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亂完了,長輩的少不得問問情況。陳謙羞的滿臉通紅,把腳從陳恭身上移開,走到老太太跟前一揖到底:“回老太太話,都是舍弟的不是。孫兒向您賠禮了。”太丟臉了!熊孩子給我等著!


    庭玬道:“正是!陳恭罵七妹妹是沒人要的!你說該打不該打!”


    越氏和庭芳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朝他腦袋來了一下,你個白.癡!還說!非要告狀,這下子就該哭著說陳恭欺負你妹妹,具體怎麽欺負的滿院子仆婦自會學舌。你當著庭蕪說,打她臉呢。越氏忽然想起當日庭芳大哭著告狀,咬死了人家欺負她娘,那才是告狀的最高境界。都是別人的錯,她隻是個孝順的見不得娘受委屈的好孩子。臭小子成天跟人玩,半點都沒學到!笨死!


    老太太差點繃不住笑場,硬忍著道:“你們三個打架的都不對,罰你們每人抄本《論語》,服不服?”哎呀果然家裏孩子多就是熱鬧,往日乖巧是乖巧了,卻像老學究。現在就對了麽!小時候調皮搗蛋過,往後遇事就不容易慌。成日裏風平浪靜的,哪裏養的出當機立斷的本事?瞧陳謙那麽大個孩子,硬是治不住兩個小家夥,可見就是鍛煉的不夠了。


    陳恭十分不服,迫於大哥的淫.威,不敢言語;庭芳橫豎每天都練字,抄論語簡直不痛不癢,又沒說什麽時候抄完;唯有庭玬立刻耷.拉了腦袋,好想去死一死。內心不住腹誹:都是沒義氣的,咱家人那麽多,早一齊上了,還用等到長輩來?可恨沒多打那廝幾拳出氣!


    小孩子跟大人的角度不同,小孩子以為天大的事,大人眼裏全都是淘氣,隻要沒真受傷,那都是天邊的浮雲。老太太伸手拎住庭芳的後領子:“我帶她去教教規矩,二太太扶你嫂子去歇著,可憐見的才好些,又唬著了。家裏還有安神香?替她點上。”


    陳氏還是滿心擔憂,既怕庭芳的臉有事,又怕她被老太太訓斥。天下當媽的都一個心思,我家娃已經吃虧了,你們還有什麽好說的?隻不敢硬跟老太太對著幹,怕惹了老太太生氣,更罰的重。庭芳還大大咧咧的道:“娘你回去睡覺,我等下就回來,早起的那碟子蔥油薄脆替我放爐子上烤香哈。”可別再哭了,你們咋都那麽能哭呢?


    陳氏還想說什麽,越氏硬架著她走了,出了學堂的門才悄悄說:“老太太不會把四丫頭怎麽樣的,我同你講,四丫頭那性子就像她奶奶……咳……”越氏跟丈夫關係好,知道的八卦比妯娌多,尤其是當年老太太的颯爽英姿,簡直如雷貫耳。所謂惺惺相惜,最多罵幾句完了。姑娘家跟人打架,不該罵麽?您可真能慣孩子,最恨的是慣的如此隨心所欲,居然都沒長歪!羨慕嫉妒恨!


    送走了陳氏,楊安琴才對還沒出門的老太太道:“都是我家的不是,我回去就好生教訓他,還請您見諒。”


    陳恭炸毛:“幹嘛還要揍我?”才喊完,忽然見到庭芳跟個小狗崽一樣被拎著,又樂了,噯,不單他挨揍啊!葉.庭芳也好不到哪裏去噯!老太太揍她!狠狠揍她!


    楊安琴作為陳恭的親媽,那真是陳恭抬起屁.股就知道他放屁還是拉.屎。見他沒出息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喊上大兒子,很不客氣的用老太太同樣的方法——拎著衣領拖走了。


    秦氏全程:……


    庭芳就這麽被老太太拎回房,然後被嘲諷了一臉:“膽兒挺肥,你就這麽不怕我?被拎著還左右逢源!”


    庭芳道:“老太太是懂道理的人,我又沒錯,怕甚?”冤枉啊,她很想裝鵪鶉的,這不是陳氏一副哀哀欲絕的表情麽!身體才好了點兒,再哭的狠了,回頭咱家又要被劉太醫吊打好麽。


    老太太冷笑:“打架沒錯?”


    庭芳正色道:“沒錯,誰讓他欺負我妹妹。”


    老太太暗自點頭,很好,知道抓重點,還是道:“他是客人。”


    庭芳理直氣壯的道:“客人也不能欺負人,他說的話欠抽。”


    老太太挑眉:“庭蕪才跟你鬧別扭,你們姐倆可沒那麽好啊。”


    庭芳笑道:“噯奶奶看您說的什麽話,姐妹兩個拌個嘴誰還當真啊!”


    老太太哼了一聲:“你少給我裝相!在我麵前弄鬼還嫩了點,說,到底怎麽打起來的?到底誰先動手?”


    庭芳收了笑臉,認真道:“我先打的。我也不瞞您,周姨娘上躥下跳的,好好的孩子都叫她挑唆的不好了。七妹妹年紀小,受了蒙蔽,對我有誤會。可我做姐姐的,難道還去跟她計較?也有外人欺負自家妹子不出頭的?做姐姐的可不能白讓人敬著不管事兒吧。”


    老太太嗬嗬:“比你大的盡有,他們怎麽不出頭?”


    庭芳歎道:“都沒我野啊……唯一一個親傳弟子,不是被擰耳朵了麽?”


    如此不要臉,真不愧是我親孫女!老太太的臉頰抽了抽:“他是你哥哥,好意思說你親傳。”


    庭芳幹笑:“老太太,您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陳恭說旁的也就算了,那樣罵七妹妹,凡有血性的都不能忍。”


    老太太沒好氣的道:“他是客,你就不能讓著點兒?你還是姐姐呢。”


    “聖人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庭芳道,“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老太太:……


    庭芳又辯解道:“他說的話難聽,我原不想惹事,好生說了一句,哪知他更說的厲害了。我與他對嘴對舌不是更落七妹妹的臉麽?索性堵了他的嘴,叫他說不出話來。”說著又報怨,“他們家怎麽那樣啊,你們常說三哥哥不懂事,也沒見過他說髒話。”媽蛋!總算知道為什麽大舅母眼風如刀了,合著庶出的都不算人。你陳家風氣好,沒有庶出的是不錯。可她們難道不想從太太肚子裏爬出來?誰願意當小老婆養的啊!有種摁死你妹.夫啊,拿她們出什麽氣。雖說外家不認可出嫁得打折,可她沒有熱臉貼人冷屁.股的習慣,必要時候果斷放棄沉沒成本,外家不能討好時,加倍討好本家才是正道。畢竟還是父權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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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此處,庭芳無恥的抄襲了一段話,裝作委屈的道:“七妹妹被欺負我不說話,六妹妹被欺負我還不說話,待到我被欺負,就再無人說話了。”


    雞湯喝多了才反胃,頭回喝的鮮有不讚美的。老太太品味了半晌,越品越有意思,歎道:“你是個好孩子,隻是太粗暴了些。陳家亦是知禮的,你何苦自己上?隻管放聲大哭,他哥哥就要教訓他,不比你衝在前頭強?”


    庭芳心裏不以為然,借力打力聽起來美妙,實際上毛用都沒有。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終究不如自己是虎、自己是人來的有震懾。至少陳恭再不敢滿嘴胡言亂語。關鍵時刻,永遠是求人不如求己的。


    庭芳麵部表情還沒練到位,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道:“什麽都硬碰硬,你的骨頭有幾兩重?”


    庭芳低頭道:“我沒想那麽多,我笨,認死理。”


    “哦?什麽死理?”


    庭芳道:“老太爺說的,凡事直道而行。”


    老太太搖頭問道:“你知道什麽是直道而行麽?”


    庭芳堅定的說:“遇山開山,遇水造船。”


    老太太看著庭芳不說話。


    “譬如讀書寫字,該過的坎兒總要過,再怎麽想著取巧躲懶都是無用功。一日不寫一個時辰,字就是不好看。”庭芳知道打架挺驚悚的,但不後悔。氣度擔當總是連在一塊兒說,也就是說,氣度與擔當互為注解。什麽是擔當?不是有事想著怎麽做縮頭烏龜,還把心思放在如何縮的好看縮的有理上,而是考慮是該用什麽方式正麵交鋒。她從來以上.位者的眼光看著一群姐妹,有時候對庭瑤都是當妹妹看,誰讓她是穿的呢?既然是上.位者,除了悲憫以外,更重要的是承擔。當老大的誰不是背鍋俠?上輩子升職談話,老板第一句就是:“你敢不敢擔起責任?”她當時答的斬釘截鐵,如今依然斬釘截鐵。於是又解釋了一句,“我躲了,他下回還要尋事,不如開頭就打服了,我再去陪不是。”


    老太太並不相信:“你真願意去陪不是?”


    庭芳點頭:“我先動手,打人不對。他罵人我打他,算我罰了他的錯。我打他,我還沒受罰,去賠禮道歉也是應該。”


    老太太不由刮目相看,伸手拂了拂庭芳的臉頰,問道:“將來若遇到不平事,你還要出頭麽?”


    庭芳想了想,道:“看什麽事,看什麽人。”


    老太太怔了半晌,幽幽的歎了口氣,老天,這樣的孩子你怎麽不讓她托生成男人!我葉家有後矣!終是遺憾的道:“你以後,可不許再打架了。”


    庭芳認真道:“他再欺負姐妹,我還打!”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一時說話像大人,一時又滿是孩子氣。我可得好好囑咐學裏,再不許你們到一處。”說完,心中一動,又問,“他要是欺負你兄弟呢?”


    庭芳跟著變了表情,笑嘻嘻的道:“哥哥們自己打去,我隻替比我小的出頭。”


    老太太沒好氣的道:“你就不怕你.娘惱你?”


    “我娘才不惱我,她最好.性兒,我回去撒個嬌兒就好啦。”


    老太太見庭芳沒明白她話中含義,停了半晌,才慢慢道:“四丫頭,你想著你.娘是好.性兒,就當旁人都是好.性兒?當真不怕舅母從此惱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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