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瑾瑜睜開眼,神智還沒緩過來,便覺得一陣陣劇痛不停地襲來,就像有人正一根根地拆去她的骨頭。


    生理上的痛楚,與她夢中,和親人們就此作別的心酸夾雜在一起,終於讓葉瑾瑜品味到了,什麽叫做痛不欲生。


    葉瑾瑜抑製不住地**了一聲。


    聽到動靜不對的伍姐站到床邊,俯身看到葉瑾瑜閉著雙眼,牙關緊咬,額頭更是冒出冷汗,明白她這是疼得不行,一時有點手足無措,在旁邊心疼地道:“少夫人,這是剛拿走了止痛泵,可能要疼一會,唉,這可怎麽辦?”


    沒一會,有醫生帶著護士過來,給葉瑾瑜做了檢查之後,轉頭對江辰正道:“江先生,這是麻醉劑失效以及停用止痛泵後正常反應,對於脊椎骨折病人,這種疼是避免不了的,不過,為了促進骨頭複位,我們不建議繼續使用止痛藥品,您看……”


    “難道就瞧著人疼成這樣,沒有別的辦法嗎?”伍姐焦急地道。


    雖然痛到快要窒息,葉瑾瑜此時頭腦卻變得異常清晰。


    用力地克製住伴隨疼痛而來的暈眩感,葉瑾瑜試著用眼睛去找已經離開視線的醫生,無意之中動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頭居然可以轉了,難怪她剛才可以出聲了,大概是麻醉劑的勁已經過去。


    終於,葉瑾瑜看到了顯然正在征詢江辰正意見的醫生。


    葉瑾瑜注意到,江辰正從那邊看了她一眼,隨即便聽到江辰正道:“還是用止痛泵吧!”


    “醫生……”葉瑾瑜聲音顫抖地叫了一聲。


    這邊醫生正吩咐護士去取止痛泵,顯然沒有聽到葉瑾瑜在叫他。


    倒是江辰正又瞧了眼葉瑾瑜,伸手將準備出病房的醫生拉住,然後用手指了指葉瑾瑜。


    “江少夫人,請問有什麽事?”醫生會意過來,走到了床邊。


    雖然身上的痛似乎欲演欲烈,葉瑾瑜卻努力地讓自己的語調平和:“我想知道……我目前的狀況。”


    醫生先是看了看江辰正,等他點了頭之後,便拿過後麵護士遞來的病曆,翻了翻,道:“您是左股骨中段橫斷骨折,合並巨大血腫;胸11、12椎體骨折,不過很幸運,沒有發現脊髓損傷。”


    “就是骨折呀,”葉瑾瑜盡力地對人笑了笑:“最壞的結果會是怎樣?”


    “這個……”醫生顯然猶豫了,又轉頭瞧著江辰正,似乎在等他點頭,才敢確定要不要繼續說。


    “不用問別人,我的生命……歸我自己負責,”葉瑾瑜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又盡力的張開:“請您直言相告。”


    醫生頓了片刻:“江少夫人,如果恢複得不好,不能排除有截癱可能,如果樂觀的話,像您這樣的病人,有很多人經過康複治療,是可以重新恢複了機體能力,所以,請您耐心地養傷。”


    葉瑾瑜好半天沒說話,直到後來,神色淒涼地又問一句:“我的孩子……沒有保住,是嗎?”


    “少夫人,現在別的不重要,好歹咱們把傷先治好。”伍姐拿來紙巾,細細地擦著葉瑾瑜額頭上依舊在冒著的冷汗。


    病房裏,好一會沒有人說話。


    直到,江辰正開了口:“不要灰心,你的傷會治好。”


    眼圈通紅的葉瑾瑜又沉默半天,喃喃地道:“他走了,和外公他們一起走了……”


    “江少夫人,孩子的事的確很可惜,不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現在最主要的,是要慢慢恢複健康,雖然此後治療,尤其是康複階段會比較辛苦,不過隻要您自己不放棄,一切都會好起來。”醫生安慰了一句。


    “謝……謝,”葉瑾瑜忍住再次襲來的疼痛,對醫生道:“用止痛泵不好對吧,那就不用了,我忍一忍就好。”


    伍姐有點吃驚,沒想到葉瑾瑜會做這麽說,江辰正遲疑片刻,朝著醫生點了頭。


    沒一會,醫生離開病房,江辰正想了想,也跟著了出去。


    葉瑾瑜咬住下唇,試著感知那始終盤桓不去的痛,卻再不肯**出來。


    “江先生,病人看上去情緒低沉,不如多她陪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或許能緩解一點。”病房門外,傳來醫生的囑咐聲。


    葉瑾瑜聽得很清楚,居然笑起來,真是白費了醫生的好心,人家顯然不會知道,江辰正真要過來跟自己說話,恐怕隻能適得其反,實在是一看到江辰正,葉瑾瑜不由自主會想到葉瑾懿,以及她那對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生父養母。


    “少夫人,您……”一直守在床邊的伍姐,大概覺得葉瑾瑜冷不丁這樣笑出來有點怪怪的,湊過來道:“想開一點,隻要身體好了,孩子……總歸會有的,您別想偏了!”


    葉瑾瑜轉頭望望伍姐,愣了半天,反而安慰起她來:“沒事,我還好。”


    江辰正這時折回了病房,看了看正在說著話的兩人。


    伍姐瞧向江辰正,帶著幾分懇求地道:“少爺,要不您就陪少夫人說說話?”


    葉瑾瑜無奈,為什麽所有人都以為,她現在有多麽得需要江辰正,其實葉瑾瑜寧願一個人呆著,獨自品嚐痛苦,她要記著這痛,總歸到某一天,有人要全數奉還。


    江辰正接受了伍姐建議,坐到病床邊,望著葉瑾瑜,頓了片會,道:“如果不舒服,你就叫出來,不需要這麽硬撐著,我也受過這種傷,知道有多疼。”


    “你真知道?”葉瑾瑜冷笑一聲,問:“你能體會寶寶和我說再見時的那種痛?”


    “孩子的事……我很遺憾。”江辰正將目光落到了對麵窗外,葉瑾瑜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隻覺得,那表情是多麽的無所謂。


    葉瑾瑜不想再看他,將臉側到了另一頭:“用不著跟我說這種官方語言,何必口不對心講什麽遺憾,江辰正,你應該心裏高興吧,總算脫掉了一層枷鎖,你不是一直覺得,這孩子的存在是你的恥辱嗎,恭喜你,終於雪恥了!”


    “葉瑾瑜,”江辰正臉立刻沉了下去:“注意你的用詞!”


    “少爺,不要對少夫人生氣,她現在心情不好,您體諒一下。”伍姐慌忙在旁邊勸解。


    葉瑾瑜又笑了起來,發現跟江辰正說話挺有意思,似乎還真讓她的痛感減輕了一些。


    過了一會,江辰正明顯是緩和了語氣,道:“我已經聘請一位國外骨科專家,他會帶著團隊兩天後抵達,你放心,我們總會想辦法,讓你重新站起來了。”


    葉瑾瑜長噓一口氣,江辰正這份好意,她心領了,不管怎麽樣,葉瑾瑜的後半輩子不能在床上躺著,她有重要的事必須完成。


    沒有人知道,葉瑾瑜在醒來的那一刻,便暗暗發下誓言,她要從劉昶手裏奪回葉氏,身為葉家的孫女,葉瑾瑜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無恥至極的人,從此霸占外公的心血。


    “江辰正,你想離婚嗎?”在各自沉默了好一會後,葉瑾瑜突然問道。


    明顯,病房裏其他兩人,都一齊愣住了。


    “孩子沒有了,你和我綁在一起的理由徹底地不再成立,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成全你……和葉瑾懿。”葉瑾瑜注視著天花板道。


    “莫名其妙!”江辰正不快地站起身來。


    “什麽莫名其妙,你不是愛死了那個女人?”葉瑾瑜嗤笑了一聲:“我答應放你自由,不過有一個條件,就算你日後成了劉昶的女婿,關於我和劉昶之間的任何事,你必須承諾,絕不會插手,更不能幫著他對付我。”


    江辰正哼了一聲:“神經病,你可以閉嘴了。”


    “何必裝模作樣呢,你難道不是心裏已經偷著樂了嗎,可是我不會祝福你們,葉瑾懿在我心目中,就是個虛偽、自私、做作、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不過,倒是跟你天造地設,你們就在一起吧,省得再禍害別人。”葉瑾瑜痛快淋漓地道,說到後麵,竟笑了起來。


    江辰正這下火了:“瑾懿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你恨她恨得沒有任何道理,這一次的車禍根本與瑾懿沒有關係,不就是你們兩個在醫院發生了兩句口角,又不是她推你去撞車,你那個叫周舒的朋友,瘋了一樣要跟人算賬,葉瑾瑜,是你自己傷了孩子,還差點丟掉性命,怪不了瑾懿,你有本事就報警,到法院起訴!”


    葉瑾瑜眼神黯淡了下去,江辰正真狠,為了葉瑾懿,不惜直刺葉瑾瑜心口最深的那塊傷,一瞬間,葉瑾瑜又想起夢中那個,眼淚汪汪和自己告別的孩子。


    “少爺,少夫人還躺在病床上,您別再氣她了!”伍姐心疼地看著葉瑾瑜,無奈地在旁邊想拉住江辰正。


    “請你走開,”淚水從葉瑾瑜的眼角慢慢地蜿蜒而下,流進了發絲裏,抽了抽鼻子,葉瑾瑜強忍著哭腔,道:“識趣的就閉嘴,再聒噪下去,惹急了我,就死活占著江少夫的位子不讓,教葉瑾懿等你一輩子,做一輩子小三。”


    “夫人,您來了?”伍姐這時叫了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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