”李教授扭頭看了一眼秋火明,神色放緩了些許,“小秋來了,坐吧、坐吧,小毅,你去拿幾個杯子、筷子還有幾個空碗。”


    “爸,我也去幫哥。”李舒蘭剛準備走出來,被李教授一把拽住,“你還嫌自己不夠轟動?”


    這話一說出口,李舒蘭的眼眶立即紅了。


    秋火明趕緊上前一步,看這情景,他大概猜到發生什麽事情了。


    “李叔叔,這事我了解,還真不賴舒蘭妹妹。”秋火明強行拉著李教授入了座,隨即給李舒蘭使了個眼色。


    她嘟著嘴,坐到了李教授的對麵。


    李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先聽話,去拿東西吧。


    秋火明這才把同艙的錢峰的事情說了一遍。


    “其實,這就是個文化差異,他們搞藝術的,腦子容易抽,這事不能怪舒蘭妹妹,她一個小姑娘家的,遇到這種文藝瘋子,那肯定是害怕的……”


    這邊李毅取回東西,擺好盤,聽了個來龍去脈,不怒反笑,“老妹,你這手‘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做的好,做的妙!”


    秋火明瞥了李毅一眼,這哥們的腦回路也是新奇。


    李舒蘭倒是吃這一套,立即破涕為笑,“就是,我又沒做錯,有仇當場就報了,可解恨了。”


    李教授聽的一個頭兩個大,“行了行了,舒蘭,既然那小子也沒撈到啥好,這事就翻篇了,吃飯吃飯,菜都要涼了。”


    “涼了才好吃,申海的冷餛飩可真香。”李毅說歸說,當即拿起一隻酒瓶給秋火明、李教授還有他自己各倒了一杯啤酒。


    “我呢?我也要喝。”李舒蘭叫道。


    “不滿十八歲,喝個錘子酒。”李毅瞪了她一眼。


    李教授舉起酒杯,“來,小秋,我們碰一杯。”


    秋火明舉起杯跟他們碰了一下,啤酒不是冰的,入口有些微熱,口感比冰啤酒稍微遜色。


    酒瓶上寫著“楚天啤酒”四個大字。


    見他看酒瓶,李教授就介紹了,“這船往返漢江跟申海,這船上的酒也是這漢江產的,口感爽利,度數不高,喝不醉的,放心喝吧……”


    一口啤酒一口餃子,讓秋火明莫名想到了錢峰。


    他甩甩頭,將這個畫麵甩出腦海,李舒蘭一個人喝著汽水,大家說說笑笑的,之前的那段小插曲就這麽過了。


    這不上頭的啤酒喝了兩杯後,秋火明開始克製自己逐漸澎湃的思緒,一旁的李教授已經開始放飛自我了。


    “當年偉人橫渡長江,那氣魄!這個世上,還有誰能企及……”


    他搖頭晃腦開始念起那首著名的《沁園春·長沙》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一時間,引得附近的人頻頻觀望。


    秋火明背上自己的背包,拍了一下李毅的肩膀,“毅哥,咱送老爺子回去。”


    這種公眾場合,說錯話那就大件事了。


    李毅清掃完最後一個餃子,立即站了起來。


    跟秋火明一左一右把李教授給架了起來。


    “還有酒,舒蘭,帶上!”李教授半醉半醒,還不忘提醒自己女兒。


    到了門口,負責檢查的人說酒瓶不給帶出去,李教授一氣之下,將剩餘的酒一口氣炫光。


    等秋火明跟李毅把酒品堪憂的李教授,送回三樓船艙後,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幹脆拿了幹淨衣服,把雙肩包托付給李舒蘭。


    他跟李毅去船艙中部去洗澡了。


    兩人一邊衝澡還一邊聊天,“小秋,你談朋友了吧?”


    “還沒,你呢,你肯定有了!”


    “嘿,那是,我們班班花,可好看了,你別告訴老爺子,她跟我考一個城市了……”


    “郎才女貌,兄弟你有福氣啊!”秋火明讚歎道。


    “那是,一首詩拿下她。”


    李毅說的興起,幹脆把那首詩給讀了一遍。


    激的秋火明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他趕緊衝完,拿著毛巾端著臉盆,“我先回了……”


    “哎,別走了,後麵還有。”


    秋火明的腳步不停,迅速消失……


    這文人的酸味一旦上來,實在是吃不消。


    換了一身幹爽衣服的秋火明,頓時覺得活了過來,他把髒衣服順便給洗了,這邊剛洗好衣服,李毅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走了走了。”他經過秋火明身側說道。


    秋火明抱著臉盆隨後。


    進了艙門,李教授已經在呼呼大睡了,一旁的李舒蘭正在給他用熱毛巾擦臉。


    秋火明把臉盆還給她,把裏麵洗幹淨的衣服拿在手上,“我先回去了,明天幾點到碼頭?我來送你們……”


    “大概中午吧,走吧,我送你……”李舒蘭接過臉盤,順口說道。


    “不用,你們也早點睡吧,我下去了。”秋火明提著背包,轉身就走。


    到了二樓自己的船艙,裏麵的乘客正在熱火朝天的在聊著八卦。


    秋火明把包扔到床頭,順手把濕衣服給掛在角落的繩子上。


    “小同誌,你回來啦。”打招呼的是他上鋪的阿姨,她換了一身衣服,依舊坐在他的床沿上。


    “嗯,阿姨你飯吃過了?”


    “吃了吃了,喲,小同誌你認得那一家人啊,剛我在餐廳看到你們了,那小姑娘長得是水靈,好看是好看,太招搖了,怪不得……”


    錢峰“哼”了一聲,“一群俗人。”


    阿姨立即不高興了,但是看了看錢峰的臉色,還是選擇了偃兵息甲,她翻了個白眼,氣呼呼踢了鞋子,爬到了上鋪。


    秋火明這回倒是覺得錢峰罵得好,他也附和了一句,“被賊偷,還能怪自個兒錢帶多了?確實俗!以後我這床鋪,俗人免坐,弄髒了,我還得洗……”


    錢峰聞言一愣,突然露出一絲笑意,他站了起來,向秋火明伸出右手,“我想明白了,我確實做錯了,不怪小姑娘,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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