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才是受害者,為何要將她們繩之以法!」成宣憤憤不平道。


    「若人人皆以自己的喜惡判斷何人該死,濫用私刑,那這世道不是亂了套?」裴譽知她憤恨的緣故。


    「可是方凝和連蘊飽受虐待,誰又來為她們伸張正義?小九貪慕虛榮,不惜殺人也要得到杜家小姐的身份,現在死無對證,連海棠都不能追究她。」


    裴譽無言以對,他命人將海棠帶離暗室,押回三法司關押重犯的牢獄中。她戴著枷鎖,腳踝上牽拖著鐵鏈,步伐沉重,表情卻一派輕鬆自在。


    成宣心想,她如今夙願得償,想來對人世再也沒有牽掛了。


    出口處卻候著幾人,竟是杜鴻年和杜夫人,還有沈慶儀。他們不知等了多久,一聽到有腳步聲,便迎上前來。


    杜鴻年一見她,本想說些什麽,淚卻先從蒼老麵龐上流了下來:「菱月……」


    海棠頓住腳步,她似乎並未想到親生爹娘會在此處候著:「女兒不孝,不能承歡膝下,今後爹娘便要好好顧惜自己身子。」


    她本想躬身,奈何枷鎖極沉,她差點摔倒,沈慶儀急忙上前扶起她。


    年少時的記憶、重逢後如膠似漆的半年,兩道身影此刻重疊在同一人身上。沈慶儀嘶啞著聲音道:「你為何不說?」


    「如果連娘親都不願認我,我又怎有把握,沈二哥哥也會如當年一般待我?」


    第28章 天機道


    杜夫人如遭雷擊, 身子一軟,似是站也站不穩了。她牽住海棠衣角,又轉頭對著杜鴻年苦苦哀求道:「老爺, 一定還有法子的。求你想想法子, 求你了!」


    杜鴻年一言不發,隻是拽住杜夫人,戀戀不捨地看著海棠的眉眼。他的掌珠,數年未見,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 他卻再也見不到她嫁為人妻、相夫教子的一天了。


    沈慶儀憶起兩人最後一次相約踏春。梨花如雪漫天飄散,他於樹下吹笛,她坐在一邊, 托腮含笑,就那麽靜靜凝視著他。


    他知一切到了再也無法挽回的境地, 隻得問道:「你還有何心願未了?我可代替你完成。」


    海棠展顏一笑,眼底竟是說不出的自在快活:「不必了,沈二哥哥。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她不再言語, 隻深深看了數人一眼,隨著押送人犯的官差離開。


    杜夫人泣不成聲, 待她走後不多時, 便一下暈厥倒地。


    成宣與裴譽站在後頭,望著幾人身影,相對無言。裴譽嘆息道:「海棠遭遇, 實非她所願, 若當時杜夫人願意接納海棠,事情也斷不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


    「不對。若非小九起了貪念, 妄想取代海棠,她也不會落到今日下場。」成宣認認真真看著他,「這一切,歸根究底還是她自作孽,卻害了幾個人的一生。」


    他們送走海棠不久,派去嶺鎮的官差便有了信息。因為運輸不便,便就近在附近的龍仙縣縣衙勘驗。屍骸早已腐爛見骨,骨頭呈淺青黑色,確係中毒死亡無疑。


    而朱家那一頭,朱老爺口不能言,麵對審問卻隻能「咿咿呀呀」加上指手畫腳。


    三法司判斷出方凝、連蘊及海棠三人合謀殺人,但具體由誰人動手,朱老爺卻並不知情。


    看來方凝隻是在朱老爺麵前偶有泄憤之語,但並未將計劃和盤托出,加之在海棠所提及的廢廟中,確實發現了張氏的屍身。成宣和裴譽無計可施,隻得把希望最後寄託於方凝和連蘊身上。


    但兩人的供詞竟嚴絲合縫,與海棠所說一般無二。


    成宣恨恨道:「她們三人在實施計劃前,想必早就想好了會有今日的情形,便商定了由海棠攬下罪行,其餘二人便能脫罪了。」


    可是,若三人赴死,便比海棠一人死去更好嗎?


    裴譽亦是苦思冥想許久,忽然道:「你是否記得,當時寧遠跟蹤的是連蘊那十幾歲的孩子,才追蹤到海棠的蹤跡的。若他不是對母親所為知曉一二,又怎會和海棠相識?」


    成宣也憶起那日在大理寺審問連蘊時,那個眼神倔強的孩子。


    因為連蘊已被大理寺暫時關押起來,他們還是在張氏舊居處找到他的。見到成宣二人,他毫不驚慌,似乎早就料到有人會找上門來。


    成宣還想套下近乎,但想想自己是來尋找證據將人家娘親繩之以法的,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你叫什麽名字?」


    他還不忘為成宣和裴譽斟茶:「回稟二位大人,我叫連文彥。」


    待坐下後,成宣見他身量挺拔端莊,態度不卑不亢,不由得生了幾分好感,心道連蘊果然教子有方。


    她也不再避諱,開門見山道:「你可知你娘親與朱家小妾方凝、還有沁塵閣的海棠姑娘所謀何事?」


    連文彥坦率地點點頭:「文彥知道。這一切,皆是由海棠姑娘一人所為,我和娘親,以及方凝姐皆是受她矇騙,才捲入此事。」


    小小年紀竟這麽會扯謊!成宣怒不可遏:「你可知海棠一力承擔的話,會有何下場?」


    連文彥卻無動於衷,道:「左右不過是死,又有何區別?」


    裴譽聽到此處,亦忍不住厲聲道:「你不過弱冠,怎會如此不知好歹!海棠姑娘為了你們幾人,連命也不要了!你就是如此恩將仇報的?」


    連文彥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不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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