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六七月的胎兒,多半都在睡覺,這點她還記得。


    章杏將自己的手放在傅湘蓮肚子上,一邊想知道孩子到底有沒有事,一邊也想提醒傅湘蓮,自己肚子裏還有個孩子。為了這個,她也不能慌了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法不對,還是孩子真的在睡覺,她手放了良久,也沒有感覺到一點觸動。


    傅湘蓮倒是漸漸平緩了下來,抱著自己的肚子問章杏:“杏兒,你有沒有見過他們的麵?他們到底是誰?為何要抓我們?”


    章杏默了默,緩緩說道:“我已跟他們說過了話,但還是不知道他們是誰。”想及那大胡子臉上自得的笑,章杏的頭低了下去,又道:“嫂子,是我連累了你了。他們是為章記的糧食而來的。”


    傅湘蓮連忙反手握住章杏的手,安慰她:“快別這麽說了,杏兒,這事怎麽能怪到你頭上?要不是我非要去布莊,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說來,這件事都是我的不好。”


    “嫂子。“章杏叫了一聲,越發挨近了傅湘蓮,握緊了她的手。傅湘蓮的手很涼,還微微發著抖。其實傅湘蓮去不去布莊,隻要她出門,事情一樣也會發生——許是她縮在家裏不出去,也未必能躲得過去。對方那是誌在必得了,連石頭帶走了多少糧食都一清二楚。石頭出門已有三天,對方等著今日這時機也等了不少時候了。能在魏家的布莊裏設下埋伏,有此可見,他們費了多少心思。


    傅湘蓮又說道:“你大哥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嗯。”章杏重重點頭。


    車馬繁重,三天的功夫還趕不到河陽,石頭要不了幾日也會找過來的。


    洞牢裏靜了下來,不遠處石壁上的火把泛著昏黃光澤,能照見的地方不過寸尺,餘處都是黑漆漆的。許是覺得她們不過是兩個婦人,大胡子並沒有在洞牢外麵留下看守。不知是那處石壁在滴水,嘀嗒嘀嗒聲音不斷。傅湘蓮心裏又生了怕意,問道:“杏兒,這裏是哪裏?”


    章杏四下看一通,她也不知道。但是傅湘蓮的手這麽冷。她低聲說道:“左右離盂縣不遠。咱們出了事情,大哥他定會求的盂縣巡防營幫忙,他們帶著咱們兩個,應是走不了多遠的。”


    傅湘蓮卻不是那麽好糊弄,道:“不對,杏兒,咱們在山裏。你看看,這裏分明就是一處山洞!盂縣哪裏有這麽大得山?”


    章杏搖頭說道:“盂縣怎麽沒有山了?靠近晉州通縣的地方不就是有大片山嗎?你是沒有真正走進山裏,方才覺得盂縣的山小,其實看著矮小的山,待你走進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傅湘蓮跟著魏閔文搬到盂縣確實沒有多久,且來盂縣也多半是在家裏,連城門都鮮少出去,隻是知道盂縣靠近晉州通縣處有山,並沒有真正去過。


    “晉州通縣……,咱們離家有這麽遠了嗎?”傅湘蓮喃喃說道。


    章杏低聲安慰說道:“我大哥他們不是傻子,城裏找不到,肯定會找到城外來的,這邊有山這麽明顯的地兒,大哥他一定會第一個想到的。”


    傅湘蓮緊挨著章杏,周圍這麽靜,這麽黑,她漸覺得有些冷了。章杏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大哥他們用不著費心找我們。這夥歹人是為糧食而來,他們會主動將我們的消息傳到家裏的。”


    傅湘蓮一下子轉過頭來,臉色蒼白盯著章杏,“杏兒,他們到底要多少糧食?”


    五千,章杏差點衝口說出了,話到嘴邊打了轉,最終還是被她咽了下去。她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五千石糧食足夠五六千人一年的口糧,加上金耀最先帶走的一批,整個江淮的糧食幾乎被抽掉一兩成去了。尋常米商哪裏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糧食?章記目前幾處米糧的存糧全部加起來,也未必能湊齊這個數目。章記沒有,魏傅兩家隻是小打小鬧,更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湊齊這麽多糧食,她說出了實情,除了讓傅湘蓮緊張外,一點用也沒有。


    “閔文手中恐怕沒有多少糧食了。”傅湘蓮也搖著頭說。


    章杏一笑,道:“你忘記我還有章記了?章記裏別的沒有,糧食是盡夠的。”


    “章記?”傅湘蓮看著章杏說,“章記裏麵的糧食不是被石頭帶走了嗎?”石頭運糧食到西北的事情,傅湘蓮也知道一些。魏閔文跟她透露西北是出了錢的,至於出了多少,魏閔文並沒有說。商人逐利,有錢賺就好。傅湘蓮有想到沈家收糧食必不會與如今江淮市麵上一樣的價。但她沒有想到沈家隻會出到市麵價的七成左右。


    章杏笑著搖頭,壓低了聲音說:“章記去年收了多少存糧?又出多少糧食?在今年汛期之前又加收一波。這些加起來可是個天大的數。石頭運走的還不到其中一半呢。”


    “真的嗎?”對於米糧買賣,傅湘蓮知道的都是魏閔文告訴她的,其中自然是好事占了多半。


    章杏點頭。傅湘蓮總算放鬆下來。章杏攬著她的肩膀,又低聲說道:“所以啊,咱們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左右他們隻要糧食,不要命。咱們這會雖是被困在這裏,可要不了幾日就能出去了。在這段時間裏,咱們可不能自己嚇自己,沒事也要整出事來,那樣才是真正糟糕。”


    傅湘蓮也重重點了點頭,靠在章杏肩頭,聽她和軟說著話兒,她眼皮漸沉了。


    章杏說了一半,發現肩上沒了動靜,扭頭一樣,發現傅湘蓮睡著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火光更昏暗了些,那嘀嗒聲還沒有斷去,每一下似滴在人的心口,讓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像傅湘蓮這樣放鬆下來,大抵除了石頭,沒人能比她更清楚眼下事態的嚴重了。沈家那麵金字招牌在這夥人麵前壓根就不管用,足見他們來頭不小。能與沈家比肩的,區區五千石糧食能滿足得了他們?


    對方的胃口有多少?實在不好猜。石頭回來了恐怕也是無濟於事。


    對方確實不是衝著他們的性命而來的,她的這條性命在自己眼裏是珍貴的,但在對方眼裏恐怕什麽也不是。


    隻要留著性命在,她就不會喪氣,可問題是眼下困境裏不僅僅隻有她。傅湘蓮也在。她肚子還揣著一個孩子呢。她這胎原本就波折重重,再加上這一回,她真怕會出事情。


    章杏越想越頭疼,恨不得立時叫出來,以宣泄掉自己心口的煩躁。


    傅湘蓮睡得很沉。周圍還是一片安靜。


    章杏將傅湘蓮的頭挪到一邊了,慢慢將自己的身體抽出來,動了動手腳。然後到了洞牢門口去看。火把錯落插在石壁兩邊,彎彎曲曲延伸到一片黑暗裏。周圍除了滴水聲,再沒有別的聲響了。她於是拿起掛在鐵柵欄上的銅鎖仔細看了看。


    這個難不倒她。


    問題是她開了鎖,該怎麽逃?


    她不是一個人,傅湘蓮也不是一般人,她是個孕婦,禁不起折騰的。


    她看了一陣,還是放下了,坐回原處。洞牢裏幽黑深寂,讓她有種此間隻有她一人的孤獨感。不過她沒有讓這感覺繼續下去。傅湘蓮就在旁邊。她挪到她身邊來,將傅湘蓮的頭重新移到自己肩膀上,兩個人挨緊了。那簇昏黃的火光在她眼前漸漸泛大,漸漸變得黯淡。


    也不知什麽時候,章杏突然驚醒了。肩膀頸脖都僵硬了,她更覺得冷。先前不覺得,睡了一覺起來,山洞深處的陰冷侵了過來,比之漸至的寒冬,更讓人受不了。


    “嫂子,嫂子。”章杏摸了摸傅湘蓮的手,發覺她的手比自己的更冰,連忙叫道。


    傅湘蓮哼唧了一聲,還是沒有醒來。章杏連忙推了推,傅湘蓮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說道:“杏兒,什麽事?”


    章杏張了張嘴。傅湘蓮的手冰成這樣,她竟是不覺得。“你冷不冷?”章杏頓了頓,還是問道。


    傅湘蓮聽了章杏的話,不自覺將身子蜷縮起來,打著顫,說:“冷,這裏怎麽這麽冷?”


    章杏倒是鬆了一口氣,將自己身上外衫解下來,披在傅湘蓮身上,一邊道:“山洞裏久不見陽光,就是這樣的。”


    傅湘蓮見章杏身上也單薄,連忙推卻。章杏沉聲道:“嫂子,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你先披著,我叫人來生個火。”


    傅湘蓮隻得依了。章杏站起身,站在洞牢門口高聲叫起來:“來人啦,有沒有人在?”


    她叫了一陣,就聽見有腳步聲過來。很快過來兩個壯漢,其中一個滿臉橫肉,提著刀在柵欄上敲了敲,不耐煩說道:“叫啥?叫啥?”


    章杏說道:“這位爺,能不能幫忙給我們些火?這裏太冷了。”


    “想烤火?”壯漢冷笑一聲,“我還想烤呢。你以為這是在你家裏,還想烤火?受著罷。”


    他旁邊同夥略年輕些,長著一張如猴兒一樣的尖瘦臉兒,上下打量章杏一番後,對同夥笑著說道:“這裏是冷,給她們些火吧?不過是兩個婦人,還怕她們生事了不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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