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還沒走到貨艙入口,就聽見裏麵傳來幾人爭執的聲音。


    “你們給我讓開,今天這條魚必須死,我不管你丁遠究竟在打什麽鬼算盤!”


    “反正老子必須保證接下來的時間裏船隻能安全靠岸,至於其他的,都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


    白術能聽出來這是崔從南的聲音,隻不過他現在的情緒顯得很激動。


    “能不能冷靜點?就算現在殺了這條魚,你們就一定能保證夜晚的時候波利爾克不會登船?”


    而說這句話的人卻出乎白術的意料,楚文再次開口勸道:


    “更何況這條人魚懷孕了,它的肚子裏還有寶寶,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了些。”


    等白術踏入貨艙時,便看見兩波立場完全不同的人分散了站位,彼此對峙著。


    這個時候,汪斯年再次和崔從南站到了統一戰線,兩人的態度十分明確,那就是現在立刻殺掉人魚,減輕夜晚時的危險。


    但另一側站著的丁遠和楚文卻寸步不讓,前者微微眯著眼睛看向崔從南,楚文也是一臉堅持。


    紀長野則單獨一人倚靠在貨艙背麵的高架台邊上,不遠處站著想要勸架卻完全插不上嘴的趙天流。


    按理來說不應該會有這樣一場的對峙,白術並不清楚丁遠和楚文堅持的緣由。


    在他的印象裏,丁遠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必然是會為了自身的安全而選擇殺掉這條人魚的。


    但此時他的結果又是如此出人意料,白術下意識朝著紀長野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四人還在堅持,無論對方說了什麽,都無法動搖另一方的選擇。


    那麽剩下的幾人的立場,在這一時刻就變得尤為關鍵。


    丁遠不想再和那兩人多說廢話,他將目光投向剛剛進來的白術那邊,聳聳肩道:


    “既然如此,那就少數服從多數好了。”


    “不是還有其他人在的麽?”


    崔從南緊皺著眉沒有說話,隻是目光也跟著挪了過去。


    而剛到這裏的白術隻來得及關注眼前巨大水箱中沉睡了的美人魚,絲毫沒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


    直至丁遠喊了自己一聲,白術才回過神來看向他。


    “怎麽了?”


    丁遠朝他靠近了些,問道:


    “你覺得呢?這條人魚該殺,還是不該殺?”


    不等白術反應,丁遠便接著說道:


    “其實在我看來這條人魚很顯然有著更大的價值。”


    白術微微一愣,“什麽?”


    “別聽他胡說!”


    這個時候,汪斯年也忍不住走了過來,他臉色看上去並不好看。


    很顯然,丁遠接下來要說的話,必然會動搖一部分人的想法的。


    丁遠看向汪斯年,似笑非笑道:


    “汪醫生,你急什麽?”


    “難道這些人就不配擁有知情權麽?”


    汪斯年臉色一僵,但仍舊堅持對白術說道:


    “他隻是在胡編亂造,根本沒有任何憑證。”


    丁遠:“哈?汪斯年,你說這話可真讓人笑掉大牙了。”


    “我騙他們有什麽好處?你也太沉不住氣了吧,不如學學我們的崔大哥,人家可比你淡定多了。”


    汪斯年臉色一變,他下意識回頭看向崔從南,崔從南正不急不慢的從口袋裏掏出煙盒來。


    抽出一支,點上,慢吸一口吐出一團的煙霧。


    汪斯年皺著眉不說話了,他退回到了崔從南的身邊,丁遠便笑了笑的又往白術的跟前走了兩步。


    “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汪斯年沒忍住開口問道,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從南打斷。


    “擔心什麽?”


    汪斯年一愣,隻見崔從南目光有些冷的看向自己。


    “就算他真的能拉攏一個小白臉又怎樣?”


    “隻要王孝武能站在我們這邊就行,至於其他人……”


    崔從南笑了一下,“不重要。”


    汪斯年一愣,忽而一下子明白過來。


    事實上,崔從南確實要比他更能看得清眼下的局勢。


    這些人中,除了丁遠還有王孝武,便隻剩下那個高個子的冰山臉摸不清實力。


    至於剩下的其他人,無非就是弱小的女人、小孩和一個小男生。


    弱者是沒有選擇的資格和權利的,他們隻能服從強者的決定。


    而強者往往最不需要的就是弱者的投靠,他們隻需要拉攏強者就好了。


    崔從南淡定的從口中吐出一口煙霧來,聽見丁遠又用之前的那套說辭蠱惑白術。


    “聽說過吃一片人魚肉就可以長生不老的傳說麽?”


    也許是因為說的次數多了,丁遠的語氣已經沒有多少波動可言,顯得有些寡淡:


    “這是真的,這條人魚很有價值,我本來是打算直接殺了它取人魚肉的,但……”


    “它懷孕了。”


    講到這,白術的表情變化並不明顯,丁遠忽而有些拿捏不準他的態度。


    這時,王孝武和顧梓萱正好從外麵走了進來,聽到了這麽一句便問道:


    “人魚懷孕了?”


    丁遠和崔從南幾乎是同一時間朝著王孝武所在的方向投去目光,王孝武將一進來便被巨大水箱中的人魚所吸引。


    崔從南走過去,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遞給了王孝武。


    王孝武看了他一眼,才伸出手接過,崔從南很自然的給他點火,王孝武顯得也很受用。


    盡管他知道這些帶著討好意味的舉動,必然彰顯了此刻即將要上演的矛盾。


    所以王孝武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過在場的所有人,問道:


    “怎麽了?”


    崔從南抬頭看了一眼丁遠,“我和老汪要殺了這條魚,以免晚上那鬼東西再上船。”


    “至於他……”


    崔從南停頓了一下,“我也搞不懂他和楚文啊,說什麽也不願意傷害這條人魚呢。”


    王孝武一聽,也覺得不太符合丁遠的做事風格,微微皺起眉來。


    “為什麽不願意?”


    丁遠張了張嘴,不得不又將剛剛對白術所解釋的話又說了一遍。


    直至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想要獲得長生的力量,無疑是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的。


    解釋完的丁遠其實也並不在意王孝武的想法,無論他要站在哪一邊,他隻要解決不同意的那幾個人就可以了。


    這樣想著的,丁遠的左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前,觸碰到懷裏更為堅硬的東西後,才稍稍輕鬆一些。


    隨後他又恢複如常,嬉笑著對王孝武開口道:


    “怎麽樣?王長官有沒有興趣?我敢保證這條人魚生產過後,身上的那塊人魚肉一定會重新長出來。”


    “隻不過我們需要時間,到時候我們幾個每人分上一點,其實綽綽有餘。”


    王孝武沒有立刻回答,他和白術一樣神情有著不小的驚訝。


    但白術的臉上好像除了驚訝之外,就沒有其他多餘的神色了。


    可王孝武不同,他是貪婪的,在那一瞬間,他確實有所心動。


    但權衡利弊之下,他考慮更多的則是時間問題,以及能否真的得拿到這塊人魚肉。


    “一塊新的肉要重新長出來,短短兩三天的時間恐怕不夠吧?”王孝武微微眯起眼睛。


    他們隻有三天時間,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船隻就會靠岸。


    聽到這話的丁遠笑了,隻要王孝武問出了這樣的話,就說明距離說服他就隻差那麽一點。


    就好像你上門推銷賣保險一樣,不心動的人會直接拒絕,隻有真正考慮想要購買的人才會再三確認。


    “王長官,其實這個事情你也知道的嘛,利益與風險並存,畢竟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丁遠聳聳肩,“你想一勞永逸,就必須拿出膽子來賭一把。”


    “總不能人人都和崔從南他們幾個那樣當縮頭烏龜吧?躲得了一時,可躲不了一世。”


    聽到這些話的王孝武並不為所動,“丁遠,知道什麽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麽?”


    “沒有把握的事情硬做,隻會死的更快。”


    崔從南在一旁忍不住沉著臉說道。


    丁遠隻是笑笑,“放心,這個事情我考慮過。”


    “這條人魚懷孕的時間已經很久了,隻要給它放入一個較為安全的環境中,它就會立刻生產。”


    “我們隻需要等待一天半的時間,如果那塊肉重新長了出來,皆大歡喜。”


    “如果沒有,隻需要撐過今天一晚,等到明天夜晚來臨之前,它沒有長出新的肉來,你們再要殺它,我絕不攔著。”


    “隻是一晚上的時間而已,我想你們還沒有那麽玩不起吧?”


    丁遠的目光在幾人的臉上來回打量,崔從南沒有說話,好似也在思考他這話的可行性。


    隻有汪斯年的態度堅決,“沒必要再冒一晚上的風險,這麽短時間內想要重新長出一塊肉,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萬一船上的這些船員都死光了怎麽辦?”


    “沒有人操控船隻,我們怎麽回去?”


    “而且我太擔心這艘船會沉……難道你們都忘了還有一隻從勞伯房間裏跑掉的女鬼麽?”


    汪斯年說的這些,也正是白術所擔心著的,現在的情況已經足夠亂了。


    但丁遠想要為此賭一把,很顯然,如果能賭成功,那麽利益將是巨大的,就算多犧牲幾個人也全然沒有關係。


    “怎麽不可能?”丁遠看向汪斯年,“你不了解人魚的自愈能力,不然你以為吃了人魚肉的人憑什麽長生不老?”


    王孝武看向水箱中的人魚,即便是被長長的鐵鏈所貫穿脊椎和尾巴,那些與鐵鏈所連接的傷口處,確實也僅僅是有些泛白和微微腐爛而已。


    如果是換成是正常的人人類又或是別的什麽生物,估計早就傷口感染死了吧。


    丁遠說的是真話,最起碼在這件事上,他並沒有刻意的在欺騙他們。


    想到這,王孝武確實有些動心,關於人魚的傳聞他並非完全一點都沒有聽過。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在這個世界裏,會那麽巧碰到如此大的機遇。


    既然是機遇,就沒有硬要錯過的道理。


    “可是……”汪斯年還想要再說些什麽,但丁遠已然沒有太多的耐心了。


    “沒有可是了,汪醫生。”


    隻見丁遠從懷裏掏出一把左輪手槍,黑漆漆的槍口下一秒對準了汪斯年。


    在這一刻,所有人的神情皆是猛地一變。


    汪斯年更是嚇的臉色唰的一白,下意識舉起手向後退了兩步。


    “別、別衝動!丁遠,別衝動……”


    丁遠舔了舔唇,“其實我也很為難啊,既然半天都說服不了你們,我隻能想點別的辦法了。”


    “如果你們也有別的辦法能說服我……也不是不行。”


    在這種時刻,決定話語權的往往是一個人的根本實力,而不是誰的話語更動聽。


    汪斯年咽了咽口水,下意識朝著崔從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崔從南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即便他有和丁遠一爭的資格,但此時此刻王孝武的態度模糊不清。


    如果貿然暴露卻又博不贏的話,還不如選擇暫時妥協。


    想到這,崔從南沒有說話,隻是看了一眼丁遠轉身走了。


    見到崔從南果斷選擇放棄,那麽汪斯年自己再堅持也變得毫無意義,他隻能咬咬牙算了。


    汪斯年走後,整個場上就隻剩王孝武和白術幾人還在。


    至於白術幾人,丁遠壓根也沒放在眼裏,他隻是看向王孝武,槍口並沒有對著他。


    “王長官,我覺得我還算是有誠心的吧?”


    王孝武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很冷的略過丁遠手裏的那把槍。


    這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極大的威脅。


    “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說完王孝武便帶著顧梓萱離開,將這條人魚的選擇權完全交給了丁遠。


    丁遠這才舒心了許多,不過他也沒有急著收起手槍,而是目光似有似無的看向紀長野所在的方向。


    但紀長野隻是表情平靜的看向水箱中的那條人魚,好似根本沒有留意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動靜。


    丁遠有些不太確定的開口道:


    “你也不想這條人魚死是麽?”


    紀長野注意到了丁遠的靠近,他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很淡的越過丁遠,看向他身邊站在一半陽光一半陰影中的楚文。


    和楚文身邊正低著頭用腳碾著地上香煙頭的趙天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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