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邙山大會(一)


    這時百戲幫群豪俱已奔到院中,圍到秦川身邊。易婉玉微嗔道:“川哥哥,這人夜擄桑姐,又想奪你的魚腸劍,是個大壞蛋,你幹麽要放過他?”


    秦川歎道:“這人一身驚人藝業,內功修為猶在叢鐵幹、竹空子、穀虛等人之上。適才若非桑舵主施以偷襲,而他又是一時托大,才著了咱們的道兒。論及真實本領,咱們很難贏得了此人!”


    易婉玉深知秦川為人坦蕩,所言不虛,嘴角邊露出一絲淺笑,道:“有道是‘惺惺相惜’,原來川哥哥是動了愛才之心,不忍殺之!”


    吳長老接口道:“這人能殺得王兄弟如此慘敗,確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隻是不知他到底是什麽人?”鄧長老道:“按幫主所說,沐長風有四名‘天道使者’,穀虛道人、叢鐵幹、連棟三人,再加上這名黑衣人,剛好湊足四人!”頓了一頓,又道:“這黑衣人武功雖高,但他沒什麽應變之才,似乎實戰經驗甚是欠缺!這人自稱‘天道使者’,卻沒有亮出‘天道令’,會不會是冒牌貨?”


    易婉玉忽道:“鄧叔叔,我覺得連棟應該不算是‘天道使者’!青城派的竹空子才是!”


    鄧長老一怔之下,點頭道:“不錯。連棟武功不弱,卻份量不夠。唉,他隻是沐長風利用來對付咱們的工具罷了!”想起連棟,不由得輕輕一聲歎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猜測那黑衣高手的身份來曆。


    秦川沉吟道:“天道盟經營多年,暗中招攬的高手著實不少。此人是誰現下已不重要。自今而後,相信他不會再跟本幫為敵!”剛說到這裏,忽聽得外麵腳步聲響,有人高聲叫道:“幫主呢,幫主在哪兒?”一抬頭間,卻見丘大倫和元福二人匆匆匆忙忙的從外奔進。望見自己,均是臉有驚喜之色。


    曲成方哼了一聲,甚是不滿,道:“元大哥,丘副幫主,是否打聽出那勞什子的‘徽墨’和‘宣紙’的來曆?隻可惜二位來得遲了,敵人已被咱們幫主和桑舵主打敗啦!”


    丘大倫微微一笑,向秦川躬身行禮,又向眾人略略點頭示意,持棒站在一旁。垂手肅立。此刻院中盡是百戲幫的首腦人物。他身為丐幫副幫主。乃是外人,自覺不便多言,這才退立在側。


    元福向秦川拜畢,一麵直起身子。一麵伸袖抹去臉上汗水,說道:“啟稟幫主,丐幫丘副幫主和屬下已查到滿天雲、漢中雙蜂和昨夜來襲的黑衣人的住處!”


    秦川聞言大喜,道:“是麽,在哪兒?”


    元福道:“是在城東一棟別墅之中。”歎了口氣,搖頭道:“隻是現下已人去樓空了!”


    解飛插口道:“元兄弟,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快說來!”


    元福微一沉吟,道:“丘副幫主和屬下向一名秀才相公請教之後,便來到洛陽城首屈一指的‘常記四寶齋’店中。我們拿出那張紙箋。向那店主求教紙墨之道。說來倒也無巧不巧,那店主一眼便即認出,這種鬆墨乃是前幾日一位紹興師爺以高價從他家的店鋪中所購。而他所形容的那師爺的形貌,正是城東‘孔府大管家’。那孔府曾是洛陽府前任孔知府的宅第,後來孔知府調任雲南。家眷跟著南遷。孔府大管家未及前往,暫留洛陽變賣家產。此事洛陽城中知者甚多。屬下二人匆匆趕到那‘孔府’之時,發現孔府上下空無一人,顯然早已溜掉了。”


    “我二人在府中各處查了一遍。元福兄弟在書房裏字紙簍中之中發現幾張殘稿,果然有兩張的筆跡與這張封信一模一樣,足以明證確係同一人。”


    “另外,屬下在一間廂房中還發現了漢中雙蜂、滿天雲等一幹人的痕跡。從廚房中來看,專門有藏人吃剩的糌粑、青稞酒、酥油茶等食物殘渣碎屑。灶膛之中火有餘燼,顯然離開的時刻不長,甚至可以說是剛剛離開。”


    “據此,屬下可以推斷,漢中雙蜂、滿天雲、黑衣人都曾在此府中住過,不知是否因為察覺到已被咱們的人發現,還是另有急事。總之是他們前腳走,我們後腳便到了!”


    元福說到這裏,便不再語,抬頭瞧著秦川,聽他示下。見他皺眉思索,當即住了口不敢打擾。


    丘大倫忽道:“幫主,元福兄弟所說確然不假。適才我二人是通過孔府中各個房間的蛛絲馬跡來判定,滿天雲和漢中雙蜂等人確曾住在府中,且不止一天兩天。從臥室、廚房、書房、馬廄等毫無淩亂情形來看,他們應是一起從容離開,並非匆匆而去。”


    秦川素知丘大倫精明能幹,眼光較之元福更加老辣,聽他這麽一說,點了點頭,歎道:“看來莫非邪和滿天雲等人確係潛居於洛陽城中。唉,本幫連日來在洛陽城內外到處嚴加搜索,當真想不到,敵人竟會藏匿在本幫總舵附近,當真是令人防不勝防。但不知他們是離開了洛陽,還是更換了住處?”


    他這麽一說,雖是言者無心,吳、鄧二老卻聽者有意。二人對瞧了一眼,老臉一陣發熱,甚是尷尬,均覺得幫主語氣中微有見責之意。他二人又瞪視了幾位堂主、舵主一眼,心想:“也難怪幫主責備,本幫和丐幫這些日子以來偵騎四出,派出的高手著實不少,卻連敵人的影子也沒有見到。這下倒好,卻原來人家壓根便在咱們老巢左近呢,這人忒也丟得大了?”


    趙進在旁見眾人均臉色難看,心中微微一動,忽道:“幫主,吳長老,鄧長老,屬下適才聽得丘副幫主和元福兄弟之言,說滿天雲和二蜂等人是從容離開,顯是有備而來,又有備而去。屬下以為,此事大有蹊蹺!”說到這裏,不由得向吳、鄧二老使了個眼色,見二人同時望向自己,均是雙眼發亮。顯然三人不約而同的都想到這一點。


    秦川也是眼前一亮,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啦!趙大哥的意思是,敵人的鬆墨和宣紙多半是故意泄露天機,一步步的引本幫尋到他們行蹤。其實咱們的一舉一動,皆在其預料之中!”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盡皆動容。


    桑青虹和易婉玉低聲耳語數句,淡淡一笑,忽道:“幫主,即便如趙舵主所說。屬下倒是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


    秦川一怔。瞧了瞧易婉玉。轉頭對桑青虹道:“桑舵主何所見而雲然?”


    桑青虹淡然道:“泰山一役之後,幫主連敗叢鐵幹、竹空道人、河間六雄等當世高手,威名之盛,在武林的少年新進之中可謂一時無兩。莫非邪、滿天雲和漢中雙蜂等所以潛伏在洛陽一帶。攪風攪雨,無非是想阻撓和破壞幫主接任而已。隻不過這幾人顧忌幫主功夫了得,均不敢正麵交鋒,這才鬼鬼祟祟,虛虛實實,近來洛陽發生之事,皆緣於此。”


    秦川心念一動,點點頭道:“不錯。其實隻要咱們不為所動,按部就班。料他們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他抬頭一望,見日頭已西斜,便對眾人道:“既然桑舵主已平安,此間之事已了。這風月之地,不宜久耽。咱們還是先回總舵再說吧!”


    當下眾人出了“紅袖招”,徑自回到百戲幫總舵,又約集了曲長老、韓索等在家的幫中首領齊聚大廳,繼續議事。


    群豪一番商量之下,均以為滿天雲、漢中雙蜂等人既已離開孔府,刻意潛伏,一時難尋下落,隻有從長計議,別無良策。當務之急自然是明日的幫主就任慶典。從江湖形勢看來,本幫新任幫主能否順利接位,已經關乎本幫甚至整個中原武林的安危。


    這一點從重返洛陽以來的種種事端即可看出端倪。因此明日之事,敵人勢必千方百計從中作梗,隻不知又會使出什麽陰謀詭計來。為今之計,隻有嚴加防守,隨機應變。


    吳長老沉吟道:“敵人數度陰謀,皆已敗露,怕已黔驢技窮矣!兄弟以為,本幫現有幫主和曲長老坐鎮,大可不必懼怕他們。”


    韓索笑道:“不錯。我看元福兄弟和丐幫丘副幫主查到的孔知府家,顯然便是這些日子‘天道盟’群賊聚會的老巢。而今他們一早離開,多半是黔驢技窮,定是知難而退,逃之夭夭啦!”


    曾明和柳青青齊道:“不錯!”柳青青杏目圓睜,瞪了曾明一眼,怪他搶自己的話頭。曾明忙雙手亂搖,哈哈一笑,道:“我是覺得韓索兄弟的話有道理。柳妹妹,還是你先說吧!”


    柳青青噗哧一笑,道:“如今本幫兵強馬壯,有秦幫主這等少年英俠在此主持大局,江湖宵小,決計是不敢明刀明槍交戰的。泰山之役姑且不提,便是這次紅袖招內大敗‘天道使者’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莫非邪和仇氏兄弟等人,今日不走,更待何時?”


    解飛卻搖頭道:“我看未必這麽簡單。莫非邪和滿天雲俱是一代梟雄,縱橫江湖多年,他們是決不會輕易罷手的。現下咱們在明,人家在暗,明兒幫主就任慶典之時,保不齊他們會突然冒將出來,橫加搗亂,多半便是如此!”他這話一出口,頗有不少人附和此議。


    秦川聽群豪七張八嘴,說來說去,難有定論,又見曲長老也皺眉不語,顯然也拿不準敵人動向。他側頭思索片刻,便道:“常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現下敵情未明,大家隻管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以不變應萬變。”


    眾人想了想,均覺幫主之言甚有道理,便不再爭論。計議已畢,這才散去。


    大廳之中隻餘下秦川和曲長老二人。秦川微微一笑,道:“解堂主的擔憂,亦不無道理。”頓了一頓,問道:“曲長老適才何以不發一言?”


    曲長老摸著胡子,笑眯眯的瞧著秦川,道:“我隻擔心幫主服食千年人參後有無身體不妥。至於這些江湖紛爭,還是讓吳鄧王三位和趙進、韓索、柳青青他們幫你出主意吧!”見秦川嘴巴張了張,嗬嗬一笑,又道:“幫主,依老夫看來,幫主早已是胸有成竹,中原英雄畢集,實力不弱,料來對方也翻不了大浪!至於吳敬民、鄧宏圖、趙進這些人的猜測,雖有些道理,卻非幫主現下所憂慮的!”


    秦川微微一笑,忽又皺眉道:“韓舵主來報說,遠路的各派賓朋多數已到,武當派的鬆紋道長按說也該來了,卻何以遲遲不見人影?”


    曲長老道:“想來路上有所耽擱,幫主也不必多慮。”見秦川仍是難以安心,便湊近他耳邊,低低的說出一番話來。秦川直聽得連連點頭,讚不絕口。


    秦川吃了碗麵,回到後院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申牌時分。忽聽得環佩玎璫,易婉玉推門入內,笑吟吟的道:“川哥哥,你今兒可是罵我罵得夠痛快吧?”


    秦川嘻嘻一笑,道:“那些罵人的言語可都是你教我的啊。怎麽,‘崗’這個拐賣人口的山西漢子扮得如何?”


    易婉玉格格一笑,道:“也隻能算是勉強夠格,馬馬虎虎,差強人意。隻是你的山西土話麽,卻著實令人不敢恭維!”


    秦川笑道:“說起來你的這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的確不錯。那個黑衣人隻顧著留意本幫動向,卻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我這個‘山西客’和你這個‘大同府的姑娘’來個趁火打劫,又豈是他所能逆料到的?”


    易婉玉笑了笑,側頭道:“當年我和義父混進‘紅袖招’之時,便是為了追殺幾名拐賣人口的大壞蛋,有蘇州的,杭州的,長安的,也有太原等地的。其中那個大同府的季昆最為歹毒和殘忍,摧殘了不少良人家的閨女,在山西、河南一帶作了不少壞事,弄得天怒人怨。後來季昆這廝被義父刺瞎了雙眼,挑斷了手筋腳筋,又扔到了街頭乞討為生,生不如死,也算遭了報應啦。”


    二人又說起明日幫主接任之事。秦川握著她纖纖玉手,道:“適才在‘紅袖招’內,桑舵主的話全是你教的吧?”


    易婉玉慢慢斜倚在他身上,笑道:“川哥哥,既然現下對百戲幫來說,新幫主接任大典勢在必行,其他之事,自然暫時擱置一旁。我讓桑姐說這些,便是想提醒你們,別再跟滿天雲那夥人玩捉迷藏了。與其被人擺布得團團亂轉,不如按兵不動,來個‘守株待兔’。”


    秦川聽她此話竟和曲長老的如出一轍,連連點頭,心想:“有玉妹和曲長老這二位軍師在,明日之事,卻也不難!”


    三月初三即為清明節。這日清晨,秦川起床後出來,隻見百戲幫總舵各間屋宇前都懸燈結彩,裝點得花團錦簇,到處是一片喜氣洋洋。眾長老、堂主、舵主等早已齊集大廳,人人換了新衣,先來恭喜幫主。


    百戲幫總舵前院,熱鬧非凡,一波又一波的賀客絡繹不絕。嘉賓們走進大門,但聽得陣陣嗩呐聲響,鑼鼓喧天,鼓樂手吹起迎賓樂曲,更有百戲幫弟子把炮仗放得震天價響。


    巳牌時分,百戲幫群豪和各路前來觀禮道賀的嘉賓計數百人,徑行出了洛陽城北門,興興頭頭的簇擁著秦川,一齊到得邙山‘百花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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