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背山絕頂,木蘭荘很快見到聞醜。許多年再會,她又被對方的奇貌嚇得不知所措。好在屢見不鮮,這種尷尬的神色一閃而過,沒去幾時,她笑容滿麵,譬如拂去雲翳後的絳彩,讓人看起來心曠神怡。


    瞬間,看癡了列位師兄,而這幾雙眼睛,令木蘭荘感到不舒服。


    “還不過來見過師妹!”聞醜嗬斥一聲,“真是一幫呆子!”


    “是木蘭見過師兄才對。”木蘭荘幹巴巴一笑,顯得不好意思。


    聞醜師叔竟然新收了好幾名弟子,如今身邊的徒弟煥然一新,連幾個師兄的名字,她都不曾耳聞。


    聞醜師叔逐一介紹之後,木蘭荘便對幾個新師兄微微行禮。


    這些新麵孔,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感覺,比起以前的那個盧駿師兄,這些人看起來平平無奇,而聞醜師叔擇徒甚嚴,到了今時,為何大大放低標準?


    倒是聞媲美師兄,略有盧駿師兄的風範。


    木蘭荘禮畢,受邀走進石屋,聞醜請她齊肩坐上。


    中堂兩座一左一右,中間隔著一張茶幾。木蘭荘以為不妥,然而聞醜不拘此節。她眨眼小思片時,沒有泥淖糾結,畢竟作為古荘一脈的弟子,這種對位的尺度尚無淩越的說法,便朝著右邊的太師椅坐下。


    聞醜笑著點頭,坐到左邊的太師椅上。


    在此期間,木蘭荘將家師近況訴說一遍,大致的意思不外乎一切如舊。聞醜諦聽之後,或有感慨乃至萬千,間或有事沉吟著,有些話想問,卻沒有張口。


    納蘭荘乃玄機城出了名的美人,傾慕者在所多有,倘若問得不好,小輩們還以為老蛤蟆賊心不死。


    聞醜無甚可說,——自從來了漢州,便很少過問師門內務,以致近年來事跡平平,遂誇誇這個晚輩算是了事。


    許是誇得太過,木蘭荘受之有愧,不禁謙道,“弟子慚愧,尚缺曆練,不如聞師兄一半。聞師兄儀表持重,況且還是九混巨持,已然成了玄機城三代弟子中的翹楚。弟子往後,還要向聞師兄虛心學習才是。”


    “九混……”


    聞醜恍然,察到木蘭荘恭敬的原因:恐是聞媲美厚顏無恥謊報修為。這等行為,哪裏是玄機城弟子能幹的事兒?此時該有一怒降臨。


    聞媲美大感不妙,很想奪門潛逃。


    卻見聞醜臉上的慍色向內收斂,反而微微一笑。許是很久沒有嚐到這種令人愉悅的目光所致。到了此時,他立刻想到高流,——那高流可比聞媲美俊多了,也確實是個九混巨持,——那小子遲早都要叫我一聲師父,今日老四替那小子行我之好,教我提前享受一番將來的洋溢又有何妨?


    小經忖度,聞醜竟對聞媲美投去讚許的目光,表示做得很好,總算沒給他這個師父丟臉。


    “過獎啦!”聞醜笑道,“你師兄都還不是象翥,有什麽值得高興的?老夫還整日罵他不思進取,明明可以一步登上象翥,卻偏偏停步不前,不值得學習,不值得!”


    木蘭荘略微一驚,注目聞媲美一眼,旋即側首聞醜,綻開笑容,“想必聞師兄的天資十分了得。隻是登上象翥,還要邁入衰期,一味的急於求成,是有可能因準備不足而步入絕境的。到了那時,嚐不到功果不說,自身反被所害。”說到此時,她對聞媲美投去讚許的目光,“聞師兄果然是個行事沉穩的人,此時停步衰期邊緣,穩紮穩打,一能堅固功法,二能沉澱所學,可謂明智之舉。有此遠矚,足見受教不凡,有師叔指導,木蘭覺得,聞師兄將來的造詣應該不會止步象翥那麽簡單!”


    “哎呀,你這個女娃娃,竟能看出這些!看來大師姐調教有方,你也不簡單!”聞醜由衷讚許一句,旋即搖了搖頭,“你覺得你師兄有可能達到全真?不不不,他隻是七須四色靈骨,想達到全真的位麵,尚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過譽啦!”


    慕容酒在旁聽得一愣一愣的,始料這個師叔吹起牛皮臉都不紅,——什麽九混巨持,什麽七須四色靈骨,一個一混小巨持,小吹幾下得了,難道不怕被人揭穿嗎?


    不過,聞醜以為這些話決非自擂,眼前這個“聞師兄”改個姓,改成“高師兄”,那麽就沒有任何問題。


    他說完這番話以後,便沒有心思再聽木蘭荘說話了,而是想著高流去了哪裏,有沒有踏往烏桓……


    “師叔,師叔!”木蘭荘見對方失神,輕輕叫了兩聲。


    聞醜緩過神,長鼻子一晃,“哦,年紀大了,容易犯滯,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赤鳩劍……”


    原來木蘭荘遠涉漢州,也是為了追查赤鳩劍的下落。


    最近九州各地,有很多地方驚現趕屍派之蹤跡,玄機城為了提前撲滅火苗,遂將城內弟子發往九州各地追查趕屍派據點。原本漢州尚無趕屍派出沒的跡象,是時赤鳩劍下落不明,玄機城推測這柄劍貌似已經落入趕屍派手裏。倘若屬實,不妨順藤摸瓜,也好將趕屍派的據點摸查出來,以便搗毀。


    聞醜覺得木蘭荘來得很合時宜,正好可以和慕容酒搭個伴,這歪打正著,倒可以支回一個人手。


    那聞媲美燒火燒得好,要是一走,還真不得勁兒,便對聞媲美笑道,“那你別下山了,繼續去燒火吧!”


    “燒火?”


    聞媲美未驚,木蘭荘的花容先是一驚。


    “哦,這個……”聞醜麵色一沉,摸了摸長鼻子,“你師兄多才多藝,燒火煉藥也在行!”


    木蘭荘含笑點頭,“聞師兄天賦異稟,自然無所不通。”


    “能和師姐一起,那是求之不得啊!”慕容酒看著木蘭荘令人陶醉的麵龐,臉上遽然一熱。


    “不錯!”聞醜笑道,“木蘭啊,你師弟慕容酒也在行使這個任務,你們二人不妨搭個伴,這樣便於行事。”


    “這……”木蘭荘猶豫著,末了搖了搖頭,“不,師弟的曆練尚淺,此行未必是幫手。況且他不是漢州人氏,要是在鎏州的話,確實能幫到弟子,今在漢州,我看……”她把目光投向聞媲美,旋即欠身,猶如驚鴻燕影,朝著聞醜拱手道,“木蘭想請聞師兄協助弟子,望師叔成全!”


    慕容酒的牙齒咯噔一下,不知慍從何來。


    聞媲美受此青睞,高興的同時也有些擔憂。


    聞醜明白徒弟的斤兩,擺手笑道,“追查赤鳩劍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玄機城弟子當有所曆練,慕容酒正值曆練之期,你這個做師姐的,怎麽淨想著完成使命,卻不想著鍛煉鍛煉師弟?況且,你師兄和我都忙,我忙著邁入象翥衰期,他忙著邁入巨持衰期,我們都在忙著準備,實難露麵啊!”


    衰期之後,便是位麵更易之時,是成是敗,全在這個緊要的關口之上。邁過象翥衰期,那同等於半仙。木蘭荘知道師叔以此為重,須讓對方心無雜念。玄機城也在期待一位全真的到來,所以一直把這個二代弟子排除在諸事之外,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決不會擾亂這位“準全真”的清修。


    巨持衰期,自然也是修煉者期待以及謹慎的關口,怎能為了自己的任務而去幹擾別人的修行?倘若聞師兄為了赤鳩劍的事情忙碌,他日進入衰期有個閃失,即便不因此為害,恐怕也成了讓人內疚一生的悔恨。


    木蘭荘看了看聞媲美,美靨一紅,煞是羞愧,“是,木蘭所想,不及聞師兄半分。是,在此之際,理應照拂師弟一把!木蘭有失做師姐的德行,讓師叔和師兄見笑了!”


    “言重,切勿過多自責。”聞醜見這個美麗的小娃娃幾乎快要哭了,心裏不禁愛憐,同時又為“荘”字弟子的練達涵養所折服,——確實好說話。


    聞媲美跟著負手而道,“木蘭師妹,師兄幫不上你,有愧!雖說慕容師弟修為平平,但生性機靈,不失一個幫手,還請木蘭師妹多多提攜!”


    木蘭荘頷首,“師兄勿念,身為師姐,木蘭定當照看好師弟,危難之時,勢必死在前麵。”


    誰要你死在前麵?慕容酒愣在一旁差點氣壞了身子,原本想要捉弄捉弄這個倨傲的師姐,始料反把自己給捉弄了。雖說他的曆練有所欠缺,倒也滅過一個趕屍派妖人。這一刻,他這個七混巨持竟被一個六混巨持當成小孩子對待,這著實讓他不好受,要不是礙於對方有個師姐的身份作為擋箭牌,他的追厄棒已經敲在對方的腦門上了。


    但是,話說回去,就算這個木蘭荘不是什麽師姐,慕容酒也不舍得打啊,——他師姐花容月貌,宛若出水的芙蓉;聲音動時,仿若是雲端上的仙子傳來的話語;倘若再綻放一笑,人間也就那麽回事兒……


    因有使命在身,背山距離郡治有些路程,出行不便,所以木蘭荘並未久留,便攜著慕容酒下了山。聞醜送行之際,讓她尋到落腳之處報來消息,也好方便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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