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寨的低窪地帶,雨水冰雪融化累積,有一處天然形成的積水潭,從高處俯瞰,猶如半圓的月亮,月亮泡這個名字,就是這麽來的。


    猛虎寨駐紮在月亮泡,也是因為這裏常年有水源。


    楊豐躡足潛蹤,繞過兩個打瞌睡的崗哨,沿著蜿蜒的山路,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下摸索,獨自走在漆黑的大山裏,冷風中摻雜著夜梟的哀嚎,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大約走了兩個小時,楊豐沮喪的發現,自己迷路了,來的時候蒙著眼睛,不知道從哪裏上來的,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山裏,要想順順當當走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敢再走了,走對了怎麽都好,萬一走錯了方向,越走越遠會更糟糕,從目前情況來看,隻能等天亮,搞明白東南西北再走。


    ……


    國立大學濱江學院,燈光明亮的房間內,隔著一張桌子,澀穀純一郎和秋山由美相對而坐。


    澀穀純一郎四平八穩,緩緩說:“通訊班班長這個職務,你不是最適合的人選,但我依然選擇了你,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不知道。”


    秋山由美恭恭敬敬回答。


    “因為,你是女人。”


    “………”


    “五族協和、王道樂土——聽上去和諧融洽,但實際上,五族當中,漢人占絕大多數,其他四族隻是搭配。秋山班長,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入籍滿洲國的日本人,會發自內心認同這裏是他們的祖國嗎?”


    “不會。起碼我不會。”


    “反過來也一樣,在很多漢人心裏,國黨當局才是他們的祖國。所以,在警察廳、尤其是特務科,我們必須要有可靠的耳目,去看、去聽、去了解情況,去解決問題。我給你的任務,利用自身優勢,拉攏一兩個高級警察,就是為了這個!”


    “對不起,我沒能完成任務。”


    秋山由美躬身一禮。


    澀穀純一郎說:“中國有句諺語,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意思就是說,男人追求女人,好比隔著大山,而女人追求男人,就像捅破一層紗那麽簡單。我相信,以你的姿色,隻要肯舍下臉,很少有男人會拒絕。”


    秋山由美說:“可是,齊越……”


    澀穀純一郎打斷她的話頭:“是伱選錯了目標,齊越和白雪在談戀愛,身邊有一個情婦,聽說還和某個女警關係密切,對他,你很難成功,因為他不缺女人。而且,他知道你替我辦事,會認為這是一種試探。”


    秋山由美說:“是我考慮不周到。”


    澀穀純一郎冷冷的說:“是考慮不周到,還是根本不想做?你選擇齊越,就是猜到他會拒絕,然後以此為借口,證明自己不適合做這種事,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今天來見我,是打算推掉這次任務,對吧?”


    秋山由美再次躬身施禮:“澀穀將軍,我懇求您,不要再讓我去做這種事,作為一個母親,我也是有尊嚴的,如果被大雄知道……”


    澀穀純一郎哼了一聲:“秋山班長,我請問,你所謂的尊嚴和國家相比較,哪個更重要?”


    “當然是國家重要。”


    “那就不要拿尊嚴替自己開脫!”


    “………”


    “你要認真挑選目標,這一次,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是!”


    “我聽說,你家裏來信了。”


    “是的。”


    “誰來的信?”


    “是父親。”


    “他很關心你。”


    “……是的。”


    澀穀純一郎坐直了身子,淡淡的說:“好好工作吧,爭取做出一番成就來,等將來回日本了,在父親麵前也好有個交代。”


    秋山由美低頭不語。


    ……


    天蒙蒙亮時,山裏起了霧凇,在東北地區,這是很常見的自然現象,在濕氣和低溫作用下,霧凇晶瑩剔透,到處白茫茫一片。


    楊豐找對了方向,快步朝山下走,到了山腳下的林子裏,他停了下來,用步槍扒拉著溝渠裏的落葉,因為上山時,憑聲音判斷,他知道陳哥把腳踏車藏在落葉堆裏。


    咣當一聲輕響,槍管碰到了鐵器,扒開落葉堆一看,腳踏車果然在裏麵,他心裏很高興,如果沒有腳踏車,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正準備把腳踏車拽出來,林子外影影綽綽進來兩個人,他們的肩上都挎著步槍,匆忙之中,楊豐來不及躲避,就勢鑽進落葉堆。


    進來的是猛虎寨兩個暗哨,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三民,你等在這,我回去找人來換你。”


    名叫三民的說:“快著點啊,我困的都睜不開眼了。”


    另一個答應著,朝山上走去。


    距離楊豐不遠的溝渠裏,還有一處落葉堆,從外觀形狀來看,更適合做掩體,名叫三民的暗哨走了過去,把自己埋進落葉堆。


    過了一會,他可能是不放心,從落葉堆爬出來,拎著步槍出了林子,爬上一棵大樹,持槍警戒。


    楊豐悄悄扒開落葉,朝外麵窺視,遠遠望過去,看到三民坐在樹杈上,心裏不禁暗暗叫苦,隻要自己出來,樹上立刻就能看見。


    這種情況下,偷襲對方都做不到,隻能耐心等待。


    ……


    早上五點三十分。


    天光大亮。


    估摸著換班的人快來了,三民這才從樹上下來,哈欠連天回到林子裏,看了看四周,再次鑽進落葉堆,抱著步槍閉目養神。


    他剛走沒一會。


    齊越帶著人,出現在霧靄中。


    “齊副隊長,你看!”


    趙振海指著地上。


    白色的霧凇,讓腳印十分清晰,由樹根向林子裏延伸。


    齊越做了一個手勢,所有人下了車,各自掏出槍,散開隊形,循著腳印進了林子。


    齊越並不是很擔心,無論是抗聯還是忠義救國軍,這個時間點,應該都已經安全轉移了。


    腳印在三民的落葉堆停止。


    抗聯的暗哨,喜歡躲在厚厚的落葉堆裏,除了隱藏行蹤,還能起到保暖的作用,這不是什麽秘密,經過多年積累的“剿匪經驗”,日偽軍早就知道,關鍵是怎麽找到人,山裏類似落葉堆很多,不可能每一個都找。


    睡意朦朧的三民聽到外麵有動靜,趕忙坐起身,還沒等他看清楚狀況,大平從褲腿抽出短刀,猛然衝上去,一刀割斷了三民的脖子。


    兩個特務上前,合力把三民從落葉堆裏拖出來,重重往地上一扔,三民手捂著噴血的傷口,嘴裏發出荷荷聲,眼見是活不成了。


    趙振海拿著三民的步槍,興衝衝來到齊越近前:“解決了一個!”


    齊越暗自吃驚,情報明明送出去了,為什麽還會有暗哨呢?這個暗哨會是哪方麵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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