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祖一直站在城樓棱形炮台上觀看了整個交鋒的全過程,由於他手中的望遠鏡,他甚至比除了瞭望塔樓上的那位瞭望兵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眼見李客周走馬在前,手中提著血淋淋的人腦袋臉上神色傲然凜冽,張耀祖原本緊握著黃銅鏡筒汗漬淋漓的手也悄然的送張開來,他原本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原本就並非一個殺伐決斷的人物,能當上義勇軍二號頭目,靠的是投靠早,緊跟李滿江不遲疑,辦事謹小慎微毫不馬虎,簡單的說,他的地位,完全是依靠的老的資曆和李滿江處於某種平衡控製心理影響下得來。


    今時今日,他第一次脫離李滿江操線木偶一般的指令,暫時離開了強勢的李滿江,獨自肩負起了對抗眾多敵人的重擔。


    蛟河城裏的一切,都需要他在李滿江畫好的框架下,做出獨自的判斷和命令,這對於一個習慣聽命行事的非強勢人物來說,實在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他冒險派出李客周以區區三十人之眾迎戰兩三倍於自的清軍遊騎,除了是記得李滿江曾經的教導:所謂打仗,打的一是紀律,二是氣勢,紀律是可以鍛煉磨礪出來的,而氣勢卻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凡為兵者,最終義氣。所以,為將者不可義氣用事,為兵者確需加倍看重意氣之爭。李滿江教他的時候,他並不太理解這些東西裏麵的深意,而真正隻有書到用時,才方恨少啊。


    他習慣於聽命,內心骨子裏總歸有點小兵心態的,所以,大戰前的肅殺味道,讓張耀祖也是感同身受,直覺得心中被安珠護所部兵力那龐大的相對數字壓抑得莫以名狀。


    正是基於這一點,他才任憑著自己一時衝動,派出了李客周等人冒險迎擊清軍遊騎。


    還好李客周沒有讓他失望,還好截然不同於滿清舊式軍隊的義勇軍沒讓他失望,幹淨利落甚至是飛揚跋扈的就完成得比張耀祖心中預期的更好。


    這時候,他才忍不住在心裏捏了一把汗,有些多此一舉的暗暗想到:“要是剛剛李客周失敗了,那……”隨即立刻狠狠的搖搖頭,把眼前浮現的種種可怕場麵搖走——軍心士氣大落,前線兵士一觸即潰,清軍順勢入城,大舉屠城……


    旁邊步兵隊副千總見張耀祖搖頭,還以為他對李客周的耀武揚威有些看法,心裏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幫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軍官,戰鬥勇士說個好話,便在一旁賠笑:“李副千總是畢竟年輕了些,有是幾度火線升官,有個驕傲也屬情有可原嘛!”


    張耀祖一聽,有些莫名其妙,隨即反應過來,笑道:“我不是搖頭說李客周那小子太張揚,而是說,這安珠護的手下太過無腦,也太過不堪,如今倒是正和我意,把那安珠護卡在中間丟了老大一個麵子,待會兒,我估計他得氣的瘋了。好了,隨我下去迎接勇士凱旋吧!”


    一行人走下城樓迎接李客周等人不提。


    且說張耀祖雖然沒什麽大能力,卻終究在市井廝混過,跟著李滿江這些年又時時不忘揣摩上意思,因此對實幹之外的人情世故倒是頗有眼見得。


    譬如對於安珠護來說,他的判斷就很準確。


    此時的安珠護,已然是氣急敗壞了。


    安珠護可以接受哈達爾的戰敗,畢竟這麽些天下來,遊騎的陸續損失也是有目共睹的,加上遊騎本身就不是用來騎馬砍殺而是聽風探哨的,麵對紅衣賊人的犀利火器失敗了也並不可恥嘛。麵對精良的火器,大清寧古塔的兵們幾十年來一直在羅刹人手下打敗仗,沒啥大不了的。


    可是,他卻無法接受剩餘遊騎們不戰而逃的怯懦行徑。


    是的,大清這些年太平了,日子承平了,大夥兒都少打仗了,貪生怕死點也屬於正常想象,畢竟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不是?


    可是這次,這些無恥鼠輩,麋鹿獐子崽生的賠錢包衣奴,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在戰場上,丟下了自己的頭領任他被造反的賊人砍頭而去,最後還被人一個眼神嚇得落荒而逃,當紅衣賊是什麽?是長阪坡張黑子?


    難道這些人就真的把我安珠護這享譽大清的最有老祖宗八旗苦寒作風的名頭都忘掉了?


    倒回去幾十年咱們滿人入關的時候,別說是臨陣逃跑,哪怕是臨陣死官長,這些個下賤貨也死定了,何況現在還是敵人是漢人亂匪逆賊,而不是白膚色目的羅刹國的情況下丟棄主子?


    此風不可長,歪風邪氣一定要刹住。


    士氣依然低落,那就一定要用鮮血來振奮下人心,殺雞給猴看。


    於是,安珠護一聲令下,人頭滾滾。


    幾十個臨陣走脫的遊騎一個不落的被割了頭,掛在轅門旗杆上,紅黑烏黃的擺了一排,果然大為跌落的士氣隨即一掃沮喪,在安珠視下,人人皆有凜然(惶恐)之色。


    ……


    懲罰完了犯事的遊騎們,雖然士氣顯得有些低落,可是安珠護也必須選擇行動了,否則鬧了半晌隻是殺了自己人的頭,卻握著大軍屯兵蛟河城外,不僅無法對全軍士卒們交代,無法服眾,更無法給那些已經出了軍糧並且正在觀察後效的各家管事兒們交代。


    “所以說,這個叫什麽哈達爾的韃子就是蠢啊。不僅把自己囫圇沒了,還把他的主子安珠護逼到了高台上,連梯子都沒有給一個,待會兒,他就隻得心一橫全力攻城了。”


    張耀祖在城門外塹壕陣地迎接凱旋的李客周時,如是輕蔑對手說。


    “不過,在多人也是枉然,來一個咱們殺一個,來兩個咱們把他們紮成雙。”立刻就有人接口到。


    “對,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成雙,殺上千百個,給咱們司令堆個京觀咯。”說這話的人顯然是義勇軍老人,否則京觀這種很久沒用過的殘酷儀式還是很少有人知道的。


    一時間城內城外一片亂哄哄的聒噪鼓鬧,配合上軍樂隊的嗩呐鑼鼓的吹吹打打,混亂中倒是讓城內原本揪著心忐忑不安的各家居民民夫們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甚至對勝利也產生了幾分期許。


    ……


    下午,加過肉菜的清軍士氣總算是好了許多,安珠護終究是老久為將的,懂得用兵之道那一股子氣的重要性。


    因此在吃過飯後稍事休息,清軍就重振旗鼓,開始分營向蛟河城壓了過來。


    張耀祖站在上午的位置,眺望著幾裏外的數十麵各色旗號,摸摸的計算著安部出動的兵力。他身後站在李客周,萬誌廣和步兵副千總許平。


    其餘的各級軍官,都已經下到各自的部隊,等待著指揮係統的進一步命令與敵人交戰。


    整個蛟河城中正麵清軍的城外塹壕征地布置了3個步兵中隊約過12o人,同時在他們身後兩側的城牆棱堡炮台上,四個臨時火炮組已經隨時待命準備,如果清軍妄圖攻擊塹壕陣線,先遭遇到得就是來自於四門六磅鐵炮的活火力覆蓋打擊。


    同時,布置在蛟河城的城牆後麵,也有2個步兵中隊作為一線的預備隊和二線城牆的鎮腳石隨時待命。


    蛟河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真正能夠被清軍大規模進攻的方向也就隻有由東到南的這一麵,而自西向北的這一麵,


    由於蛟河城建造在臨河的一個山包上,要想從這兩麵攻擊城牆,不僅需要度過並不淺窄的法拉河,同時還要越過河邊的灘塗泥濘,在攀越加上城牆厚足足高達十餘米的城牆才能進行攻擊,因此,這兩麵隻需要安排少量青壯及經驗豐富的士兵,密切觀測就足夠了。


    眼下,不少城裏的百姓和及從屬於義勇軍民夫的家庭都在西麵的小丘上觀戰,原本城中一大人物傅山叉就是其中之一。


    自從李滿江占據了蛟河以來,傅山叉雖然沒有遭到什麽不公平待遇,義勇軍也在張耀祖的關照下對他的家產生意毫無侵犯,隻是不準隨意進出,一封鎖消息製造信息不對稱。


    可是幾個月下來,原本叱吒蛟河地區,不可一世基本上說一不二的傅山叉傅老大,已經不見了以前那種神采,不僅麵容憔悴了不少,甚至沒有喝得醉醺醺的也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了,不過,他的那個“愛人”馬米宏倒是依舊不離不棄的陪在他身邊,甚至這時候比往日更加的溫柔了。


    傅山叉主要還是心理的落差,在李滿江起事之前,他基本壟斷了寧古塔到蛟河這一代的私鹽賣賣,並且各種皮茶人參等貿易,他都少不了參一腿,分潤一杯羹,說到底也就是仗著圖海的那點關係能在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吃得開而已。


    李滿江義勇軍成了這片土地上的新的掌權者之後,傅山叉一方麵由於和滿清大關的關係被隱隱猜忌,一方麵又沒有那幫子晉商眼光準,見機快偷笑徹底,因此雖然因為李滿江沒有殺富濟貧弄土地革命那天一套的興趣,張耀祖也因為過往的交易中合作還算愉快而下令不要為難他,不過終究也就是脫離了個殺身滅門破財之火,卻再也擠不僅任何一個權力圈子了。


    這人就是這樣,能上難下,不說古的,但看現今多少老領導下台之後不久就諸病纏身鬱鬱而終就可知,一旦沒有歐洲那種退休後還能加入各大公司做顧問,做遊說團體成員的可能(美國的遊說團體說到底,就是各大公司及利益集團的“駐京辦”,都是靠人麵跑關係辦事兒而已),從權力台上退下來後門前冷落車馬稀得日子其實比窮困潦倒的生活也沒有差別太多。


    眼看他一天天消沉下去,馬米宏看在眼裏,急在心理,於是今日就把他拉出宅子,到了這城上來觀戰,希望能讓“愛人”放鬆放鬆心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康熙剩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赫爾曼’s秘密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赫爾曼’s秘密並收藏康熙剩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