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紅袖相招(三)


    便在這時,一條人影鬥然奄至,淩空接過王長老飛入半空的長劍,身形如風,倏忽搶到王長老身前,迎上刺他膝蓋的這一劍。那人對準黑衣人的劍刃,揮劍直斬,當的一聲響,雙劍相交,黑衣人虎口震裂,手中長劍幾欲脫手落地!


    那黑衣人心神大震,提劍躍開,虎口劇痛難當,低頭一瞧,手掌中已滿是鮮血。他斜眼相睨,這才看清出手的便是百戲幫的少年幫主。他略一遲疑,目光中充滿訝異之色,緩緩的道:“好功夫!尊駕便是百戲幫的新任幫主秦四公子,適才便是你扮成那姓季的山西的人口販子吧?”


    秦川雙手一合,抱拳行禮,對黑衣人道:“不錯,晚輩秦川。適才為救本幫桑舵主,這才喬裝打扮,以避敵人耳目。前輩手上受了傷,還是先休息一下再戰吧!”手中長劍一振,嗡嗡作響,隨即回劍入鞘。那黑衣人聽得秦川劍若龍吟,不由得眼皮一翻,雙目中精光暴亮。


    秦川卻不再理他,轉臉對柳青青道:“柳堂主,勞你駕,快與玉姑娘帶著王長老、桑舵主先回總舵調養身體,要好生照料!”


    柳青青應道:“屬下謹遵幫主號令!”向易婉玉一點頭,便伸手扶著王長老往外而去。王長老此時臉如金紙,萎靡不振,卻似身患重病一般,氣力俱無,隻好跟著柳青青走出。


    吳、鄧、趙等一齊向秦川道:“幫主,請下令把這黑衣人拿下,替王長老和桑舵主報仇!”


    秦川搖了搖頭,道:“大夥兒且退下!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倘若仗著人多勢眾,一擁而上,豈非令江湖上英雄好漢恥笑本幫?暫且讓他歇息片刻,本座要單獨來會會他!”


    群豪情知幫主所言不虛,若然單打獨鬥,連王長老也非黑衣人之敵。眾人自也難以取勝。


    隻見易婉玉扶著桑青虹緩步而行,到得那黑衣人身旁之時,一直委頓憔悴、腳步蹣跚的桑青虹忽地身形一晃,紅影飄飄,發掌往黑衣人麵門拍去!


    這一下變化大出眾人意表。黑衣人渾沒料到這位被自己施以重手點穴的紅衣女郎竟爾穴道已解,手足能動,而且猝然發難!


    待得醒覺,掌風已及鼻尖,危急之際當即偏臉閃開,手肘順勢後撞。桑青虹雙臂微沉。橫掌推出。掌鋒剛好和黑衣人的右肘相交。桑青虹力氣遠遠不及。便被這一肘錘撞得往後斜斜飛出。她借勢淩空倒翻了兩個筋鬥,輕輕巧巧的落在大廳正中。


    易婉玉見桑青虹俏立在秦川身邊,紅袖相招,輕衫搖曳。神采飛揚,哪裏還是那個萎靡不振、神思恍惚的受傷女子?不由得心中又驚又喜,撲將上前,叫道:“桑姐,你,你沒事啦!”


    桑青虹格格一笑,握住她手,說道:“我能有什麽事?這一切全要多謝你的好情郎,我們的好幫主了!嘻嘻!”


    秦川也是滿臉驚喜之情。道:“適才我幫桑舵主你推宮過血,費了半天工夫,卻不見你動彈,還以為解不開你身上的穴道呢。真沒想到,原來你竟是裝的!”


    桑青虹向秦川斂衽行禮。笑意盈盈,道:“請幫主寬恕屬下刻意隱瞞之罪!不過,明兒便是本幫新任幫主接任大典,屬下這個浙江分舵舵主焉能置身事外,偷懶躲閑?再說了,近來幫主為了救屬下而勞神勞力,害得這位嬌滴滴的‘玉美人’衣帶漸寬,屬下總不能不知回報,略盡綿力吧?”


    秦川和易婉玉相視而嘻,雖未完全聽懂桑青虹話中之意,但見她嘻嘻哈哈,眉飛色舞,顯已恢複正常,均自心中喜慰不已。


    曲成方一直在一旁看著,這時忍不住笑道:“桑姑娘,你當真沒事啦?”


    桑青虹轉頭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能有什麽事,大家還是先睜大眼睛,仔細瞧一場好戲吧!”曲成方搔頭道:“瞧好戲,什麽好戲啊!”


    在場眾人之中唯有易婉玉是桑青虹知己,深知她的心性和手段,這時心念一動,向曲成方和秦川拍手笑道:“不錯,有好戲看啦!”


    尾音未絕,隻見那黑衣人忽地跳起身來,擲下長劍,渾身上下遽然冒起青煙來。本來他剛才挺肘擊退桑青虹後,便已頗感身子不適。他顧不得置身於百戲幫群豪的環伺之下,趁著易婉玉和桑青虹等人談得起勁之際,暗自運氣調息,不料忽感渾身皮膚莫名其妙的發起熱來,愈來愈燙,直如火燒。他強忍了一陣,終於撐持不住,顧不得身份顏麵,棄劍而跳。


    易婉玉冷笑一聲,道:“閣下便是江湖傳言的‘天道使者’吧,昨夜闖入我房中,擄走這位桑姑娘,逼迫秦幫主以魚腸劍換人,端的是好計策!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回你怕是要命喪洛陽‘紅袖招’了!”


    那黑衣人兀自強忍烈火灼傷之痛,顫聲道:“什麽人算不如天算,隻是沒料到秦川這小子竟會易容,還扮作山西客,先行救了這女子。隻要老夫奪回了魚腸劍,大家還是扯直!”


    易婉玉哼了一聲,秀眉微揚,道:“我勸你還是別再強忍啦,趕緊找口水井或水塘,否則待會兒全身燃燒起來,烈火焚身,那滋味可不大好受!”黑衣人道:“為什麽?”易婉玉微笑道:“剛剛你二人交手之時,桑舵主已將赤焰之毒加諸你身上。雖則隻是少許,卻足以令你焚成焦炭,不成人形!”


    黑衣人咬牙強忍,彎腰抓起劍柄,長劍一挺,向桑青虹厲聲喝道:“赤焰之毒,那是什麽玩意兒?臭丫頭,你到底是什麽人?”


    桑青虹格格一笑,上前斂衽施禮,道:“且容小女子報上名來,尊駕昨夜使下三濫手段所抓的乃是百戲幫秦幫主座下女將,浙江分舵舵主,江湖人稱‘女祝融’的桑青虹是也!嗯,祝融是什麽,料來尊駕該不會陌生吧!”


    黑衣人一呆之下,忽然大叫一聲:“臭丫頭,老夫先殺了你!”斜刺裏長劍一起。分心便刺。


    秦川見這一劍來勢奇疾,勢挾勁風,桑青虹絕非其敵,當下身形一晃,挺劍擋在二人之間。他回劍圈轉,當的一聲,雙劍相交。一股勁風激蕩之下,二人各自飛身而起。


    秦川微微一凜:“這名‘天道使者’的內功恁地渾厚,絕不在叢鐵幹、穀虛等人之下!”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心中竟對這黑衣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情。


    雙足甫一著地。叫道:“閣下已中了敝幫桑舵主的火毒。不宜再戰。還是……”說到這裏,卻不知如何是好,便轉臉向桑青虹和易婉玉望去。


    易婉玉雙手一攤,意示已無良策。笑道:“我剛剛說了,最好是跳到水中,不然的話……”話猶未了,但聽得黑衣人慘叫一聲,終於抵受不住,一陣畢畢剝剝之聲響起,骨骼爆響,渾身青煙變成赤焰,頭發竟爾先自燃燒起來。


    頃刻之間。大廳中充滿了皮肉燒烤而發的焦臭之味。


    饒是黑衣人是一流高手,素來沉穩,此時亦已嚇得心膽俱裂,顫聲叫道:“秦川,秦幫主。你……求你一劍殺了我吧!”當啷一聲響,長劍已又拋在地上,雙手抱頭,著地蜷縮成一團,在大廳中滾動掙紮。


    百戲幫群豪雖均知桑青虹“女祝融”之名,更知她武功了得,為人機警,但以如此詭異的手段令敵人全身自焚,卻是初次見到。更何況對方乃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天道使者”?一時之間,無不動容。


    那黑衣人全身燃燒,好不嚇人。秦川一呆之下,忙向桑青虹道:“桑舵主,且饒此人一命罷!”


    桑青虹小嘴一撇,搖頭道:“水,我也沒有水!除非……”


    不待她說完,猛地裏人影閃動,呼的一聲,秦川已縱身過去,抓住黑衣人後領,將他身子高高提起,拔身縱高,從大廳的破洞中竄了出去。


    大廳之中眾人呆了一呆,便聽得外麵撲通一聲,有人落水。


    易婉玉、桑青虹、吳長老等立即跟著飛身鑽出破洞,躍至屋頂之上,卻見秦川好整以暇的站在簷角,正低頭朝著院內俯望。而院內的小溪之中,那黑衣人正自在水中翻騰不休。


    那小溪乃是人工挖掘而成,深不及肩,黑衣人隻有矮身潛入水中,才能淹沒身上火苗。


    秦川適才迅捷無倫的一把將黑衣人提上屋頂,將他用力擲入水中。這時見他費了老大的功夫才浸滅火勢,但露出的肢體發膚已是灼傷甚重,體無完膚,五官盡毀。


    秦川不由得心下駭然,轉念想道:“桑舵主果非常人,居然能敗中反擊,險中求勝,竟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道使者’炮製得慘無人樣!”


    突然之間,那黑衣人從小溪之中濕淋淋的跳上岸邊,舉手往秦川遙遙一抱拳,慘然道:“秦幫主,今日若非你及時出手,老夫便成了焦炭啦!難怪大家都傳言尊駕是‘天道使者’的克星,在下一直不信,可惜悔之晚矣!”


    秦川當即飄身躍下,落在黑衣人麵前。他見黑衣人的蒙麵紗布已褪去,但由於火燒煙熏,早已皮焦肉爛,麵目全非,戴不戴麵紗,已經毫無意義,隻是此人雖傷勢極重,拖泥帶水,狼狽之極,但是言行之際,仍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氣度,顯非尋常之輩。


    秦川當即脫下身上長袍,披在那黑衣人身上,略一拱手,道:“前輩難道還想助肘為虐,幫助天道盟殘害天下武林同道麽?”


    那黑衣人慘然一笑,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向秦川深深一揖,又道:“多謝活命之恩。老夫初履中原,便遭此敗,已無顏麵在江湖上立足。就此告辭,後會無期!”


    說著托地一躍,淩空翻上了牆頭,一晃而沒。


    秦川沒料到黑衣人竟爾走得如此迅捷,怔了半晌,正沒理會處,突然間眼前一花,一物迎麵飛來,他隨手接過,卻是一隻碧玉做的小瓷瓶,同時耳畔響起黑衣人的聲音:“此乃‘寒煙翠霧’之解藥,嗅之即可,或能於秦幫主有所裨益!”


    秦川卻知黑衣人早已去得遠了,隻是以“千裏傳音”之術在發聲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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