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客棧裏,木蘭荘和慕容酒擠身一間雙人客房。那客房有兩張床榻,位於南側和北側,中間隔著一盞龍鳳雕紋紅木屏風。除此之外,客房之內還有個小書房。


    二人身為同門,卻身在各方,一個落天南,一個棲地北,所以這對男女的交流向來不多,要不是今個撞見,隻怕木蘭荘永遠都不會多看慕容酒一眼。


    想起聞醜的交代,木蘭荘端坐書桌前取來紙筆,寫出幾行娟秀的小字。——一襲姿態亭亭玉立,讓身旁的慕容酒癡想連連,仿若自己闖到了月上仙子的閨閣之中。


    那嫣然軒的畫麵不斷浮現,岑嫣妹妹的身影也不斷浮現,慕容酒緩過神時,神色倏爾一慌。


    不要誤會,都教這家客棧住滿了人,否則怎敢與師姐同住?這個頗愛敦教旁人的木蘭師姐,好看歸好看,討厭起來也確實讓人討厭,今個住在一間房內,讓人不自在不說,要是傳揚出去,恐壞了自己專情的名聲。


    ——小爺對天起誓,本郎的心裏隻有岑嫣妹妹……


    木蘭荘寫了幾行字,還未寫完,是時瞥了一眼慕容酒,見對方麵露拘謹,平聲問道,“你覺得男女有別是嗎?”


    那倒也不是,慕容酒不說假話,見師姐不拘一格的開了一間雙人客房,他也明白意思,便笑道,“古來誡條有很多,有道是發乎情,止乎禮。此話既然存在,必有存在的道理。但我師父說,要想修行好,須開世外眼。師姐不視俗禮,乃是修行有道,早祛俗念的佐證,師姐不在意,師弟也不介意!”


    “誰說師姐不介意?”木蘭荘眉頭一蹙,“這家客棧環境不錯,估計很難尋到更好的客棧。店家說隻剩這間客房,不住亦是無方。你是師弟,這間客房理應由你住下。師姐我呢?從小磨礪長大,風餐露宿兼而有之,受得了苦。什麽早祛俗念的佐證,你真是會說!”


    說著說著,莞爾一笑,“原本是想進來寫封書信傳給師叔,你可倒好,竟不介意!感情啊,師姐的修行還趕不上你呢!”


    同為玄機城弟子,怎在乎這些?慕容酒臉上一赤,卻聽師姐要把房間讓給自己,不禁感動,“師姐啊,師弟也是隨便一躺就能下宿的人,師弟怎忍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麵看星星看月亮,你我再尋一家客棧如何?”


    木蘭荘執起筆,邊書寫,邊說道,“不必了,師姐有件事情要去辦,回來的時候看看這家客棧有無空出的客房,若沒有,隨便應付一下也就罷了。這家客棧位置不錯,出行方便,利於行事。我走的這段時間裏,你倒是可以留意一下,若再有房間不妨先行預定。”


    說完,書信寫畢,遂整理一下,又拿出一隻歲囊,從裏麵取來一錠金子,“瞧你打扮,不像有錢的樣子,拿去吧!”


    那錠金子差不多有二十兩,吸引力不怎麽大。但有錢不拿是傻瓜,慕容酒樂嗬嗬地接過,“謝師姐!”


    木蘭荘麵無一色地點頭,“任務歸任務,該花的地方千萬不要省。你也太寒酸了。這次咱們能夠同領一份差事,饒是有緣,回頭你去做身新衣裳,所用的銀子師姐幫你出,還有,此行所有花費,師姐不會讓你拿出一分錢。”


    “真的?”


    慕容酒合不攏嘴,卻聽木蘭荘嚴肅地說道,“這些事情倒是好說,但你不要給師姐添亂,你要聽話,知道嗎?”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慕容酒笑容驟止,抓了抓頭,暗罵自己不該貪財,又不是吃不起喝不起,幹嘛非得在旁人麵前自低一等?


    他沒有回答,想起對方適才說過,要去辦一件事情,便問道,“師姐,你要去辦何事?不會自己一個人去查赤鳩劍的下落吧?”


    “師姐要去半仙居一趟。”


    木蘭荘不作隱瞞,然而略有一慮,不禁說道,“我知那個半仙居位於桃花縣,但究竟位於何處,尚不知曉,去之前,得找個人問道問道。”


    慕容酒一聽,“嗨”地一聲說道,“何必費力?師弟踏進漢州第一戶,便是到了半仙居,那個地兒我熟,不如師弟陪你一起,與你引個路如何?”


    “你?”


    問及師姐為何要去半仙居,——原來東方弘所募建的二十四踏雲衛中,竟有一人來自玄機城,而且還是納蘭荘的徒弟,乃是木蘭荘以前的大師姐。


    為何說是“以前”呢?緣是那個叫須蘭荘的大師姐未經師父納蘭荘允許,私自離開了玄機城。於是乎,納蘭荘一氣之下,將“荘”字收回,讓須蘭荘更名為須蘭。自那以後,“須蘭荘”的名字成了一個禁忌,隻要有人提及,納蘭荘便會勃然大怒,甚至那位大師姐的名號也被旁人頂替了去。


    木蘭荘五歲拜入師門,與須蘭同門幾年,心裏一直記著那個大師姐的好,想起當年赤水大戰結束之後,須蘭香消玉隕,玄機城連塊牌位都不曾豎起過,今日到此,不去半仙居拜祭一下,於情於理全說不通。


    對於這個須蘭,慕容酒從未聽說,意外的同時,倒覺著東方弘真是了不起,——從來都是玄機城誘拐別人的弟子進入玄機城,始料還有人能把玄機城弟子誘拐出去,那個半仙倒是真有本事!


    自東方弘逝去之後,半仙居也造訪過很多客人,但從未走來一個玄機城的人,今日來了個玄機城的弟子,興許讓人感到有些與眾不同。然半仙居並未驚躁,直教木蘭荘掩蓋了真實身份,明明要拜祭須蘭,卻說拜祭一下“飛蹄”。


    這般故弄玄虛,也不怪木蘭荘,因須蘭忤逆師父,已被師父剔名,她害怕師父得知之後,降下怒火,隻好別出心裁,說出這麽一個名字。


    那二十四踏雲衛都是一群了不得的煉士,其來曆非同凡響,木蘭荘素有耳聞,也都聽過他們的大名。既想瞞住自己的身份,務必挑一個不甚響亮的名字。


    想來想去,她的腦子裏想到二十四個名字,要想藏的好,便不能提及一些一點即破的名字,譬如,——毛犴、須蘭、藺伯符、須那直、迦南釋、拿虜、蓋鵂、草苮、羌蕪、宇文斑、宇文駁、肖壬、胥豐、樂殞、東方姊、伊犁、摩禮犈、摩禮牡、摩禮牝。


    倒有五個人的名字可以借用一下,譬如,——飛蹄、日藏師、月藏師、星藏師、地藏師。


    思前想後,那四個什麽“師”啊,顯是四個兄弟,名字說多了反而不好,如今看來,興許隻有飛蹄的名字可以一用。


    木蘭荘可沒有小看飛蹄,據說這人的腳上功法十分精湛,都道他一日能行九州,惟出身一般,不易追蹤溯源。


    所以敲響半仙居的大門之後,她謊稱是飛蹄的妹妹飛蘭,此乃沒有辦法的事兒。


    “拜祭飛蹄?”


    “小妹請坐!”


    “這姐姐真好看!”


    “李氏貞徳休也來了!”


    “……”


    經上次一事,十兄弟已經對慕容酒的再次到來感到高興,但看著木蘭荘的身影,他們再也沒有理睬慕容酒,反而跟著木蘭荘的背影去了半仙居的祠堂。


    十兄弟中,惟小草毛留在客堂和慕容酒搭訕了幾句話。


    東方鳴似乎也想和慕容酒說上幾句話,奈何礙於麵子,仍是不願主動交話。他空等許久,然對方隻和小草毛有說有笑,便對著二人各瞪一眼轉過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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