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荘的來頭可不小。


    卻說煉道元祖煉因子一生收了九位徒弟,其中收的第二位弟子名叫古荘,因首徒成祖皇帝早已不在,所以古荘成了玄機城輩分最高的大尊。


    木蘭荘的師父名叫納蘭荘,納蘭荘的師父正是古荘。“荘”為莊重與嚴肅之意,古荘所承之脈,有一小部分徒子徒孫的名字裏頭帶了一個“荘”字。嚴格來說,這不合規矩,一般晚輩的名諱不能與長輩相重,否則就是不尊,乃是犯了大忌。古荘不以為然,但凡座下弟子能瞧上眼的,都以“荘”字賜名,於是有了納蘭荘的名字。


    納蘭荘繼承師父之不拘,也將“荘”字賜予座下弟子,但真正能夠名負“荘”字之“徳”的弟子並不多,可見木蘭荘深受納蘭荘器重。


    “荘”字弟子向來注重禮節,來了漢州,知道有位師叔在此清修,怎會不來探望探望?其實,聞醜不太希望木蘭荘拜門,但人家送來了消息,拒之門外的話,那便是不給大師姐麵子。身為二代弟子之首的納蘭荘,乃是二代弟子的統尊,聞醜能在玄機城排上名號,卻不見得能在這個大師姐麵前抬得起頭。


    煉道向來注重修為,相貌次之,奈何心中懷苦,現如今,他的幾名座下弟子教人望而興歎,全都不適合拋頭露麵。為了不丟人現眼,派個中看的聞媲美前去接引,多多少少也能挽回一點顏麵。


    聞醜雖為尊者,倒也不乏拙見,覺著木蘭荘畢竟是一個女娃娃嘛,看見一個長相英俊的大好男兒,或多或少都會提升一些好感度,應不會翻個白眼暗罵,“瞧,那聞醜師叔,現在收的徒弟都是一些什麽玩意兒!我呸!”


    黢黑的駿馬,遮容的鬥笠,一襲銀光寶甲,一根亮鋥玉杖,——一條蜿蜒的山麓小道上,走來一個緩緩的身影。


    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很熟悉,令人過目不忘,慕容酒以為木蘭師姐應像某些同門師兄弟那般擺擺架子才是。想起師叔說的,木蘭師姐辰時會到。適才看到身影,竟訝異這個師姐一點架子也沒,——說辰時到,便辰時到,很守時!


    這個輕微的小細節,予人美好的印象。


    聞媲美忙著整理裝束。提前調整笑容,提前練習見麵應該說的話。看上去有些好笑。一般來說,這樣的行為多半會引來慕容酒的嘲笑,但他也很緊張,也在做著和聞媲美相同的動作,隻不過他的這些動作並沒有那麽浮誇。


    木蘭荘冷若冰霜,皓月般的眸子隔著很遠的距離便留意到了二人的身影,隻是座下的馬仍是輕噠噠地邁著步伐,似是擔憂路上的石子太多,深怕馬失前蹄摔疼了背上的小仙女,當下弄出什麽洋相,確實不好!


    “駕!”馬背上的小仙女有些著急。


    “嘶嘶!”馬兒搖頭晃腦,沒馱夠似的,不肯邁出快蹄。馬兒的嘶聲仿佛在說話,——快點兒的話還不叫你下馬了?還不結束了這段浪漫的路程!


    馬兒不會說話,木蘭荘不知所想,不禁輕嗔一聲,“你這孽畜,真想把你燉了吃!”說罷,跳下馬背,將手中筆直的玉杖負在身後,走向二人。


    慕容酒和聞媲美見到木蘭荘的那一刻起,便情不自禁的浮現微笑,笑得很自然,遠比方才練習的笑容好看很多。


    木蘭荘呢?麵無一色,毫無修飾,——美是天生的,冷是自帶的,渾然一副勾人顏。入眼一黑一白:那長相略黑的少年似乎認識,卻無印象;那個膚色白皙的男子似乎也認識,卻也沒有任何印象。


    “兩位,可是聞醜師叔座下弟子?”


    “是是是!”聞媲美很快地點頭笑道。


    “是是是!”慕容酒也很快的點頭笑道,但說完,又很快的搖頭,“不不不!”


    “不?”木蘭荘沒有過多在意,“請引路!”


    “是是是!”


    “噯噯噯!”


    二人拘謹地走在前麵,時不時回身張望一眼。方才二人練習了很多好聽的話,竟是一句也沒用上。


    慕容酒終究不懂,為何自己突然變得這麽拘謹,似乎每每見到木蘭荘都會如此,近幾年更甚。——這種感覺似乎隻有矗在岑嫣妹妹的身邊才會有的啊!


    “你不說幾句嗎?”慕容酒一邊引路,一邊細聲細語地對聞媲美說道。


    聞媲美邊走邊聽,隨之點點頭,覺得言之有理,便轉身走向木蘭荘。


    沒等他走幾步,木蘭荘霜容一蹙,“師兄引路便是!”


    “哦!”聞媲美趕忙回到慕容酒身邊繼續走。


    慕容酒白了他一眼,拳頭放在嘴邊咳咳兩聲,旋即走到木蘭荘身邊,“師姐,好久不見!”


    “你是?”木蘭荘隻顧走路,沒看他一眼。


    “你忘了?我是藥王張萍的徒弟啊!咱們可是每年都見過一兩次的!隻是,我每次都見過你,你每次都沒見過我罷了。玄機城那麽多弟子,我也不顯眼。”慕容酒停住腳步撓了撓頭,顯得尷尬。


    木蘭荘回眸打量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繼續走路,“要說是張師叔的弟子……你就是那個翼州第一天才少年?七混巨持,有些實力。”


    慕容酒有了自信,畢竟那木蘭荘才是六混巨持,還沒自己修為高。便跟了上去,“過獎過獎,什麽翼州第一天才少年,都是虛名,在玄機城眾弟子中,何足掛齒啊!”


    木蘭荘頷首,美目中泛著驕傲,“是,我們玄機城人才濟濟,你的這些修為,確實不足掛齒。師弟天資還算可以,往後還須努力,要是戒驕戒躁,未來可期。”


    這話說的!一個小小的六混巨持,怎教訓我來了?我可是快要邁上八混的人,還不足掛齒!要不是師父遠離玄機城,平日裏沒時間結下什麽人脈關係,否則那些師兄弟們,誰不高看我一眼?


    想罷,慕容酒臉上一紅,顯是生氣,卻也很難表現出來,“是是是,師姐教訓的是,以後還望師姐多多指點。”


    木蘭荘點了點頭,“同為玄機城弟子,有機會的話,理應與你指導一二。師姐有句忠告,不妨記下。”說完,她的明眸嚴肅起來,卻沒把莊目投向對方,倒是看著聞媲美慢悠悠的背影說道,“你注重耕墟,想必忽略功法,倘若兼得,須下死工夫,切莫浪費大好時日。”


    慕容酒原本不想認真聽,但聽了這話,確實點出了要害,也顯露出了師姐不凡的見識,直教人刮目相看。


    “他什麽修為?”


    麵對師姐的發問,那話裏的“他”,說的自然是聞媲美。慕容酒頓了頓,笑道,“師兄,師兄乃九混巨持!”


    “九混巨持!”木蘭荘看了慕容酒一眼,又自顧自地說道,“想不到師叔痛失愛徒之後,竟又扶植出了一個高徒。九混巨持?以前可沒聽說過。那個師兄看樣子三十多了吧?似乎有點印象,應是去過玄機城。這種年紀邁上九混巨持的境界,功法上也該有所建樹。長得還算儀表堂堂,不失為玄機城脊柱弟子!”


    說完,木蘭荘加步上前,拱起玉手,“師兄,怎麽稱呼?”


    耳畔傳來的聲音宛若鶯歌燕語,聞媲美受寵若驚,忽爾覺得先前占卜的卦象有誤,怎個這般好態?


    他未及多想,遂連忙回禮,“啊,什麽師兄,不才聞媲美。師妹巾幗不讓須眉,以誅邪衛道為己任,間或屢立戰功,乃玄機城的禦道凰將,不才尚未建立寸功,怎敢承當‘師兄’二字?不妨叫我一聲小聞吧!”


    這都是先前準備的說辭,早已排演多次,此時照搬一遍,神色和語句互襯得當,說得誠是精彩,不枉苦心!


    “聞媲美?小聞?聞師兄謙遜也就罷了,還這麽風趣。”木蘭荘的霜容不經一逗,竟浮出笑靨,“九混巨持的造詣,乃是不俗,大多數煉士恨不能將此昭示天下,師兄貴為九混巨持,卻把修為深藏起來,從這點上,足以看出師兄淡泊虛名,師妹由衷敬肅。”


    “九混巨持?”聞媲美神色有異地看向慕容酒,暗想師弟真好,眼下木蘭荘恭敬如此,是時挑明,反而尷尬,便領受慕容酒的一番美意,因笑道,“修煉之人當以修煉為重,爭名逐利,有悖玄機城信條,師兄過了輕狂之年,自當表率。”


    聞媲美儀表不俗,說出這番話來,木蘭荘隻當是傾吞衷腸,登時烙下了頗好的印象,“師兄敦教,師妹謹記,自以聞師兄為楷模!”


    慕容酒捂嘴偷笑,想不到木蘭師姐還真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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