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晚覺得朝樾認罪的速度太快了,這不符合常理。


    正當她思索其中的緣由時,她聽到司不平開口了。


    “朝參軍,你作為朝樾的父親,他連殺九人,犯下累累罪行,你當真就完全不知情嗎?”


    朝遠之打了個激靈,趕忙否認。


    “我若是知道阿樾殺了人,肯定會讓他投案自首,絕不會放任不管。”


    說到這兒,他心裏越想越氣,忍不住衝上去給了朝樾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整個宴廳。


    朝樾被打得偏過頭去,嘴角緩緩淌下一絲鮮血。


    明明是他被打了,可朝遠之此時卻表現得比他更加悲憤。


    朝遠之渾身顫抖,聲淚俱下地罵道。


    “你娘早早地去世了,又當父親又當母親,盡心盡力地教養你,不求你有什麽大出息,隻希望你能安分守己做個好人,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我真後悔,不該養大你這個孽障!”


    朝樾緩緩扭過頭來,此時他終於不再笑了。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朝遠之,眼底彷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氣。


    朝遠之老淚縱橫:“你殺了九個人,是整整九條人命啊!你簡直是畜生不如,我愧對相州百姓,愧對朝家列祖列宗!”


    眾人見他一把年紀還哭得如此淒慘,不免有些同情。


    朝遠之為官多年,名聲一直都很不錯,沒想到最後被自己一手養大的親兒子給連累了,實在是倒黴。


    王長史上前扶住朝遠之,勸他冷靜些,莫要氣壞了身子。


    朝樾伸出舌尖,舔掉嘴角邊的血跡。


    他嚐到腥甜味,忽然喚了聲:“父親。”


    朝遠之別過臉去不看他,哽咽道。


    “別喊我,我沒有你這樣不爭氣的兒子!”


    朝樾扭頭看向司不平,說道:“人是我殺的,我認罪,但這件事跟我父親沒有關係,他從頭到尾都不知情。”


    聞言,朝遠之哭得更厲害了。


    他抹掉眼淚,衝朝樾罵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朝樾既沒有哭也沒有笑,臉上是很難見到的平靜。


    燕辭晚一直在暗中觀察朝樾。


    她看到朝樾嘴裏雖然是在為朝遠之說話,但他看向朝遠之的目光裏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


    尤其是在朝遠之哭訴的時候,朝樾的嘴角竟還微不可查的往上揚了揚。


    那是一種隱含譏諷與不屑的冷笑。


    似乎在他看來,朝遠之的眼淚不值一文。


    這就更奇怪了。


    朝樾明明是在保護自己的父親,不想讓父親被自己連累,可他身上又看不到對於父親的敬愛。


    如此矛盾的心情,必然有其更深層的原因。


    司不平並未因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而有所動容,直接下令:“將朝家父子關入大牢,聽候審問。”


    立刻有內衛上前拿人。


    原本扶著朝遠之的王長史被迫退到一邊。


    朝遠之推開內衛,仰起頭高聲道:“我兒犯下滔天大罪,我負有管教不力的責任,此事我會向聖人上折請罪,聖人要怎麽處置我我都認,但你現在無權抓我!”


    在場賓客都沒說話,但他們心裏都覺得大閣領不該抓朝遠之,畢竟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朝遠之與連環奸殺案有關係。


    哪怕是大閣領,也不能無憑無證就抓走一個錄事參軍事。


    司不平嘴角噙笑,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連環奸殺案的九條人命確實與你沒什麽關係,可你原配夫人方氏之死,卻與你有莫大的關係。”


    乍一聽到方氏二字,朝遠之心髒猛地一跳。


    燕辭晚扭頭看向司不平。


    她早就懷疑方氏之死有問題,其中很可能有朝遠之的手筆,但此事她隻跟蕭妄、李乘歌、查秉良、九叔說過,他們四人不會將此事隨意告知外人,那麽司不平事從何得知此事的?


    朝遠之麵露悲戚之色:“方氏當年因病去世,她的屍骨也早已下葬,這些年來,我時常思念方氏以致夜不能寐,我對她的死深感痛惜,恨不能以身替她去死。大閣領忽然提她,還懷疑她的死與我有關,就如同是往我傷處撒鹽,比直接殺我還要令我痛苦。”


    說著他就再度落下淚來,悲痛之情溢於言表。


    燕辭晚立刻去看朝樾,果真看到朝樾臉上再度流露出那種不屑又嘲弄的神情,她趁機開口問道。


    “朝樾,當年你們住在長安的時候,家宅中是否有一口井?”


    朝樾臉上的表情一僵。


    他見眾人全都望了過來,立刻收起所有表情,木著臉說道。


    “我不記得了。”


    燕辭晚繼續道:“我記得你書房裏的那副畫像,畫中方氏就站在一口井旁邊,身後還有兩棵樹,時間是在夜晚,天上有月亮……我記得方氏去世時你隻有三歲吧,時隔十八年你還能記得這個畫麵,甚至能把它清楚地畫下來,說明這個畫麵在你記憶裏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朝樾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燕辭晚知道他不會承認,有的人在得知至親被人害死時,會不顧一切反抗報複,但有的人卻會選擇裝聾作啞,以為隻要不說破就能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


    朝樾顯然是屬於後者。


    他看似張牙舞爪無所顧忌,殺人放火什麽都敢幹。


    可事實上,他膽小怯弱,遇到無法承受的打擊,就會縮進殼子裏蜷成一團。


    燕辭晚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繼續說道。


    “想要知道方氏的死有沒有問題,方法其實很簡單,隻要將方氏的屍骨挖出來仔細檢驗便可。”


    若方氏當真死於非命,即便已經化作白骨,厲害的仵作依舊能驗出線索。


    “不行!方氏年紀輕輕就病故已經很可憐了,我怎能讓她死後都不得安生?我不允許你們開棺驗屍!”朝遠之的反應非常激動。


    但這也在常理之中,畢竟人死為大,無憑無證就要開棺驗屍,沒幾個人能接受得了。


    燕辭晚無視朝遠之,雙目始終盯著朝樾:“不驗屍也行,可以先查一查朝家老宅中的那口井。”


    在說到那口井時,她特意加重語氣,似意有所指。


    朝樾仿佛是想起了什麽恐怖的回憶,麵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他的嘴唇哆哆嗦嗦,似乎想要說點什麽,可幾經掙紮,最後他還是選擇閉緊嘴巴,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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